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突然而至的聲音,令郁錦鸞臉色驟變,她擰起眉頭,眼神森冷的掃了一圈周圍的下人,懷疑有人通風報信給了郁博簡,才讓他回家的那麼及時。
那廂,郁博簡卻是火急火燎的才來到門前,入目便看到了哭鬧不休的童氏,以及她抽噎著說出的話語,不由得面色大變,「二弟被抓走了嗎?抓去哪裡了?為什麼抓走?」
聽到郁博簡的話,童氏就像看到救星一樣爬過去抱住他的腿,又哭又鬧,眼淚和鼻涕一起流下,「兄長啊,你弟弟被抓走了,順天府抓走的,你快點去救他啊,晚了你就沒這個弟弟了。」
郁博簡一愣,雖然這幾年下來,他對這個弟弟逐漸看透,但終究是郁家的骨血,他無法看著弟弟死去而不管,保護家人,是郁家長子的責任。
轉身一撩袍子,郁博簡就欲去順天府,不能救回郁博巖,至少也讓他少受點皮肉之苦,
可是身後傳來的一道冷冷的聲音,卻讓他停住了腳步,「爹,今天如果你去了順天府,就永遠不再是我爹。」
那般冰冷的話語,沒有一絲人情味,淡淡的聲音,卻像含了冰碴一般令人恐懼,這根本不像他那個乖巧聽話的女兒。
郁博簡的手有些顫抖,他想去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但他更不能失去女兒。
轉過頭,他素來帶著淡淡笑意的面孔上,是滿滿的央求,「鸞兒,爹去救你二叔好不好,畢竟,他是郁家的骨血。」
沒表情似得地看了一眼老爹,郁錦鸞吐出的話語卻比臘月的冰還要冷,「您如果去了,將不再是鸞兒的爹,也不再是娘的夫君。」
郁博簡這一次不止手在顫抖,連心也在顫抖。他目光掠過低垂著眉眼,不言語的封水煙,以及眉目凌然,面無表情的郁錦鸞,不知該怎麼辦,「鸞兒,鸞兒,爹……」
看著自己爹一副糾結痛苦的樣子,郁錦鸞眼底掠過一絲不忍,「爹,二叔被抓走,您現在去救,只能讓順天府伊反感二叔,從而對他和堂兄進行更嚴厲的拷打。您說您這不是好心辦了壞事兒嗎。所以啊,要救二叔,還是等等吧,看二叔為什麼被抓走,再做決定也不遲。」
郁博簡低著頭,想著女兒說的也對,便將心放回了胸腔,低聲道,「還是鸞兒想的清楚,爹差點又做錯事情。」
郁錦鸞勉強露出一抹微笑,心底則暗自腹誹,等我將那件事情揭露出來,看你是否還有心情去救您的弟弟!
瞥了一眼呆坐在地上,愣愣的聽著郁錦鸞講話的童氏,郁錦鸞一手挽著郁博簡的胳膊,一手挽著一直默不作聲的封水煙的胳膊,歡快的走向簡煙閣。
只是快進房間的時候,郁錦鸞突然給聽雙使了個眼色,嘴巴衝著安壽堂一努嘴。
聽雙明悟,轉身下去佈置了。
簡煙閣內室,因為已經正午,郁錦鸞也不回傾鸞苑,只吩咐了追月做了一家人喜歡吃的菜,等郁嘉瀾回來後,便其樂融融的吃起飯來。
席間,郁博簡終究是有些掛念郁博巖,吃著吃著便有些吃不下了,將竹筷擱置在一旁,狠狠地喝了一口水。
「夫君。」從見到郁博簡開始就沒有說過話的封水煙忽然輕聲道,「若是夫君想救小叔,便去吧,別因為鸞兒的意氣用事,而耽誤了你的想法。」
郁錦鸞意外的抬起眼看了一眼母親,她明明記得,曾經有隱隱約約跟她提過,她那次的刺殺跟郁博巖有關啊,為什麼如今還讓爹去救他。
似乎感覺到了郁錦鸞的目光,封水煙笑的有些苦澀,「鸞兒,你二叔再不好,也是你二叔,也是你爹的兄弟,怎麼能讓他不去救兄弟呢,日後人們說起來,對你爹的仕途不好的。」也許,還會埋怨咱們。
仕途?郁錦鸞不屑的呼了口氣,而後冷冷的盯著郁博簡,「你的好弟弟,到底曾經做過什麼事情,如果你知道了,是否還能像現在一樣擔心他!」
「博巖他,還做過什麼?」郁博簡深深地皺起了眉頭,難道自己的弟弟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又做了什麼嗎?
