郁博巖被順天府伊說的話嚇到了,刺殺皇子這等大事,若是攤上了還了得。他當下慌張的出口辯駁,「大人,下官沒有刺殺七皇子,下官冤枉啊,下官從來沒有刺殺過七皇子,這根本就是沒有的事兒啊。」
驀然,他眼中忽然掠過什麼,似有所悟般大喊,「府伊大人,冤枉啊,這定是有人誣賴下官啊,求大人明察啊。」
「誣賴?」順天府伊不屑的笑了。他看著郁博巖那張煞白煞白的臉,聲音譏諷,「難道你認為一個皇子會為了栽贓一個小官而去誣賴嗎?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郁二老爺,您自我感覺未免太好了吧,好的找不著東西南北了。」
言罷,也不管郁博巖驚恐的神色,逕直坐下,驚堂木一拍,開始審案。
——
且不說郁博巖那裡如何,再講那士兵再一次衝進了安樂侯府,抓了童氏和郁錦雪郁錦冉便往順天府帶。
童氏怎肯走,她們娘幾個若是進了那順天府,即使能活著回來,名聲也不能要了。她一介婦人倒還沒什麼,可是她的兩個女兒皆是那黃花大閨女,還沒有嫁人。到了那順天府,被那個士兵不小心碰一下,這一輩子就完了。就是沒碰,以後也不好說親啊。
想到這,童氏掙扎的愈發厲害,她邊哭邊罵,聲音大如洪鐘,「你們這些殺千刀的,抓了我們家老爺不算,竟然連我們婦孺也要抓。你怎麼不抓大房那一家啊,你抓他們去啊,別抓我們啊。放開我,放開我們。」
為首的士兵面色冷硬,絲毫不與童氏講理,只用冷冰冰的聲音道,「我們府伊大人讓我們抓誰,我們就抓誰。」
言罷,對著身後的士兵一揮手,便將童氏扛了起來,快速離開。
郁錦冉鬧騰了幾次,沒有效果,便不再吱聲。
倒是郁錦雪,一直低沉著臉,卻半分反抗也沒有。
拐角處,郁錦鸞冷冷的看著郁錦雪的背影,眼裡掠過陣陣寒意。
身後的冬卉疑惑的道,「為何二小姐一點不情願都沒有呢,這也太奇怪了吧。」
郁錦鸞眼睛微微閃動,聲音冰寒,她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也許,她自信有人救她呢。」
「有人救她?」冬卉驚訝的張大嘴,很是不敢置信,「二房一家人都進順天府了,老太太也被軟禁了,到底誰還來救他們?」
有,當然有。
郁錦鸞眼睛閃過陣陣惡毒的光芒,一股若有若無的戾氣蕩漾在她四周。
若不是為了引出那背後之人,她早就直接弄死二房那群人了。
如今用了這麼多手段,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快要將那背後之人給逼了出來。
她倒要看看,是誰,敢算計她一家人!
