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顧宛華對此實是提不起半絲興味,看了看顧宛芝,她柔柔地笑著:「一切都聽母親與二姐的安排。」
顧宛芝直直盯著顧宛華,呆呆道:「今日才發覺,妹妹笑起來比那花兒還要嬌艷三分。」
比起她語氣中一貫的輕快舒緩,這聲音倒透出些許失落。
顧宛華心道,這個時候,她該極快地站起身,受寵若驚般的否認才是,可這想頭剛劃過腦海,不待她起身,顧宛芝便又搖頭道:「論起來,你的生母四姨娘便美貌萬分,你生的這樣也無甚稀奇。」
她這樣多變,顧宛華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答她,便只回她一個淡淡羞澀的微笑。
感歎了一番,顧宛芝笑道:「既然六妹無意見,那生辰宴一事我這長姐便做主替你張羅了。」
顧宛華慢慢點了點頭。
顧宛芝目的達成,便與顧宛華告了辭,走出翠玉軒,她急匆匆便向棠園去了。
一想起一會兒將要對母親說的話,她便心中忐忑起來,方纔她靈機一動,便借口母親欲為顧嫣紅舉辦生辰宴,將那差事攬了去,天知道,她那六妹的生辰若非自己有意打問,莫說母親,便是自己又哪裡會知曉?
可她實在是不能再等了,這些日子她幾乎尋遍了所有的由頭,便是要與劉琳見上一見,想起劉琳週身圍繞的那些富家女們戀慕的眼神,她便郁卒萬分,自己的心事一日不定下來,她便如坐針氈。
一路進了棠園,顧宛芝便不管不顧往趙氏廂房衝去,薛媽媽見是二小姐,自是不多阻攔,任她入內去。
趙氏正在午睡,冷不丁便被人一通搖晃,她半睜了眼,見是顧宛芝,半是慍怒半是無奈地斥責道:「這般急躁,像個什麼樣子!」
顧宛芝自責地抿了抿唇,想起接下來要說的事,不由羞紅了臉,掙扎片刻,她道:「母親,過些天是六妹的生辰,我想做主替她在錦園辦一場生日宴。」
趙氏雙眉微挑,她又急急道:「母親不也說六妹性情柔和,不似三妹那般要強好勝,是個省心的麼?為何不待她寬厚些?」
趙氏眉頭一皺,斥道:「這是什麼話?難不成母親往日還苛待她了?」
顧宛芝放緩語氣,嬌嗔道:「女兒不是那般意思,母親怎的盡挑了女兒話中錯處?」頓了頓,她索性上前,匍匐在趙氏身上嬌聲道:「我已應承了六妹。」
趙氏不置可否,她心中思量一番,覺著也無不妥,正欲安排那日瑣碎,便聽顧宛芝又道:「女兒想請了城中常來往的公子小姐們,母親看可好?」
趙氏狐疑地盯了她一陣子,見她面色潮紅,心中便明白了幾分,當下冷哼一聲,不悅道:「便又為了那劉府公子?」
顧宛芝怔了怔,再看趙氏臉色早已陰沉下來,她立時便哭喪起臉哀求道:「母親若逼著女兒嫁去張家,女兒必是要自盡的,母親便捨得?」
趙氏長長呼出一口氣,半晌,無奈道:「你即便心屬那劉琳,行事也不該如此大膽,年後三月便是你的生辰,你便等不得,偏要藉著你六妹的生辰見他一見?女兒家若都像你這般心急,敗壞了門風可該如何是好?」
面對著趙氏的苛責,顧宛芝竟羞澀一笑,「女兒只想早些見他一見,還請母親成全了。」
趙氏低歎一聲,擺手道:「罷了,隨你如何折騰,待年後母親便請人去劉府上探探口風,若不成,你便早早死了這條心去!」
顧宛芝眼睛一亮,正欲開口,趙氏便厲聲強調道:「只你須記得,不可再這般任性,莫要壞了女兒家清譽。」
趙氏的絮絮叨叨顧宛芝早已聽不下去,隨口應上幾句便央求道:「母親再為我置辦幾身新衣可好?」
