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遠瞇起眼,想起自劉琳中秀才後劉老爺那副高人一等的模樣便氣堵,看向趙氏,他輕蔑地說道:「此事你既有把握,便由你張羅著,只是若不成,日後宛芝婚事上卻是再容不得你替她求情!」
趙氏抿唇一笑,非常肯定地說道:「老爺只管放心,此事定能成,我已私下問過芝兒,不瞞老爺,兩個孩子已是私下定了情。」站起身來,喚來薛媽媽吩咐道:「速速吩咐後廚備宴。」
薛媽媽領命而去,趙氏又連連喚來幾個媽媽,先後吩咐下去,將後湖花園那一片廣場佈置出來,再著人將劉琳請來,並知會小姐們入宴。
顧懷遠見她不大會兒便有條不紊地將瑣事安排得當,顯是此事已在心中琢磨良久了,當下他便沉著臉起身,兩手背在身後,頭也不回地大步出了廳。
設宴這事卻是逼得他不得不允了,難不成非待宛芝破了身才去巴巴求著劉家?宛芝自小便任性,其中利害他自是知曉。然而他對這事心下終是有些不滿的。連帶的,便覺著嫡長女顧宛芝太過任性,若不是那日在寺前失了教養,得罪了蔡夫人,他哪裡能這般輕易便應下此事。
蔡夫人何許人?上流社會的貴族,呂陽府最尊貴的夫人之一,宛芝那日表現,便是蔡夫人不去向旁人說,她的僕從也會四處宣揚,傳入貴族們耳中,宛芝卻是失了嫁去高門大閥的機會。
幸好六姐兒足夠爭氣,退一萬步說,五位女兒中只她一人能嫁得貴族,便已是顧家萬幸,若被世子喜愛能封個貴妾……想到此處他便精神一震。有了蔡家聯姻,顧家日後的身份地位便更加水漲船高了!
這個時候,顧宛華才剛剛回到園中。
進了廂房,一落座她便喚來張媽媽問道:「這幾日可有動靜?」
張媽媽搖頭說道:「近來安生的很,每日除去幹活便是窩在房中。」她垂下頭,壓低聲問道:「只是老奴聽說這幾日大公子卻是常來錦園裡轉悠……」
顧宛華登時便抬手止住她的話,起身忖道:看來這事卻是**不離十了。
轉瞬,她回頭吩咐著:「繼續盯著,若她出了園子便派幾個人尾隨,務必要捉個現行。」
張媽媽應聲下去了。
只是沒一會兒她便折返回來。站在門外低低說道:「二小姐來了。」
聽得房中不快地嗯了一聲,她便轉身離去了。
顧宛芝進來時,她剛褪去外衣半靠在榻上。這便是告訴顧宛芝,有話快說,自己要歇著了。
對上顧宛華,她瞪大眼睛說道:「六妹怎的這會兒便要歇息了?!你不知一會兒母親在棠園設宴嗎?」
設宴?今日卻又為何設宴?這般想著,面上卻是淡淡的。
見顧宛華面上無動於衷,她嘴一扁。上前自塌旁挨著她坐下,帶了些羞澀的,抿唇說道:「母親會在宴上親自要他娶了我。六妹不替我高興嗎?」
顧宛華微愣,卻是由著這話記起前世,在她得了爹爹允諾即將嫁去劉家時,似乎也對她的嫡姐驕傲地說了這麼一句。她當時惱怒中交織著傷心的表情現下仍是歷歷在目。
然而現下,這話卻是由顧宛芝說了出來。
她冷冷想著:若不是今生對他沒了念想,現下心痛欲絕的卻是自己。
不過轉瞬她便暗暗自責著,劉琳於她來說已是過去。這一輩子,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走前世的老路。若非前世她那清高孤傲的脾氣,怎會遭了眾人排擠。惹得嫡姐與趙氏厭煩?若非劉琳,她又怎會遭了殺身之禍?