冷哼一聲,郁錦鸞直接轉身,來到了簡煙閣。
內室,郁博簡依舊一臉冰冷的坐在那裡,渾身散發冷氣的感覺倒是和虞非清有些相似,讓郁錦鸞微微愣了一下。
爹爹是經歷了認賊作母的經歷,才變了性子。那他是經歷了怎樣難過的時刻,才有那種冰冷的神情呢。
這麼想著,心裡不由得掠過一絲心疼。
好罷,虞非清,不管你經歷了怎樣的過去,以後的歲月,都有我陪著你。
抿抿嘴,郁錦鸞將思緒掠回,她看著沉默著失神的郁博簡,輕輕地坐在了他的對面。
「爹,郁博巖一家已經被抓走了,這一次他們刺殺七皇子的罪名是肯定被坐實了。不知爹,還是否要去救他們呢?」還是有些不放心,生恐他會心軟,郁錦鸞決定試探試探。
郁博簡微微一愣,似乎沒有想到郁錦鸞會問他這個。他冷冷的面色上掠過一絲猶豫,讓郁錦鸞雙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
然而那猶豫一秒便逝,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堅定,以及眸子深處濃濃的恨意。
郁博簡緊緊地攥著拳頭,聲音嘶啞,「救他?怎麼可能。屢次害我妻兒,我恨不得殺死他,從今晚後他不再是郁家的子孫、我不僅不管他的死活,還要親手殺死他!」
失望退卻,郁錦鸞雙眼中泛著濃濃的激動,她看著仿若新生一般的爹爹,雙目有些潮濕。
究竟是費了多少力氣,多少精力,佈置了多久,得到的這個結果。都不如親眼看著軟弱的爹爹變強,來的更為激動人心,更為驕傲開心,更為振奮人心。
「爹,女兒相信爹可以親手為祖母和娘親復仇的,讓那些曾經害過我們的人,對著我們下跪求饒。」狠狠地握住郁博簡的拳頭,郁錦鸞的雙目中,泛起濃濃的恨意。
「還有我。」驀地,一隻手穿了過來,附在郁錦鸞嫩嫩的手掌之上,卻是滿臉激動的郁嘉瀾。
看著神情激動的兄長,郁錦鸞心中浮起戲謔之意,她扭過頭,對著正在悄悄抹眼淚的封水煙笑道,「娘親要不要也來加入我們,我們一起征戰!」
一家人哄笑,郁嘉瀾彈她的小腦袋,淺笑,「還真以為咱們是綠林人打家劫舍啊,你一個女孩子家家這麼凶狠,不怕以後嫁不出去啊。」
「還真不怕。」郁錦鸞吐吐舌頭,有虞非清在,她不但根本不怕嫁不出去,還要嫁的非常風光,她要讓所有人都跌破眼球!
昂著頭,她笑的狡黠而又甜美,充滿靈氣的面孔上,隨著年齡的增長,正逐漸展露,她那傾國傾城的美麗。
——
順天府裡,郁博巖面色蒼白,奄奄一息。旁邊的郁嘉文也是虛弱不堪的倒在地上。地上還有那一灘一灘的血跡。
「報大人,五十鹽水鞭打完畢。」有那執著滿是血跡的鞭子的士兵,對著順天府伊恭敬道。
府伊點頭,滿意的看著虛弱的父子倆,眉毛高挑,聲音有些戲謔,「挨打了之後,總能承認刺殺皇子了吧。」
這鹽水鞭可不是普通的鞭打,而是那長了倒刺的鞭子,沾了鹽水,狠狠地擊打在皮膚上。其痛,比普通鞭打重了百倍不止,倒也難為郁博巖能忍不住不鬆口了。
「不,大人,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下官沒有刺殺皇子,求青天大老爺明察啊。」郁博巖伏在地上,身上的疼痛幾乎讓他的神智都被抽去,可是心中一個堅定的信念,讓他咬著牙,忍受著那刺骨的痛楚,就是不肯認罪。
「哈?還不肯認罪?那本官就打到你認罪!來人吶,上辣椒鞭。」
一聲令下,又有人執著沾著辣椒水的鞭子走了過來,郁博巖恐懼的看著那士兵,狠狠地嚥了一口唾沫,猶豫著是不是要認罪。