看著郁博簡疑惑的神情,郁錦鸞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爹,說來祖母上次病了之後,鸞兒還沒看過她呢,如今,飯後便和您一起去探望探望祖母吧。」
沒有看清女兒笑容的含義,郁博簡感慨的點點頭,「鸞兒是個孝順的孩子。」
郁錦鸞低頭,嘴角弧度詭異。她孝順嗎?呵呵,確實很孝順。
孝順的送二叔進了大牢,孝順的將祖母逼瘋……
吃完飯,郁錦鸞便拽著郁博簡和封水煙,這次連郁嘉瀾也被帶了過去,一家四口雄赳赳的走向安壽堂。
到了安壽堂,郁錦鸞衝著守門的惜玉笑的甜美,「惜玉姐姐,昨晚祖母精神似乎不太好,今天鸞兒來看看,順便為祖母帶來了些補品。」
她甜笑著,將手中拎著的東西往上提了提。
惜玉靦腆一笑,給一家四口分別見了禮後,便不好意思的伸手,想接過補品,卻被郁錦鸞提高了補品給錯了過去,玉手撲了個空。
看著面色驚愕的惜玉,郁錦鸞不懷好意的笑了,「惜玉姐姐,這是鸞兒對祖母的孝心,要親自給祖母看。好了,不跟惜玉姐姐多說了,我去找祖母了。」
言罷,逕直撥開惜玉的身子走了進去,看也不看她漆黑的面色。
倒是郁嘉瀾,文質彬彬的一笑,聲音淡雅溫和,「惜玉姐姐不要見怪,小妹脾氣有些暴躁。」
郁博簡以及封水煙皆是相貌不凡,郁嘉瀾又怎能不出色的,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時候溫暖的樣子,讓惜玉直接紅了臉,低下頭,女子聲音吶若蚊蠅,「沒,沒事,二少爺。」
「沒事就好。」郁嘉瀾淺笑,掠過她的身子,也徑直進去了。
這一幕,倒是被郁錦鸞看見,她黑白分明的瞳孔裡,掠過一絲詭異。
轉過頭,郁錦鸞掀開簾子,逕直進了內室。
內室,周氏有氣無力的靠在床上,正在小憩。
看著她有些斑白的鬢髮,以及明顯比前幾日憔悴許多的臉孔,郁錦鸞知道,這老太太最近也是折騰的狠了,整個人好似老了十幾歲。
可這,都是她咎由自取!
郁錦鸞嘴角上勾,揚起一抹譏諷的笑意,而後她輕輕地拍了拍掌心,聲音清脆。
在外面接應的聽雙聽見聲音,直接手起刀落將幾個婢女打暈,而後關閉了安壽堂的大門,不讓任何人進來。
屋子後的書琴,則直接一拉,將偷偷掛在光亮處的黑色麻布勾落,整個安壽堂內室,陷入一片黑暗。
「母……」郁博簡剛要發出聲音,卻被一雙手自後面摀住了唇舌。看著四處一片的漆黑,無法動彈的他只得瞪大眼睛,驚恐的看著周圍。
因為前後光線變化太大,周氏雙眼微微轉動,慢慢的轉醒了過來。
然而一睜開眼,便看到滿室的黑暗,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那群死丫頭呢,難道不知道她最怕黑了,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肯定又偷懶了,真是找死!