如今她在家中苦心營造這麼一副老實溫順的面貌,不就為著得了母親與長姐喜愛,日子好過一些,不就為著婚姻大事上能夠多得些關照嗎?她垂了眸,淡淡想著:在離開顧府之前,她的一言一行,自是不能前功盡棄的。
短暫的念想過後。她抬了眸,欣喜地掀開薄被坐了起來,「宛華真是替二姐感到高興,能夠如願以償嫁給劉公子,這宴席宛華定是要去的。」
顧宛芝聞言便是羞澀一笑,「還不知他肯不肯呢。」
心中一動,顧宛華脫口問道:「若他不肯,二姐該當如何?」
極快地,她臉色變了變,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許久,才咬唇恨恨地說道:「怎會?他自是知曉對我做了什麼,他若是不肯,我便將他那日在臥房欺負我一事說出來,求母親為我做了主!」
顧宛華心中一歎,她這般說,顯是心中決絕,今日必是要劉琳應下的。
這般想著,外間已有僕從來喚,宴已開始了,夫人請小姐們入席。
顧宛華利落地穿戴好,與顧宛芝手挽著手向棠園走去。
一路穿行至後湖,廣場上此時已是燈火通明。
十步開外,她便看見了那一襲黑衣的華服少年,他坐在席間首位,此時正一口接一口喝著酒樽裡的酒,趙氏與他說話也不見他抬頭。
她身側的顧宛芝突然越過她,直直走向席間,在他身側坐了下來。
她這一去,少年登時抬了眼,他的目光在顧宛芝身上停留了一瞬便順著她朝向門外看來。
顧宛華自是看的清楚,那對上自己的眼神中有著譏諷,有著不屑,更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後知後覺的,她才抬腳走向席間,挨著她五姐盤膝坐下。
一時安靜下來了,趙氏咳了一咳,朝向幾位小姐說道:「人到齊了便開宴吧,都不必拘束了,席上原也無外人。」
話畢了,便見薛媽媽自趙氏身旁走向劉琳,在他耳旁耳語幾句旋即回歸趙氏身後站立著。
劉琳聽聞薛媽媽那番話唇角便泛起絲絲冷笑,抬眼對上面帶嬌羞的顧宛芝,更是帶著些厭惡地極快轉了眼,連連灌下數口酒,突然間的,他自蒲團上站起身來,看向趙氏,卻是哈哈一笑,說道:「我劉琳願意娶顧宛芝為妻!」
趙氏揚起唇角笑道:「你既喜愛宛芝,那麼便請你的爹爹來顧府議親。」
不待他說話,顧宛芝便起身說道:「三日後如何?」對上劉琳投來的鄙夷神色,她仍渾然未覺,羞怯地垂眸解釋道:「我只是想快些定下。」
冷冷一笑,他搖搖晃晃自蒲團上起身,盯著顧宛芝說道:「自是如你所願。」一轉身,打了兩個酒嗝,他便搖搖晃晃離了席。
顧宛芝登時便起身欲追,趙氏卻冷冷瞪她一眼,暗暗道:怎就那般迫不及待!先是**於他,如今又不顧禮儀追隨而去,叫她這做母親的面上好生無光。當下,她便冷冷一哼,不悅地說道:「府上僕從眾多,還能丟了劉公子不成?」
顧宛芝悻悻坐下。
這時,顧宛華眼角卻瞥見角落一個微微駝背的身影,那人不是張媽媽是誰?她來宴上定是來尋自己的呢,只是不知有何事這般惶急?這般想著,她便朝張媽媽招了招手,張媽媽輕腳碎步地上前來,對上詫異萬分的顧婉珍,她面露微笑,微微一福。轉而便低下頭,焦急地對顧宛華說道:「那婢子實是膽大包天,方才老奴才得知,她竟是與大少爺在後園幽會,老奴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才急急來尋小姐。」
「派去的人可還守著?」
「回小姐,人還在暗處盯著,只等小姐發話。」
點了點頭,她吩咐巧月跟隨著張媽媽,便揮退了兩僕,端起酒樽仰面灌上幾口,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便連上首趙氏也注意起她,在此時,她微微紅了臉,起身說道:「宛華不勝酒力,卻是有些頭暈眼花,請母親允了宛華回園中歇息。」
趙氏點了點頭,想起什麼,便朝顧宛菁道:「宛菁,你便也先退下回去領罰吧。」
不情願地,顧宛菁站起身,狠狠瞪一眼顧宛華,抿唇說道:「是。」若不是這顧宛華多事,興許今日母親已是忘記了罰她抄書一事呢!
當下,見顧宛華已施施然離了席,她便怒氣沖沖地抬腳快步追趕。
顧宛華見她神色已知她定要藉機尋她逞些口舌之快,因此一出棠園,不待顧宛菁追上來,她便拐向一條小路離去了。
四週一片漆黑,七拐八繞的,方進了花園中,她便敏銳地停頓了下來。
黑暗中,柳樹下定定站著一人,那人似也見了她,抬腳緩步朝她走來。
那一雙細長的眼直勾勾的盯著她。很快的,她便認出那人是方才離席的劉琳。只是不知怎的,今日他這目光卻看的她有些害怕了。
在他尚未走近時,她果斷的提起裙擺,朝另一處飛也似地跑了開。
一路狂奔至園中,心下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抬腳踏進閣樓,剛轉身關了門,她便感到一陣心驚,整個屋子充斥著與蘭香格格不入的酒味。
緊接著,她便被人從背後緊緊抓住,感覺到濕熱的氣息噴在她脖頸間。
「誰!」她驚惶地叫出聲來。
然而雙唇卻被堵住,久久的,在她不能呼吸之時,那人才鬆開了她。
正要責問,他便低低說道:「若是娶了可該多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