雖然一直堅持有人來救自己,但是等了那麼久不見人,他也受不了了。更合理,一頓鹽水鞭子後早就虛弱不堪的他,再來一頓辣椒鞭子,怕是不等招供,就被打死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熙攘,沒多久,幾個士兵推著三個女子走了進來,正是童氏以及郁錦雪姐妹。
見到娘子女兒都被抓來了,郁博巖再自私薄情,也不由得擔心的叫了一聲,「娘子,雪兒,冉兒。」
童氏一路被士兵推搡著來到順天府,早就鬱結了滿腹的怒火,此刻見到郁博巖,第一時間「哇」的哭了出來,一邊哭還一邊罵,「你個死鬼啊,沒法保護我們娘幾個,讓這些下賤的士兵碰到我們,你不是個東西,不是個男人啊。」
這話說的,郁博巖臉色有些鐵青,但是他沒有理會童氏,反倒第一時間看向面沉如水的女兒,郁錦雪,「雪兒……」
郁錦雪沒有說話,只是若仔細看,能發現她頭顱微微的搖動了一下,是示意郁博巖閉嘴。
可惜郁博巖沒看出來,他怕辣椒鞭子,更怕死,所以他很忐忑,很不安,「雪兒,我們要不要,認了啊……」
郁錦雪狠狠地瞪了一眼郁博巖,讓他嚇得立時就閉了嘴,有些沮喪的耷拉下了腦袋。心內則暗自祈禱:主子你快點來啊,快點來救我啊。
那廂,順天府伊可不管你是不是女的,一聲驚堂木拍下,逕直叫道,「大膽婦人,還不下跪。」
童氏還在兀自大哭,便被一個士兵一腳踹倒,跪在了府伊面前。
又狠狠地拍了一下驚堂木,順天府伊搖晃著腦袋,神情嚴肅,「說,是不是你們派人刺殺了皇子。」
「刺……刺殺皇子?」童氏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我們沒有刺殺皇子,我們要殺的是郁錦鸞那個小賤人。」
話音未落,想張口截下話頭的郁錦雪,無奈的閉了嘴,垂下了陰沉的雙目。
「殺安樂侯嫡女?」順天府伊神色猛的一怔,而後迅速的對著身旁的師爺道,「快些記錄下來,這是其中一條罪狀。」
自知失言的童氏張大嘴,模樣呆滯的尖叫,「不,不,大人,民婦說錯了,沒有刺殺,沒有刺殺任何人。」
可是府伊既然聽到了,又怎會放過,他陰森一笑,心中也知道了這童氏八成是個無腦的,當下腦子一轉,吩咐道,「將這五口人分開,逐個審訊。」
郁錦雪聞言,猛地抬頭,雙目迸射出不敢置信的光芒,裡面還夾雜著絲絲擔憂。
可是府伊又怎麼會改變主意呢,當下五口人便被分開,順天府伊先去審訊了童氏。
進入牢房,童氏被綁在一個十字形的木架子上,四周有持著各種器具的士兵站在身旁,個個面無表情。
一看見順天府伊,童氏便大聲尖叫起來,「大人,饒命啊,民婦是無辜的啊,求大人饒命啊。」
「無辜的?」順天府伊冷笑,心內暗附,你們做的那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如今審訊你們不過是走個過場,真當我好欺騙呢。
當下他一抬手,衝著旁邊拿著一個烙鐵的男子道,「給她嘗嘗,什麼叫烙印。」
男子嘴角揚起一抹陰森的微笑,雙手利索的將手中的各種形狀的烙鐵扔進火盆。
不過一盞茶時間,烙鐵已經燒得通紅通紅的了,男子拿出一根長條狀的烙鐵,輕輕地吹了一口氣,而後猙獰的笑著,手中的烙鐵一寸寸的靠近了童氏的臉。
恰在此時,順天府伊的聲音陰森森的響起,「烙印在你臉上,你就毀容了。那種高溫下,皮膚上肉被生生烤熟的感覺,我想你一定覺得很美。還有,聞著自己身上的肉香,那種感覺,你會不會想試試呢。」
童氏驚恐的搖著頭,雙眼中的恐懼仿若波濤一般將她的理智擊潰,她失聲尖叫,「我招,我招,我全都招。不要烙我身上,不要。」
順天府伊翹著嘴角,繼續用方纔那股低沉陰森的聲音說道,「那就將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否則,下一秒就烙在你身上。」
