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宛華怔怔看著他,好一會兒,知道他是絕對不會改變主意的,這才緩緩落座。
提起筆,她足足呆坐了半柱香時間也寫不出半個字來。
顧卓文目光逐漸不耐煩起來,他自原地走了幾個來回,腳步在書案前停了下來,「你怎就這般無用?爹爹還指著你日後嫁去侯府,現下不過讓你寫一封邀請他的帖子便不會動筆了?」
說完這句話,他無比失望地奪過紙筆,半彎了腰刷刷刷寫下幾個大字,顧宛華垂眸望了去,見那紙上寫著:「今請世子於凌雲山莊赴宴,還請賞臉。」
看到此處她便面色一沉,想道:他這大哥真是好生魯莽,若藉著她之名相邀,便不怕世子生氣麼?想來她爹爹也不該是這意思的。
只是現下顧卓文一意孤行,她不得不暗暗思量著,一會兒該怎樣向他解釋她的大哥藉著自己攀結他?
想來他也該明白自己在顧家處境的,身為一個庶女,父兄的命令誰又敢不遵從?
一氣呵成地落下了署名,顧卓文將帖子折好收入懷中,抬眼看向顧宛華,「還愣著作甚?這便隨我去侯府。」
吐出這話,他便率先走出房外,顧宛華深吸一口氣,起身跟在他身後緩緩朝外走去。
顧卓文自是看出她今日是極不情願的,再想起這六妹近來愈發難使喚,原本的怒氣不由加重幾分,坐於馬車上,他陰沉著臉說道:「你這些天在大哥面前太失禮了!莫以為你如今得了世子看重便可以無視家中規矩,難不成你以為只你能得世子歡心嗎?家族裡的女兒多的是,你若不聽話。我便讓父親送了三妹四妹五妹去!再不濟,大伯家的表妹們也七八個呢!」
顧宛華安靜地坐於角落,在他說出這話時也是低眸不語的,心中卻是早便明瞭,若她遲遲不能嫁去侯府,她的爹爹自是不會再寄希望於她,屆時定會將她送去張家做個妾。
見她沉默,顧卓文只當她想明白了些許,語氣倒軟了軟,「也莫再惦念著張家。年頭那親事本就只是口頭議定,如今你這般名聲大噪,自是要趁此機會謀個好親事。」
他卻不知,若她爹真能打消了讓她嫁去張家的念頭,她反倒是輕鬆無比。
「還有,昨日夜裡你實在是太不像話,太駁大哥的面子了。」顧卓文瞪著她,繼續說道:「日後再府上。你還是少管些閒事的好,現下只要將心思全放在世子身上便是了。」
在他斷斷續續的指責聲中,馬車停了下來。
前一刻還嘮叨不已的顧卓文登時便像換了一個人般,面帶著微笑跳下了馬車。
顧宛華下車之後,便見他已是巴巴地迎上前去,掏出帖子和聲和氣對門僕交代著什麼。他一邊說,還不忘回頭指一下自己。
門僕見狀,收下帖子轉身進了門。
急急拉過顧宛華,他埋怨地說道:「你怎的還這般不上心。一時世子出來,見你這副面孔半分興致也提不起了!」
在他的提醒下。顧宛華勉強露出些笑容。
這般等候著,時間緩緩過去。也不見緊閉的侯府大門中傳來絲毫動靜,顧卓文卻是有些沉不出氣了,連連感歎著:「世子對你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顧宛華靜靜站在顧卓文身旁,垂下的雙眸一動不動盯著石階,心裡卻是不斷揣摩著蔡靖嵐此時此刻的表情,或許他該是朗朗一笑,隨後便換了衣裳出府來,或許又是念及門外她的大哥皺起眉頭,連帶著,會該如何想她?