想到這裡,周氏扯開嗓子,大吼道,「惜玉,胡媽媽,快點過來。」
沒有人應周氏,她神情愈發生氣,聲音也大了很多,「惜玉,惜晴,死了嗎?沒死就快點過來!」
然而呼喚了很久,都沒有人過來,周氏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為什麼週身好像有冷氣在吹,讓她渾身有些打顫,為什麼黑夜黑的太詭異,竟然連一絲星光都沒有,為什麼她覺得周圍好像有人。
周氏瞪大眼睛,戒備的看著周圍,慢慢的掀開錦被,摸著床頭起了身。而後又慢慢的踩在地上,雙手摸索著找到了繡鞋,一步一步的摸索著走路。
驀然間,她好像碰到了什麼東西。
因為周圍實在太黑了,黑的就好像地獄,沒有一絲絲的光亮。周氏只好伸出手,摸索著手觸碰到的東西。
圓圓的,有些光滑有些粘手,似粘液一般。這個認知讓周氏有些犯噁心,素來養尊處優的她,真沒摸到過這種東西。
然而再噁心,也得弄清楚是什麼,不能讓有危險的東西在身邊。周氏伸著雙手繼續往下,摩挲到了兩個深深地洞,很大,很深。再往下是一排細密的的東西,摸著很像……牙齒。
什麼?牙齒?
周氏雙手猛地放開手中的東西,因為恐懼而尖叫出聲,「啊,這是什麼東西,走開。」
然而那東西並沒有因為她的鬆手而掉落,反而緊緊地攀上了她的身子,更有那全是骨節的雙手,慢慢的爬上了她的脖頸,在她的咽喉附近來回滑動,讓她不敢動彈。
那廂,周氏已經驚恐的說不出完整的話,「你,你是誰,你故意來嚇我的,對不對,你究竟是誰。」
這些年她害過的人太多了,她都不記得有多少人。正因為如此,她怕啊,怕那些人來找她。
瑟縮著手腳並用倒退回牆角,周氏梗著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前面。用明明已經嚇得發抖,卻故意裝出不屑的聲音說道,「別以為這樣就能嚇唬了我,又不是我殺你們的,找我做什麼,冤有頭債有主,誰打死你們的,你們找誰去。」
然而這番話,不僅沒有趕走那股若有若無的冷意,反而讓那貼身的冷意,愈發陰森。
驀然,一陣陰森繚繞的鬼叫聲響起,那如泣如訴的聲音,讓人聽了不自覺渾身發寒,「我……死……的……好……慘……啊……老……妖……婆……你……還……我……命……來……」
原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周氏聽到這段話,嚇得心肺欲裂,聲音尖銳的不似人聲,「翠微,是你對不對,我不是故意讓人打死你的,是你先偷了我的簪子的,你怨不著誰。」
那鬼聲似乎頓了一頓,卻沒有停歇,依舊用那令人怯到骨子裡的聲調緩緩道,「我……死……的……好……慘……啊……老……妖……婆……你……還……我……命……來……」
「啊啊啊,是我,是我害的你,是我看你跟老爺說話,以為你想做姨娘,所以害死你的。夠了吧,我都承認了,你就不要纏著我了好嗎,我承認當年我是故意打死你的,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投胎去好嗎,不要纏著我了好嗎?我不想再見到你,你滾啊。」周氏似乎受不了了,跌坐在地上便大聲哭嚎道,似乎已經破罐子破摔的她將所有的事情絮絮叨叨了出來。
「是我當年害了你們,可是如果不是你們和老爺眉來眼去,我怎麼會除掉你們。還有你,張媽媽,居然敢背著我和那個賤人通風報信,不殺你殺誰。如今,你憑什麼來找我,你是因為那個賤人而死的,你去找那個賤人啊,你別來找我。你們明明都是該死的,憑什麼來找我,憑什麼來嚇唬我,你們本就該死,死就是你們最好的結果!」