「說,我說。」童氏驚恐的哆嗦著,連話都幾乎說不完整,「我們,四年前想刺殺過封水煙,但是失敗了。三年半以前,要殺害郁嘉瀾……」
整整半柱香時間,童氏在發抖中將她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師爺記了整整五張紙。
順天府伊看著手中的那些罪狀,歎了口氣。究竟是怎樣狠心的人,才能這樣殘害一家人。
「給她按了手印,去審下一個。」
轉身,他背著手,歎息著去了關著郁博巖的牢房裡。
幾番恐嚇,又用了刑罰,郁博巖才哆嗦著吐露了一切。
兩個時辰之後,順天府伊拿著滿滿兩大沓罪狀紙,捋著鬍鬚笑的開心,「這下七皇子應該滿意了吧,哈哈哈。」
身邊的師爺也跟著滿意的點頭,順天府伊大笑,將罪狀紙仔細的羅列好之後,命那師爺仔細的描摹了一份,又讓郁博巖等按了手印,方才給虞非清送了過去。
審完了一件刺殺案件,順天府伊高興的哈哈大笑,然而這高興還未持續兩分鐘,順天府伊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見過白中令,不知白中令來順天府有何貴幹?」順天府伊恭敬的對來人做了一個楫,而後笑瞇瞇的問道。
來人一身白衫,和他那姓倒是極為相稱,面相儒雅,整個人透露著翩翩公子的氣息,雖說不上極為俊秀,但那氣度卻極易吸引女子。
此人,便是大虞王朝丞相的第一門生,白遠生,也是大虞王朝的郎中令。
但見他左手背在身後,右手輕輕地搖動著扇子,面容上掛著風流的微笑,只是那笑意未達到眼底。
見順天府伊的疑問,他淺笑著開口,「聽說府伊大人抓了一個小官,是我手下一個文官,便過來看看。」
順天府伊心中一咯登,這是後台找來了啊。
但是一想到自己身後有七皇子站著,當下腰板又挺硬了,語氣倒是依舊恭敬,「是抓了一個試圖刺殺皇子,並且欲弒兄殺侄的小官。」
「喔?郁博巖這人雖說有幾分滑頭,可是也是個老實忠厚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想必是府伊大人查錯了吧。」白遠生不緊不慢的搖著扇子,神情淡淡,似乎什麼都在掌握中。
「可是此人已經認罪畫押了,郎中令這麼說,豈不是說那人欺騙在下。」這順天府伊著實是個妙人,他不繞著是否真的犯罪說,反而三言兩語又給郁博巖加了一項糊弄朝廷命官的罪名。
「你。」白遠生終於有了一絲動怒,他收起扇子,面帶怒容的看著順天府伊,「府伊這是要跟丞相府做對嗎?」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盡職責所在,查清所有惡人的行徑,可不是跟丞相府作對。除非,這所有惡性都是丞相府的,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下官說笑,郎中令莫要在意。」到底是朝廷命官,順天府伊即使特別擅長圓滑,也總不能一直被別人牽著鼻子走,自己的骨氣還是有一些的。
但是說到後面,他忽然想起,丞相府身後的那個人、若是那個人以後登基為帝,自己這麼做豈不是找死?
這麼一想,圓滑的他便有了後面那打圓場的一番話。
只是即使順天府伊這麼打圓場,白遠生也絲毫不給面子的冷哼一聲,轉身就走,邊走邊衝著順天府伊怒喝,「我看你這就是要跟丞相府作對,莫要以為丞相府好欺負。」
看著白遠生的身影消失在順天府內,府伊面色有些不好看的將貼身的士兵招了過來,附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去七爺那裡,這樣……這樣說……知道嗎。快點去。」