此時再聽聞顧卓文連番的感歎,使得她原本高懸的心又提了提。
她自是希望他收到帖子後便斷然拒絕的,然而心下卻仍然生出些期盼。
只是沒一會兒,顧卓文便一甩袖,垂喪著臉轉身朝馬車走去,「你這徒弟卻是連自家師父也請不來,罷了,走吧,今日估摸著是沒戲了!」立在馬車旁,他懊惱地看著顧宛華,「又發愣作甚?已是等了小半個時辰了,難不成你還要在此處候著?」
抿了抿唇,顧宛華抬腳邁下台階,顫聲道:「原本我便說過此事無把握,卻是大哥不信。」
原本他便正在窩火之中,卻是沒料到,他這六妹沉默服軟了一路,現下卻是頂起嘴來,他一挑眉,正要訓斥,餘光便瞥見緊閉的侯府大門吱呀一開。
他登時雙眼一亮,眼見著世子身旁伺候的兩個小廝一前一後走了出來,他馬上便露出滿滿的笑容,在那白影堪堪踏出半隻腳時便越過顧宛華迎了上去。
「蔡,蔡世子!」這般說著,還想迎去他面前,只是隔了三步外,他便被入畫一攔。
訕笑一下,他拱手說道:「世子可還記得我?那日在桃花宴上可是見過的,世子還收做了家妹為徒。」見蔡靖嵐面上並無反感,他又滔滔不絕說道:「這一別便是半月,卓文十分掛念世子,今日得知家妹邀請世子,這便厚顏跟了來。」
清晨的霞光下,那人站的筆直,只是眼眸卻一直半垂著,也不知在想什麼,好容易等顧卓文這一連串話講完,他才恍然回神,看向顧卓文淡淡點個頭,「我記得你。」
說完這話,他便朝顧宛華看來。
登時她心中便是一緊,朝他福了福,低低說道:「我……」語滯了一瞬,她垂下頭來,「便是如大哥所說。」
顧卓文瞪了她一眼,朝向蔡靖嵐笑道:「那日聽聞世子喜愛山莊美景,家妹便惦記在了心中,今日這便請了世子。」話說著,他快步下了台階,躬身撩起車簾邀道:「世子請,這馬車是今日專門為您備下,內裡是舒適萬分的。」
「世子放心,這車卻是嶄新的。」賠著笑臉,他特意解釋道。
「顧兄客氣了。」蔡靖嵐點了點頭,邁步朝馬車走了去。
這卻是讓顧卓文高興了半晌,世子從前從不曾這般理會過他,最多便是敷衍地與他打個招呼,這般想著,他抬腳便想跟著上車,只是剛踏前一步,便被抱琴一把搡了開,「我家公子何等身份,怎能與你同坐?!」
他聞言便尷尬地後退了幾許,轉身向顧宛華投去一個眼色,卻見她雙眸微垂,竟是不見他一般!
狠狠瞪一眼顧宛華,顧卓文復又朝向車中笑道:「卓文便跟隨在世子馬車之後,世子若有吩咐隨時可喚我來。」
坐回到馬車裡,他面色便不大好看,待馬車開始行駛,他便壓低聲斥道:「你怎就不知主動些?一時下了車再不可這般愚鈍。知道了嗎?」
「知道了。」為免他再囉嗦,她小聲應了一下。心中卻暗暗琢磨著,他曾對舒錦提起過,顧卓文幾番叨擾讓他煩不勝煩,門僕必是告訴了他今日她的大哥在場啊,可他怎就來了?
與蔡靖嵐一前一後同行,她的大哥自是收了心,言行不敢過於狂放,這一路上卻是讓她得了個安寧。
一個時辰後,馬車便在莊子前停了下來,不想剛停車,莊園的主人便已是帶領僕從迎接在外。
圓潤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躬身道:「方纔得了僕從傳信,得知世子前來,小的早已備好佳餚恭候在此。」
看到這一幕,顧卓文頓時傻了眼,怔了半晌也未回神。
許久的,他轉頭喃喃問著身旁的顧宛華,「難不成這處卻是侯府的產業?」
蔡靖嵐轉身,對上瞠目結舌的顧卓文挑眉一笑,「顧兄便請安心入內,自有僕從招待。」
顧卓文老半天才收起驚訝,看向蔡靖嵐面上滿是仰慕,「世子原也是涉足了經商啊,卻是卓文眼拙,今日實是鬧了一出大笑話兒,竟挑中了世子名下產業。」
蔡靖嵐聞言便稍皺起眉,打斷他不迭的奉承話,淡淡說道:「這處是家兄閒來無事置辦的產業,呂陽只此一間罷了。」
下一刻,他便接過了掌櫃遞來的賬本,微笑著解釋:「此處家兄托我代為打理,今日若非顧兄相請,我也是數月未曾來了。如此一來今日便正好處理這山莊事物,卻是無法陪同顧兄一同賞玩。」
吐出這句話,他便朝下人吩咐道:「好生招待這兩位貴客。」
顧卓文自是聽出他言下之意,還待上前勸說,他便廣袖一甩,施施然離去了。
現下顧卓文是走也走不得,又斷斷不敢在此發火的,只得硬著頭皮跟隨著掌櫃入了內園宴中。
坐在席間,揮退了下人,顧卓文才道:「我瞧著世子今日倒是有興致的啊,怎就變成這般情況?他到底是想見不想見你?」他不確定地問道:「不若飯後你便再去尋一尋他?」
迎上他的目光,顧宛華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世子已是極給了你我顏面的,眼下卻萬萬不好再為難他,若是大哥堅持,因此得罪了他,卻是耽誤了爹爹的大事。」
他今日雖來,然而這一番舉動卻是暗暗告誡著她的家人,日後再有這般事,卻是無可奉陪的。
顧卓文聞言便沉默了起來,思及今日種種,一時倒也不敢再催促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