「賤人,當年你跟我搶老爺,你搶啊,最後還不成了後院井裡的一片枯骨,三十年來沒人知道你去哪裡了,所有人都以為你跑了,老爺臨死前都恨著你,恨你走了。哈哈,可是他不知道,不知道你早就死了幾十年了,不知道你還是被我親手害死的,更不知道你死前哭泣可憐的模樣,哈哈哈。」
周氏跌坐在地上,似乎被那鬼聲所刺激,不停的大叫怒罵,似乎這樣,便能驅散那些恐懼。更能罵走那些心虛,或者是冤魂。
「周伊,當年周府還未敗落的時候,你就仗著你是嫡女,處處比我高一頭。琴棋書畫比我優秀,長得比我漂亮,連未婚夫都比我優秀。偏偏你還裝一副慈善溫柔的嘴臉,虛偽的對我好,以為這樣我就可以為你所用了嗎?呸,賤人,我才不會被你那副樣子所欺騙,你周伊就是全天下最賤最虛偽的人,我看不慣你,你嫁給了安樂侯當正妻,我就當貴妾。能給你添多少堵,就添多少堵!我要一輩子壓倒你,以庶女的身份壓倒你!」
「不要以為你對我好,對我笑就可以掩飾你的賤你的虛偽。說什麼姐妹共侍一夫,說什麼和和睦睦,怎麼可能,我怎麼甘心一直當個妾,怎能甘心一直被你壓制著。我要正妻的位置,我要當安樂侯府的夫人,我還要你死!」
「我讓人製造了你與人通姦的假象,你一直很痛苦吧,恨不得死吧。我也很不得你死,可是老爺居然那樣愛你,寧肯委曲求全壓下一切,也不願意將你浸豬籠。所以我就把你喊到了後花園,將你推下了井,還讓老爺以為你跟野男人跑了,讓老爺恨了你一輩子!」
「哈哈,如今風光的安樂侯府老夫人是我,不是你周伊,後花園冰冷的井裡才是你最後的歸宿,你終究是鬥不過我的,鬥不過我,哈哈哈。」
「你一定很不甘吧,你的男人歸了我,你的兒子也歸了我。看著他恭敬的喊我娘,你是不是氣的想死啊,是不是好想活回來啊,哈哈。郁博簡那個豎子,那樣畢恭畢敬的對著他的殺母仇人,不知道他知道一切後會如何想,哈哈。」
「周伊,你兒子是當了安樂侯不假,可是很快他就要死了。我兒博巖才是正經的安樂侯。至於你兒子,我會送他們一家下地獄的!陪你這個賤人!」
「四年前,我兒便想殺死郁博簡那個豎子的妻子,誰料竟讓他們躲過了。之後想讓那豎子絕後,竟也沒有成功,簡直氣煞我也。如今我兒剛告訴我,已經派了人去刺殺郁錦鸞那個小賤人了。等你們祖孫兩個見面了,在地下一起等著接你的兒子兒媳和孫子,我一定會一一將他們送上黃泉的!哈哈哈。」
尖銳的幾乎變形的聲音響起,周氏瘋癲一般不停的吐露著那些埋藏了三十年歲月的秘密,不時笑的癡癲。
黑暗中,郁錦鸞聽到身側郁博簡愈來愈重的呼吸,不由得為老爹捏了一把汗。
這樣一個顛覆他世界的事實,還有那麼多沉重的秘辛,不知道爹爹能不能承受得了。
那廂,周氏還在神志不清的狂笑,郁錦鸞陰森森的盯了她一眼,而後輕拍手掌。
「啪啪」
不過一秒鐘,那黑色麻布被拉落,四周有光線透了進來,將整個屋子照的極為亮堂。
周氏不適的閉上眼睛,適應了黑夜的雙眼,好似被這突然的光明刺傷了。
郁錦鸞也閉上眼睛,給眼球緩和了一下,而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在她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詭異的神色。
她原是想將周氏究竟害怕誰嚇唬出來,未料到竟然這麼成功,不僅炸出了周氏以往做的那些虧心事,甚至還炸出了一個埋藏多年的秘辛,以及郁博巖曾經對大房一家做的事情。
這樣也好,省的她一一向郁博簡解釋了。郁錦鸞勾起嘴角,露出邪魅的神色。
扭過頭,那摀住郁博簡的人早已離開,可是他依然像僵硬了那般站在那裡,渾身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整個人眉目呆滯,眼中更是一點神采都沒有,死寂的就像沒有思想的木頭人。