貼身士兵點頭,轉身飛速的跑去七皇子府。
獨留順天府伊皺著眉頭站在那裡,喃喃自語,「大虞王朝怕是又要變天咯。」
——
安樂侯府,郁錦鸞剛剛接到飛鴿傳書,虞非清通知她去一趟七皇子府。
斂眉,她轉身換了男裝便獨自出門了。
如今二房那些賤人被抓走了,老太太又被軟禁了,誰也管不到她出門了。
一路用輕功避著人,郁錦鸞很快的躍到了七皇子府,見到了眉頭微蹙的虞非清。
「出什麼事了。」身子才剛剛落地,她便急促的問道。
沒法不著急,因為虞非清有事情從來都是晚上來傾鸞苑告訴她的,從未飛鴿傳書過,並叫她來七皇子府。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眉頭微蹙,虞非清的聲音有些擔憂,郁錦鸞卻沒有聽出來,此刻她滿滿的都是開心。
「終於找到郁博巖背後的那個人了?好啊,我定不饒他。」狠狠地咬著唇舌,郁錦鸞聲音狠戾,「師父,你說,是誰。」
虞非清微微抿了抿嘴,好看的眸子中閃爍著幾絲擔憂,「方纔有人去順天府要保郁博巖等人,是丞相的得意門生白遠生,也就是說背後的人是丞相,而丞相的女兒是德妃。」
「德妃?」郁錦鸞輕聲呢喃,「也就是說,這背後的人,不是丞相,便是德妃的孩子?哪個皇子?」
「大皇子。」虞非清輕聲道,他也未料到,竟是大皇兄操縱了郁博巖,一直以來都知道大皇兄是有野心的,可是這野心,未免安排的太早了,早的讓人不寒而慄。
聽完虞非清的話,郁錦鸞想起了大皇子,四年前皇宮賞花宴時她見到的那個男子,行為處處透著詭異,並且能看出來是個心思深沉的人。
「他為什麼要操控二叔,對我一家人痛下殺手?」郁錦鸞皺著眉頭,對這一件事很不瞭解,也想不通怎麼回事。
倒是虞非清,幾句話解了她的疑惑,「前幾年,關於立儲的問題,是立嫡,還是立長紛爭了很久。安樂侯當時支持的是立嫡,許是因為這個,惹怒了大皇兄,才決定讓郁博巖弒兄,取安樂侯代之,而後支持立長。」
狠狠地握著手,郁錦鸞咬著下唇,神情憤恨,「就因為他要當皇帝,就一定要殺死我一家人嗎?難道所有阻擋他的人,他都要殺死嗎?這種人即使做了那個位置,也會民生不穩的!」
「都是被**迷離了雙眼啊。」虞非清也歎了口氣,素來冰冷冷的面龐上,頭一次帶上了幾分憂鬱。
那原本冷硬的面孔,因為柔和了幾分,透出別樣的好看。
「我一定不會讓他登基為帝啊,不僅僅是為了我一家人,更是為了那些無辜的百姓。只因為不支持他,便要殺掉,這根本就是暴君的行徑,我不能讓萬民落入苦海中,所以,一定要阻止他登基為帝。」瞇著眼睛,郁錦鸞擲地有聲,神情嚴肅。
只是這話,落到虞非清耳朵裡,卻令他神情猛地一震,「不為自己,而為萬民。」
「是的,不為自己,而為萬民。」重複了一句,郁錦鸞雙目綻出堅定的神色,雙拳緊緊地握緊,她要盡自己所能,給大皇子下絆子。
而虞非清則像癡了一般喃喃道,「不為自己,只為萬民。不為自己,只為萬民。」
驀然,他猛一抬頭,素來冷冰冰的面孔上,綻放了一抹開心的微笑,像劃破長空萬里的彩虹,頃刻間美麗了天空。
「我終於知道如何勸四哥奪取王位了,他是嫡子中的老大,自該擔起這萬民的責任,而不是淡然的看著天下被暴君攬走。」虞非清大笑,這是郁錦鸞和他認識三年多以來,他第一次大笑,微瞇的眉眼,以及彎彎的嘴角,都美得那麼不真實。
虞非清一伸手,將郁錦鸞拉入懷裡,狠狠地摟著她,似乎要將她嵌入骨骼,「鸞兒,你真聰明,若不是有你這句話,我還在頭痛如何勸四哥正儲呢,如今可好,這一句『不為自己,職位萬民』便足以讓四哥和二皇兄大皇兄,一爭高下。」
被他緊緊地摟著,郁錦鸞勉強探個頭,看著他開心的面孔,故意問道,「師父你這麼厲害,直接一掌拍死他們就好了,幹嘛還費盡心力的勸你四哥呢。」
