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嵐笑笑,不再說什麼,待將茶杯放下,再次執起棋子,卻在觸在棋子的那一刻猛然一皺眉頭。
腹中絞痛,她不知道是不是宮女端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給她吃,只是這麼好的時光,難道要說身體不舒服而離開嗎?凌嵐忍了忍,再次執起棋子,可那絞痛並沒有忍一忍就過去,而是愈加厲害,疼得她身體都發起抖來。此時此刻,她不得不坦言了,幾乎咬著牙著強忍疼痛說道:「陛下……我,我身子突然不舒服,想暫時……離開一會兒,好麼?」
「疼痛不會持續很久。」蘇幕靜靜開口。
凌嵐詫異地看向他:「什……什麼?陛下怎麼知道……」
「你中了毒,七花露,無人能解,也不會停留太久。」蘇幕回答。
凌嵐越發詫異,她聽懂了他的話,但又似乎沒懂,什麼中毒,什麼七花露,「七花露……七花露?」
「王妃。」一旁的今秋解釋:「七花露不是七花之露水,而是用七種有毒花草煉製的劇毒。」
這時凌嵐才恍然大悟,她猛地轉頭看向今秋,然後才反應過來,看向蘇幕……她想了起來,七花露,是蘇幕親自吩咐的,是蘇幕親自吩咐要以七花露來煮水泡茶的,難道……腹中疼痛再次加劇,她緊緊捧著腹部,看向蘇幕,他的臉依然平靜。
「為什麼……陛下,為什麼……」
凌嵐的聲音迷茫而絕望,蘇幕看著她神色一如以往,「你由黎國人指使,潛伏至我身邊是麼?」
凌嵐為忍劇痛而咬著牙,眼淚不停落下,「是,是有人幫我見到你,幫我變成現在的樣子,可是……可是我從來沒害過你……而且我能發誓,就算他們要我害你我都不會害你的……我……」
「但如今,長寧在他們手上。」蘇幕回答,「只有殺了你,才能救她。」
聽到這句話,凌嵐陡然僵住,隨後露出一抹淒苦的笑,「因為她……果然是因為她……你竟然,竟然可以因為她而殺我……你……好狠……」身體漸漸支撐不住,連說一句話都那麼艱難,她終於知道他的話不是假的,七花露不是花兒的露水,而是可以讓人立刻斃命的毒藥。難道之前的一切溫柔都只是她幻想的麼?在她幻想他將獨*她一人,將立她為後時,他想的竟然是怎麼殺她……他們可是古月城唯一留存的兩個人啊,他怎麼做得出,怎麼做得出來!
她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模糊,不由恨聲道:「幕公子,你……你會後悔的,那個女人……她是黎國人,終有一天,她會毀了你的情意,毀了你的願望,毀了你這麼多年的一切努力……你,你會無顏面對古月城亡魂的!」
「淑妃,你……」由來平靜的今秋正要呵斥她,卻發現她已經趴倒在桌上,臉上猶帶著微笑,那微笑愉悅而恑異,似乎她的詛咒已經靈驗。今秋緩緩移臉去看蘇幕,輕聲道:「陛下,她的話陛下不必在意,不過是胡言亂語而已。」
「若詛咒有用,黎國人早已在詛咒下死盡。」說完,蘇幕很快便道:「拿紙筆來。」
今秋這才知道自己完全多慮了,在陛下心裡,竟從來不在意這些……不錯,如果詛咒有用,當初古月城被屠城,那些被殺了妻兒的男子,被殺了孩子的母親,被凌辱後的女人,難道不曾對黎國人施下千千萬萬條詛咒嗎?可黎國人,包括那些當年親自犯下罪惡的人,一直都好好的。
「是。」今秋退下同時,讓人來抬走凌嵐屍體,隨後紙墨筆硯一齊呈上來,此時原本寂靜的房內卻又多了個黑衣暗衛。今秋擺好筆紙,迅速磨好黑,卻見蘇幕寫的並不是其他,而是詔令,這讓她心中一驚。依照慣例,聖旨不都得由臣子們先擬稿,再定稿,再審閱經過重重修改之後才發出,現在陛下怎麼直接就自己寫了?這時,低頭擬詔書的蘇幕開口道:「此詔第一站送去宿縣,以最快的速度告訴他們,淑妃凌嵐與他國勾結圖謀不軌而被賜死,並在全大昭尋找長寧王妃,救得王妃者,賞萬金,若有人敢傷王妃一絲一毫,大昭蘇幕,誓死必誅!」
「是!」暗衛短而有力的聲音立刻響起。
當夜,一行五人疾馳出王城,直往宿縣。
……
……
宿縣,平靜的湖面上飄泊著好幾艘大船,這些船的樣子都大同小異,不過是往來商旅載貨的船隻,區別只在於船艙內的貨物,只有某一艘船內並沒有貨物,而是異國的精英。
黎國大夫已經開始收拾自己一切研製藥物的器具了,努力了這麼久,失憶的病人始終沒有任何轉機——他知道失憶之症向來難治,但卻還從來沒像這回一樣無處著手,因為病人哪裡都是正常的,只是失憶而已,讓他甚至都懷疑她根本就沒有那些國師想要的記憶,可她偏偏又能想出些什麼。
「那些針留下。」背後突然想起國師的聲音,大夫一驚,立刻回過頭來,隨後又看看手上正準備收拾的銀針。「這只是普通的針。」大夫回答,並不知道國師要留下針做什麼。
全身都籠罩在黑衣裡的國師緩緩回答:「正是普通,才要留下。你該知道怎樣讓這枚細針刺死一個人。」
大夫立刻就明白過來,看了眼一旁躺著的女子,「國師是想在沉她入湖底之前先刺死她?」國師並未回話,但大夫已然明瞭,看著女子那平靜的睡顏,不禁惋惜,「真的沒有其他辦法麼?她不只容貌出色、武藝高強,且思路敏捷,培養這樣一個舞陽衛得損耗多大精力!近來屢次試驗不也讓她想起一些過往麼,也許假以時日……」
「她的確思路敏捷,你不願殺她便是證明。」國師突然打斷他的話。
大夫一怔,隨後才明白國師的意思,他是在說,自己已經中了這女子的計,她多日來的言語完全是為了讓他相信她能為黎國效力,從而放過她?