「爹爹。」郁錦鸞擔憂的叫了一聲。
「夫君。」封水煙也跟著擔憂的叫了一聲。
郁嘉瀾卻是沒有任何反應。在郁錦鸞連連的呼喚之下,方動了動眼皮子,雙眼逐漸恢復了一些神采,只是那種身材,卻讓郁錦鸞有些心驚。
那是怎樣一種眼神,明明是黑白的眼珠,卻看出了分明的灰色感覺,以及一種心碎到極致的絕望,伴著無法言喻的傷痛,以及令人窒息的憂傷。
郁博簡低下頭,一一掃過郁錦鸞以及封水煙擔心的臉,而後傻愣愣的笑了一聲,那聲音,猶如腐朽百年的樹木被重物傾軋過後的聲音,令人挺了不寒而慄,渾身顫抖。
接著,郁博簡動了,就像是身體像被抽去了軟骨,他整個人僵硬無比的蹣跚前行著。一舉一動,仿若一個僵硬的屍體,令人感覺無限詭異。
郁錦鸞皺著眉頭,凝視著郁博簡的背影,心內浮現一股股的不安,轉過頭,她擔憂的對著封水煙道,「爹爹不會承受不住吧,畢竟這些事情太嚴重了。娘你跟著爹爹,千萬別讓他離開你的視線,我擔心他會想不開。」
封水煙雖說也難過,可她畢竟是嫁過來的媳婦,沒有認賊作母,之後被郁博簡護著,平日裡也只是被周氏刁難一下而已。除了那次有驚無險的刺殺,她幾乎沒有什麼大的傷害。是以沒有郁博簡的傷害那麼大。即使她最難過的,是郁博簡的樣子。
沖女兒點點頭,封水煙抬起手帕堅強的擦去眼淚,跟在了郁博簡的身後。
看著封水煙緊緊地跟在了郁博簡的身後,郁錦鸞這才放下心,扭過頭看著神情呆滯的周氏,唇角微勾,笑的詭異陰森,「我親愛的祖母大人,您將那麼多年的秘辛都說出來了,真是不容易啊。孫女兒還要感謝您呢,要不是您說出來這些,孫女兒一定還有很多麻煩要解決。如今多好,幾乎沒有什麼要解釋的了,孫女兒真是好感謝祖母啊。」
言罷,郁錦鸞恭敬的對著周氏做了一個楫,神情倒真香道謝一般恭謹。
周氏呆愣的坐在地上,神情還帶著方才瘋狂的殘留,讓她的五官顯的極為些猙獰。
聽到郁錦鸞的話,她怔怔的低下頭,看著身前那用幾塊木頭做成的「骨骼」人,以及四周掉落在地上的黑色麻布。
就是再笨,也明白了怎麼回事。更何況是以精明狠心著稱的周氏。
此刻她慘白著臉,看著面前笑的詭異的郁錦鸞,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小賤人,你敢設計我,你不想活了。我要你死!」
「哈哈,祖母大人,我是不想活了,怎麼辦啊,您來殺了我嗎?就像您殺死我的親祖母那般?」郁錦鸞仰頭大笑,詭異的神情讓她雙眸顯得極為突兀,好似那不甘心而死的人復活。
周氏方纔還是凶狠的表情,待一看到郁錦鸞這個表情,變立時驚恐的搖著頭,不敢置信的看著郁錦鸞的臉,復又開始尖叫,「周伊,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周伊,你,你不要帶我走,我還不想死,我還要繼續享受榮華富貴,我不能死,你走開啊。」
看著雙手不停地衝著她的方位拍打的周氏,郁錦鸞雙眸裡閃過一絲疑惑。
回想之前她每次失態,似乎都是因為看到了她的某個特定表情。
難道說,自己長得很像那位未曾謀面的祖母?
這樣想著,她扭過頭,對著聽雙吩咐道,「你去找一下七皇子,讓他調查下……周氏……以前……嫡小姐……」
聽雙聽完後,錯愕的看了一眼郁錦鸞,而後匆匆離開。
郁錦鸞這才扭過頭,準備好好折磨一下周氏,卻意外的看到郁嘉瀾猛然躍起的身體。
「哥。」郁錦鸞瞳孔驟然放大,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對著周氏揮拳相向的男子,驚愕的下巴都要掉了。
哥哥這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拚命的打著周氏?