寵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虞非清失笑,「小丫頭,還想考驗我呢,我不殺他們,和你的起點不一樣,但理由一樣。」
「喔?」郁錦鸞歪著頭,雙眼閃亮亮的看著他,「怎麼個不一樣呢?」
「當然不一樣了。」虞非清伸出右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雖然知道她在戲耍自己,卻仍舊仔細的回答了她,「你不打死郁博巖他們,一是為了引出那背後的人,更深層次的復仇。另一個,就是不想他們死的那麼快了吧。至於我麼,在爭儲這件問題上,不是武力可以解決的,未來的帝王,要的是民心,是手腕,是心計。武力解決,只是最下下的方法。」
聽見虞非清對自己深層次的剖析,郁錦鸞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她的脖頸被粉色染上,連聲音都變得有點低,「師父,你真瞭解我。」
似乎對她的羞怯很開心,虞非清低下頭,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我當然瞭解你,你的所有,我都知道。」
然而聽到這句話,郁錦鸞的心中卻猛地一跳。我的所有他都知道,那我是重生回來的,他知道嗎。知道了,會害怕我嗎,會把我當怪物嗎。
懷揣著不安,她微微抬頭,大大的眼裡仿若水波一般瀲灩,「真的全部都知道嗎?」
「恩……差不多全部,如果你有心要隱瞞的東西,我應該是知道不了的。」虞非清也低頭看著她,兩個人的眸子一對視,一股股的悸動襲擊心裡,幾乎在那一個時刻,兩人都想將自己最深的秘密告訴彼此。
但是理智又控制住了他們,他們默默的念叨著,等以後,以後,我一定會告訴你,那個我最深的秘密。
空氣有些凝結,郁錦鸞乾咳兩聲,試圖轉移話題,「阿清,你說,誰有那爭儲的心思?」
話題一旦涉及到爭儲,就總是有些嚴肅,連虞非清的眉目也恢復了冰冷,只是對著郁錦鸞的時候,那聲音還是那般溫柔,「大皇兄是長子,心思怕是不小。二皇兄母妃位高權重,也是有心思的。三皇兄人淡薄不愛名利,應該沒那心思。四哥遠也是沒心思的,可因為佔了皇后長子的身份,即使沒那心思,也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再有就是五皇兄了,他是個武將,倒不見得會去爭儲,因為他母妃實在是沒有什麼助力,九弟……」
談到虞非影,虞非清的眉頭便皺了起來,他素來是把虞非影當弟弟看待的,卻未料他背叛了自己,那種痛的感覺,很深很深。
然而這痛楚只是一閃而過,他知道,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當下暖聲道,「九皇弟年紀小,母妃也沒什麼助力,應該是沒心思的。這樣算下來,只有二皇兄和大皇兄跟四哥了,其他還要注意的,便是遠在邊陲的幾個皇叔了……」
「呼,好煩人啊,看來以後我們要聯手對付這些可惡的傢伙了。不過,以後我們聯繫的時候要躲避下人,免得被人說三道四。」似是想起什麼,郁錦鸞起身對虞非清囑咐道。
他一個男子,還擁有皇子這層身份,自是風流無限,也沒人說他什麼。可她不同,在這一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裡,她要是有任何一丁點的越軌,被那些人發現了,定是要用唾沫淹死她的。
雖然該越軌的,早就越了,只是那畢竟是隱秘的,不能被人知道的。
這不公平的世界!