「可是……」大夫遲疑一會兒,再次辯解道:「她竟說出了公主的樣子,這應能證明她真的有完全記起的可能啊!」
國師的語氣不容置疑:「是否真是記起尚未可知,更何況我們已無多的時日再等,寧可錯殺,也不能心存僥倖,即刻便去施針。」
命令已下,大夫知道再沒有挽回的餘地,不由看向手中那根長長的細針。只要輕輕刺入她身體某些地方,她便再也醒不過來了——她是一個極其特別的病人,他期望能在她身上讓自己的醫術攀向最高峰,可終究是沒這樣的機會了。回頭看去,*上的女子身體微微動了動,似乎有醒的跡象,原本按藥的用量她的確是能在今日醒過來的,但卻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四聲叩門聲,這是之前說好的指令,代表有重要情況稟報。身處大昭,所有人都極其小心,聽見這聲音,大夫立刻代國師傳令讓人進來。
黑衣人快步走來,跪下道:「國師,此為宿縣今日貼於衙門前的詔令。」說完,呈上一支捲起的紙張。大夫接過來呈向國師,國師將紙張打開來,目光卻停留在紙張上遲遲不挪開,不知看到了什麼。
大夫不禁緊張起來,忙問:「國師,出了何事?」
國師只是將紙張遞向他,轉眼看向*上的祁天晴。大夫連忙打開紙張,上面是謄寫的大昭王所公示天下的詔令,上面竟有新封淑妃被賜死的消息,且明確說出,若有人敢動長寧王妃,蘇幕誓死必誅!所以那些暗中潛伏的刺探者果然是大昭王的人,大昭王一直都在尋找長寧王妃,國師的感覺當真是對的,長寧王妃失*只是假象,如果當初他們沒有以防萬一,那後果竟是不堪設想。
「國師,這……是否立刻殺死她?能為引國師出來費如此大的心機,這女子的確危險,若不能為己用,必須早日除之。」這一下,大夫徹底改變了主意。
國師卻搖頭,「不,留著她。蘇幕為她不惜頒布如此詔令,這表示她在他心中非同小可,能做到這等地步,也不枉當初對她的費心培養。這樣便除去,未免太過可惜,留下她便是留下蘇幕的軟肋,以後或許會有大用。」
「但這樣放過她,會不會留下大患?」大夫不禁問。
國師的臉陰暗似黑夜,緩緩道:「自然不能這樣放過她。」
……
……
祁天晴從沒想過自己下一次醒來會躺在真真正正的*上,而且溫暖柔軟、滿室馨香,讓她覺得之前什麼石板上、船艙裡的記憶都只是夢一樣。
看著陌生的紗帳,陌生的*頂,還沒整理好思緒,一名丫環就走了過來,見她醒著,立刻驚喜道:「夫人醒了!」隨後馬上回頭去大喊:「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於是下一刻,在祁天晴還在發懵時,一個身穿普通百姓衣服,卻神情步態都不太像普通百姓的人站在了房門口,「夫人,屬下從晉豐而來。」
祁天晴隱約明白了一些,回道:「進來吧。」
那人便走進來,關上房門,隨後在*前跪下:「見過長寧王妃,王妃如今已經安全,如今在宿縣縣令府上。如王妃身體無恙,屬下等立刻帶王妃回晉豐。」
「我……」祁天晴感受了下,覺得自己似乎哪裡都好,便問:「你們怎麼找到的我?」
那人回答:「在一艘無人的船艙內,王妃躺在一張*上,當時正昏迷不醒。」
「沒有其他人?」
「沒有,屬下已派人搜尋劫擄王妃之人,但那些人行蹤極其詭異,至今仍無消息。」
祁天晴這下明白過來,是那些人放過了她。一定是蘇幕看懂了她留的線索,所以設法改變了他們殺她的想法,可是他們真的這樣放過她,她又有點意外。在她昏迷的時候,在他們離開、又決定留下她的時候,真的就沒對她做些什麼嗎?
實在想不到,她也不願再費腦子,最後只深吸一口氣,將所有不好又不確定的猜測拋諸腦後,開口道:「我很好,馬上就準備回晉豐吧!」這一次回去,她巴不得躲在王宮裡再也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