郁錦鸞頭痛的扶額,看著周氏瞪大眼睛,一口一口的往外吐著血水,不由得走過去攔住郁嘉瀾高抬的手腕,「哥哥,你會打死她的。」
「打死就打死,這種狠毒的老妖婆,留著做什麼。」郁嘉瀾素來溫和的聲音,頭一次露出絲絲凶狠,他瞪大眼睛,狠狠地看著周氏,神情可怖,「居然想害死我們一家人,甚至刺殺了母親和妹妹你,這簡直無法饒恕,我要打死她。」
言罷,他又揮起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周氏的下巴上。
「噗」
周氏狠狠地吐出一口血,連帶著幾顆牙齒,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夠了,哥哥,我們不能打死她,這不孝的名聲,不能落在咱們身上。至於她的死法,我早就想好了,呵呵呵。」狠狠地握住郁嘉瀾下落的拳頭,郁錦鸞輕輕地語調中,卻透著讓人無限恐懼的森寒之意。
周氏驚恐的望著她,卻只能「嗚嗚」,說不出話。
郁錦鸞衝她甜笑,微微揚起的嘴角,露出淺淺的梨渦,「祖母,好好的在安壽堂呆著,等二叔回來。對了,二叔被抓順天府您知道吧,您不知道的話,我可是告訴您了啊。」
她淺笑,看著周氏一臉擔心和驚恐,心裡覺得異常舒坦。轉過頭,她看著臉色好了許多的郁嘉瀾,「哥哥,走吧。」
「嗯,」儘管心裡還有有氣,但是妹妹已經講清楚了緣由以及因果,郁嘉瀾歎口氣,衝著郁錦鸞點頭,神色中卻是依舊不變的寵溺。
拽著郁嘉瀾緩緩地離開,郁錦鸞吩咐虞非清給她的兩個人,將周氏軟禁了起來。
至於周氏會尋思嗎這個問題,郁錦鸞覺得無稽可談。
她這種一生只念著榮華富貴的人,豈能有勇氣尋死?怕是砍頭的前一秒,她還在奢望有人救她呢。
冷笑著,他們兄妹倆,開心擔心的去尋找郁博簡。
才剛剛走到簡煙閣旁邊,冬卉便氣喘吁吁的停在了她的面前,聲音緊張,「小姐,少爺,老爺在後院瘋狂的挖井呢,攔都攔不住,您快點去吧。」
郁錦鸞皺著眉頭和郁嘉瀾對視一眼,兄妹二人紛紛全力往前跑。
很快,便到了後花園,還沒靠近,便聽到陣陣驚呼,「大爺,大爺,您別傷著自己了。」
還有封水煙的哭腔,「夫君,夫君,歇歇再挖,歇歇再挖。」
可是郁博簡都像沒有聽見一般,只瘋狂的挖掘著後院早已廢棄很多年的井,狀若瘋癲。
郁錦鸞走到跟前,一把奪過他手裡的鐵掀,扔在地上。
郁博簡卻像瘋了一般,直接蹲下去就欲撿起來鐵掀,連最疼愛的女兒都沒有看到。
郁錦鸞見狀,對著幾個小廝喝道,「你們一人拿一個,快點挖。」而後和郁嘉瀾對視一眼,一起上去制服了郁博巖。
那小廝們立馬拿了鎬頭鐵掀,一起賣力挖了下來,郁博簡也逐漸的平靜了下來,而後郁錦鸞將他鬆開。
但是平靜過後的他,卻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怔楞的看著土一點點少下去的井,不言不語。
封水煙擔心的想去喚他,卻被郁錦鸞拽住了。
「娘,給爹一點安靜的時間吧。」將封水煙拉在身後,郁錦鸞靜靜的看著郁博簡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幾絲同情。
其實她特別能理解郁博簡的心情,那不比她當年知道了爹娘兄長怎麼死掉的時候的心情差。那種揪心揪肺的痛,那種無法言喻的絕望,那種恨不得掐死自己的悔恨。
低下頭,她注視著慢慢能看到底部的井,不由得快步上前,注視著那口並不深的井。
「大爺,下面有屍骨。」驀地,下面正在挖掘的小廝叫道,說出來的話,卻讓郁錦鸞一家人皆是激動的往前一步。
還是郁錦鸞更冷靜一些,她一揮手吩咐道,「抬上來,輕些。」