低著頭的她,沒看見他望著她,眸中滿是溫暖的笑意。
「傻丫頭,如果我們定親了,是不是就可以經常見面了。」清澈乾淨,如潺潺溪流的聲音劃過她的耳畔,她驚訝,猛地抬頭,卻看到了一張俊美的溫柔面孔。
「師父?」她驚訝的呼喚,小嘴微微張開,露出潔白的細密的牙齒。
「唔。」虞非清微微挑眉,素來冷冰冰的眸子中第一次露出一絲戲謔,「你覺得叫師父好聽嗎?」
「不好聽。」傻愣愣的,郁錦鸞反射性的回答。
虞非清淺笑,大大的眼睛裡是粼粼的波光,散發著耀眼的神采,他引誘著她,一步步落入他的陷阱,「那你想叫我什麼呢?」
低著頭,郁錦鸞堵著小嘴微微凝眉思附,「師父你叫虞非清,那我叫你阿清好不好。」
「阿清?」男子呢喃,雙眉舒展開來,嘴角微微上勾,笑容寵溺,「好啊,鸞兒以後就叫我阿清了。」
「阿清,阿清。」女子低頭,有些怔怔的來回念叨,而後她猛地一抬頭,衝著虞非清嫣然一笑,如繁花墜地,萬千花瓣鋪散開來。
美的驚人。
——
這廂,郁錦鸞兩人甜甜蜜蜜,那廂卻有個人極為生氣,甚至氣的已經掀了桌子。
「白遠生,你看你幹的好事。」大虞王朝丞相田正文,怒氣沖沖的指著白遠生的鼻子,咆哮道。
雖然那人是自己的師父,可是白遠生還是覺得十分難堪,他不滿的叫道,「是大皇子讓我去的,又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你還有理了?」田正文氣的幾乎要仰倒,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抬腳踹開了身旁的桌子,衝著白遠生大吼,「你怎麼能為了一個棋子冒冒失失的去順天府呢,你這樣已經給人留下了把柄了你知道嗎,你將大皇子暴露了!」
「就是我不去,那郁博巖也不見得抗住刑罰,不把大皇子給供出來啊。」微微皺起眉頭,白遠生也有些生氣的道。
原本就不是他自願去的,如今有事兒了就只來責怪他,他憑什麼這麼倒霉啊。
「大皇子這件事本就做錯了!他就不該為了區區一個侯爺而痛下殺手,他眼皮子怎能這樣淺顯,若是因為一個小小的侯爺,被揪了出來,我們這些年的心血豈不是白費了!」田正文氣的大吼,長長的鬍子一顫一顫的,可見他真的氣的不輕。
「可是事情已經做下了,當初我們沒能第一時間阻止大皇子,就得好好在後面補救啊。」白遠生也急躁了起來,他一直是依附丞相師傅的,若是師傅出了什麼事,他的榮華富貴就沒有了!
田正文無奈的搖著頭,恰逢小廝稟報說大皇子來了,他忍住胸腔內翻滾的濁氣,應聲道,「請大皇子進來。」
沒過多久,一個年約三十的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臉不算多好看,只算長得不錯,但無法列入美男級別。眉宇略顯深沉,給人一種心思重的感覺。個頭不算高,身材壯實,穿了一件藍色的袍子,踏步走了進來。
見到老丞相,他恭敬的做了一個楫,並叫道,「外祖。」
老丞相田正文的女兒田蕙儀正是景文帝的德妃,也就是虞非揚的娘親,所以叫老丞相一聲外祖,也無可厚非。
但是畢竟外孫是皇子,老丞相也是站起身,恭敬的對著虞非清做了一個楫,只是腰身才彎到一半,就被虞非揚給扶了起來。
他看著田正文,淺笑道,「外祖怎能給外孫行李,於理不合,外祖年紀大了,還是坐下吧。」
言罷,便扶著田正文坐在了椅子上。
田正文笑著摸了摸鬍子,對虞非揚的這種作態很滿意。
很好,未來皇帝就應該有這種姿態。
只是姿態再好,有些事情該說的還是要說的。想到這,田正文的聲音便有些低沉,「揚兒,你是不是安排了人殺死安樂侯?」
虞非揚一愣,而後沉思了兩秒,似乎在想是不是有這回事。而後,他看著面色有些低沉的老丞相,淺笑道,「外祖啊,確實有這麼一回事,那郁博簡反對立長,堅持要立嫡,看著著實令人討厭,也湊巧,有人跟我說,他這弟弟總是想取他代之。外孫便捉摸著利用他,除掉郁博簡,然後扶這麼一個蠢人上位,當了安樂侯,對咱們益處可是很多的。」
一聽這話,田正文的臉色愈發低沉,他歎口氣,看著淺笑的虞非揚,無奈的搖頭,「揚兒啊,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事發怎麼辦?萬一你因為這件事情將保持多年的好形象給毀掉了怎麼辦?凡事三思而後行,你素來謹慎,怎得這件事情上竟如此莽撞衝動呢?」
虞非揚淺笑的嘴角僵硬了兩下,即使再是他外祖,他長輩,這樣的訓斥,也讓他的笑容頓了一頓。畢竟,他還有一個身份,是皇長子!