底下的小廝應了一聲,便小心翼翼的將那已經腐爛的只剩骨架的屍體搬了上來,放在旁邊的草地上。
看著那靜靜的躺在地上的屍骨,郁博簡踉蹌了一步,步伐不穩的來到了屍骨跟前,怔怔的站立。
驀然,他脖子猛的一梗,雙膝跪地,就那麼嚎啕大哭了起來。
身後他的娘子,他的兒女,都靜靜的陪他一起跪下,神情尊敬。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此刻郁博簡那素來文雅平和的雙目中,掛著滿滿的淚水,嘴裡更是像孩子一樣嗚咽著,「娘啊,娘啊,兒對不起你,讓您老在那麼潮濕的地方躺了三十年,兒對不起你您啊。」
那悲悲切切的聲音,真是聞者流淚,見著者傷心。
也許是那源自於骨子裡的血緣關係,郁錦鸞跟在其後,差點也忍不住流下淚。
歎了口氣,她輕聲勸慰郁博簡,「爹,祖母已經逝去了,您要保重身體。祖母死的這般淒慘,我們要為祖母做點什麼啊。」
正在哭泣中的郁博簡身子猛的一僵硬,而後他直起腰身,原本總是微笑的嘴角冷硬的抿著,那平日裡和善溫馨的眸子,被深深地恨意充滿。
他張口,聲音嘶啞低沉,「我要為我娘報仇,為我的妻兒,討回公道!」
看著父親剎那間冷硬的側臉,郁錦鸞抿嘴,想著,或許父親改變一下,也未嘗不是好事。
「夫君,我們要先將娘葬了嗎?」旁邊,封水煙小心翼翼的問道,方才夫君的變化,可是將她嚇壞了。
「不。」頭一次,郁博簡說話的聲音,冷梆梆的像塊冰,「我要將母親的屍身好好保存著,然後要讓那個老妖婆付出代價,將本該屬於母親的位置讓出來,讓母親風光下葬。」
「一定會的。」郁錦鸞在旁邊接口道,一雙如秋水般汪汪的眸子狠戾的瞇了起來,顯得有幾分猙獰的惡毒,「爹,想為祖母復仇,就要學會偽裝,不要露出這幅樣子,而是要跟從前一樣,這樣那些人才不會有提防之心。」
郁博簡回頭,詫異的看了一眼女兒。不可否認郁錦鸞的話很有道理,可是他似乎做不到。
有些僵硬的扯起唇角,郁博簡發現,也許在母親復仇完畢之前,自己都無法開懷大笑了。
「走吧。」吩咐了下人快速的買了一個上好的棺材,又親手將母親的屍骨放進了棺材裡,郁博簡轉過頭,歉意的看著被自己嚇壞的妻子,「煙兒,你怕嗎?」
「不怕。」望著他沒有笑容的臉龐,封水煙卻依舊讀懂了他的溫柔,「簡哥還是我的簡哥,不會變的。讓我們一起為母親復仇。」
郁博簡低頭,輕輕的摸著封水煙白皙的臉蛋,突然緊緊地擁住了她,「煙兒,有你在,真好。」
郁錦鸞看著相擁的爹娘,對那些小廝坐了一個手勢,小廝們很有眼色,統統悄無聲息的離開。而她,也拽著兄長悄然離開。
——
再說這順天府伊好容易將郁博巖父子抓回了順天府,才剛剛將兩人帶到了審案的地方,驚堂木那麼一拍,兩個窩囊貨便立時的跪了下去。
「大人,草民不知犯了何事,竟然勞煩大人親自將小人抓來啊。」郁博巖跪下便不停的磕頭,還伴隨著諂媚的笑容。
「夠了,不許笑。」順天府伊很是看不慣郁博巖的笑容,當下勒令他,再笑就打板子。
郁博巖驚恐的收斂了笑容,忐忑的看著順天府伊,心內暗自哀嚎,自己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進了這號稱人間地獄的順天府伊呢。
郁嘉文相對來說鎮定了一些,但是那有些抖動的腿,卻暴露了他害怕的事實。
這時,又是一聲驚堂木,順天府伊一聲大喝,將兩個人嚇了一跳,「你們,犯了死罪,知道嗎?」
「死罪」這兩個字眼著實將郁博巖嚇到了,他原本就對著地方敬畏的狠,如今一次又一次驚堂木的驚嚇,加上最後一聲死罪,郁博巖——尿了。
順天府老爺抽動著鼻子,聞著這異樣的味道,神情有些嫌棄加詭異,「好歹還是個朝廷命官,居然還沒開始就嚇尿了,你真是丟命官的臉!」
郁博巖驚恐的哆嗦著嘴唇,感受著檔內一股股的熱氣,恨不得一頭撞死。
怎麼就尿了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居然嚇尿了,郁博巖那麼沒臉沒皮的人,也第一次感覺到了羞愧。
至於郁嘉文,則不著痕跡的挪動了下身體,離郁博巖稍微遠了些,神情更是有些嫌棄。
順天府伊捏著鼻子,右手高舉驚堂木,準備再來一下,這時,卻聽到了一聲傳報。
「報老爺,有人指明要將東西送給老爺。」
順天府伊皺皺眉頭,雖然心內有些不高興,卻沒有表達出來,只是伸手將東西接了過來,卻是一個包裹。
打開包裹,裡面是一封一封的信,包的很仔細,上面寫著「順天府伊親啟」。
雖然對這人直呼自己職位很不滿,但順天府伊依舊麻利的打開了信封。
看完第一張,他便出了一身冷汗,一雙眼睛,不敢置信的對著郁博巖看來看去,直看的郁博巖心裡發毛。
一封一封的信讀完,順天府伊對郁博巖已經達到了改觀的程度。
他面有異色的看著郁博巖,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不可能吧,這樣的人能做出那樣的事兒?真是好可怕啊,太可怕了,太惡毒了。」
這話說的郁博巖心裡發毛,他瞪大眼睛看著順天府伊,神情有些緊張,「大人,大人您怎麼了。」
順天府伊搖搖頭,沒有理他,轉身吩咐身後的士兵,身影鏗鏘,「快去安樂侯府將二房所有人都抓來。」
士兵領命欲走,他卻忽的想起什麼叫住了士兵,「對了,剛才信上寫,姨娘和庶女不用抓了,其他的都抓來。」
士兵疑惑的點頭,卻仍舊很迅疾的轉身帶著人去了安樂侯府。
而這廂,聽到這話的郁博巖不淡定了,抓了我和兒子就算了,怎麼連娘子閨女也要抓,還有沒有理了。
當下,他不滿的看著順天府伊,嚷嚷道,「大人您不說我們犯了什麼罪,就抓了我們父子兩個,這樣也算了,畢竟男人皮糙肉厚,可是你們要抓我娘子和女兒算什麼,女子進了大牢就毀了啊。」
順天府伊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聲音譏諷,「你挺關心你的妻子孩子啊,別人家的就當做狗屎一般踩來踩去,你究竟長了怎麼樣的心啊。」
這話說的郁博巖心中一噎,他瞪大眼睛看著順天府伊,「大人,您總得告訴我們,究竟為什麼把我們抓來啊。」
即使死也做個明白鬼啊。
順天府伊不屑的敲了他一眼,冷笑兩聲,「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吧,你們刺殺七皇子,這一條罪名,夠不夠你進順天府。」
「這……」郁博巖目瞪口呆的聽著這爆炸性的消息,神情不敢置信,「我們……我們沒有刺殺七皇子啊。」
他們真的沒有。
「還不承認?難道皇子會誣賴你們?」順天府伊不屑的冷哼,看著郁博巖那副瑟瑟縮縮的呆樣,更是從心底看不起他們,做了那麼多壞事的人,還真看不出來。簡直喪盡天良,什麼事兒都做的出來,什麼人都敢惦記!
郁博巖一副震驚的樣子,卻不忘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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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要翻身~二叔要倒霉~劇情開始擴大,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