皇上的第一個兒子!
然而那笑容只是頓了一頓,虞非揚便笑著對田正文道,「外祖多慮了吧,不過是死一個侯爺而已,父皇哪有那麼多精神去追查這個。」
一聽這話,田正文氣的鬍子都要翹起來了,他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依舊笑著的虞非揚,聲音中不自覺帶了幾分嚴厲,「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有時候籌備的很久的事情,可能就毀在這種不起眼的小事兒上。大皇子啊,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萬一因為這件事情而被查出來幕後主使是您,這不是因小失大麼!」
虞非揚的嘴角就有些垂了下去,不過田正文沒看到,依舊憤慨的說道,「尤其是那郁博巖,是個扶不上牆的,他居然不是先殺安樂侯,而是先對著其夫人下手。就這種好色的蠢貨,真的能成事嗎?之後又對著小孩子下手,下手就算了,居然還屢屢失敗!這種蠢材,要了有什麼用!」
此時,虞非揚的嘴角已經沒了任何笑意,他略顯剛硬的面孔上帶著幾分陰沉,「郁博巖確實是個蠢貨,不過這種蠢貨卻正是我所需要的,因為等用完了,正好可以推出去,頂上那鍋。」
這話說的,連白遠生都不自覺抬頭看了他一眼。
虞非揚抬起頭,像什麼都沒說過似得,嘴角又掛上了虛偽的笑容。他看著有些呆愣的田正文,笑道,「當然,我是說那種蠢貨罷了,其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我可捨不得。」
田正文從眼角看了他兩眼,嘴唇微動,想說些什麼,又沒法說出口。
驀然,他看到站在一旁的白遠生,剛壓下的怒火又升了起來,「大皇子,就算那些事情已經發生了,老夫無法阻止你,可是你今天讓遠生去順天府做什麼,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田正文的關門弟子,他一去,豈不是暴露了丞相府,繼而暴露了大皇子您的野心?」
「萬一我們籌備多年的事情因此付諸東流,你說怎麼辦!」
氣憤的吼出一句,田正文閉著眼喘氣,卻沒有看到虞非影那漆黑的臉色,以及垂下的眼簾下不屑的神色。
老匹夫,不要以為你是我外祖就可以隨意斥責我。我是未來的儲君,帝王,豈能讓一個老頭子想怎麼呵斥怎麼呵斥。
不過,想到自己還要靠田正文籠絡那些讀書人以及官員,便不由得將那深深地不滿壓在心底,等待自己成了君王之後,再好好算賬。
抬起頭,他又掛上虛偽的笑,衝著田正文抿嘴道,「外祖,這次是外孫想岔了,還好有外祖提點,不然豈不是將繼續錯下去,只是這接下來,外孫不知如何是好,還請外祖賜教。」
田正文搖搖頭,要不是田家只有你這麼一個外孫,我真的不想在你身上浪費精力!
但是畢竟是自己唯一女兒的骨血,田正文無法做到對外孫不聞不問,是以只能咬牙切齒道,「放棄那棋子,將一切推到他身上。」
「可是,今天遠生出現了啊。」虞非揚擰起眉頭,倒真是有些擔心了,生怕因為一件小事連累了自己。
不愧是活了幾十年的老妖怪,田正文一個低頭抬頭的功夫,心裡已然有數,他抿嘴,眼神微微瞇起,看著白遠生,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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