趙氏瞪她一眼,「前些日子不才置辦過?你這樣任性,叫旁的妹妹如何想?」頓了頓,她長歎出一口氣,心道女大終究不中留啊。如此想著,仍是允諾了下來,「今個下午便讓薛媽媽去辦,你便記好母親與你說的話,萬事該掂量著來。()」
顧宛芝走後,外間悉悉索索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薛媽媽進來了,方纔她自然在外間聽的真切,當下便寬慰趙氏道:「二小姐自小便有主見,夫人該是瞭解的,今日又何必動怒。」
趙氏歎上一聲,無不惋惜道:「那張家公子文武雙全,張家也是有心思於宛芝結親的,也不知宛芝是如何想的,偏生看上那劉琳,劉家說到底不也只是個商賈。」
頓了頓,她道:「老爺昨個可又去了四姨娘院子?」
薛媽媽乾笑一聲,避過這話題,只寬慰道:「老奴瞧那四姨娘粗鄙,老爺便現在歡喜,必是不長久。」頓了頓,她道:「那六小姐倒是個妥帖人。」
趙氏頷首,「這幾日便從庫中挑選幾樣珍寶送去吧。」
******
夫人的賞賜初四傍晚便送了來,一對雕花玉瓶,一把前朝古琴,幾樣珠寶,一疊銀裸子。
除了那把古琴聲色質樸沉靜十分得顧宛華喜愛,餘下便讓巧月收了庫,累積待日後府外置辦產業。
對這生辰宴,她實是仄仄,不必想也知,明日這宴會的主角自是她的嫡姐與諸位小姐們,愛出風頭的幾位姐姐自然不會落下,自己不過是那宴會的由頭,陪襯的綠葉罷了,於她來說,實在沒什麼可歡喜的。
既不是主角,心中自然也不忐忑,一夜安睡至天明。
這日大清早錦園便熱鬧起來,著巧月出門打聽一番才知,顧宛芝此刻正在錦園外迎起了客,四姐五姐自也要盡地主之誼,早早便在花園中準備了桌椅茶點,只待晌午小姐公子們來了院子便在園中待客。
便連筵席顧宛芝也早安排得當,一應酒菜便由棠園後廚供給。
反倒是她這個正主此刻被人遺忘在角落,她索性出了門,在錦園中悠閒漫步,只這一路上婢子小廝們鬧哄哄,她只得挑了錦園北邊一處人煙稀少的人工湖旁透一透氣。
不到午時,日頭便已火辣辣。
循著石橋走下,尋到一處陰涼的樹蔭下,顧宛華索性背靠大樹坐了下來。
望著此刻波瀾不驚的湖面,她唇角一撇,難得露出一副嘲諷的神情。
顧府中這麼一個小湖實是不起眼,可它偏偏便是她前世殞命之處。
難得有這麼一小會獨處的時間,坐在此處,她更生出些恍然如夢的錯覺。那日晚間,自己若不出門,第二日是否該已嫁去了劉府?
往昔種種歷歷在目,眼圈已有些泛紅,她萬沒料到這麼個地方,重生後依然能勾起她心中隱隱的疼痛。
身後有個腳步聲緩緩走來,這個時辰,她的姐姐們自是沒工夫尋來,想必該是巧月尋來了吧。當下,顧宛華急匆匆伸出袖子抹一把淚,微微側頭道:「無趣的緊,便讓姐姐們多張羅張羅吧,正午前再去不遲。」
在她的後方,靜靜站立著一個錦袍少年,許久,那人嘲諷道:「你便再不喜愛此處,卻仍是你的家,如你這般沒出息的庶女,明明今日是你的生辰,便只會在陰暗處哭泣。實是軟弱可欺!」
他不禁想道:此女定是又受了欺凌。便那樣口不留情說著,心頭倒也浮起一絲憐憫。
顧宛華身子一震,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短暫的恍惚過後,她深吸一口氣,疑惑道:「你怎麼在此?」
劉琳面色稍有不悅,「我為何在此難道你卻不清楚麼?」這丫頭,年紀不大,倒生了一副詭計多端的心腸,那日還裝作對他不屑,今日便邀了他來,誰料卻又裝成那副無知模樣。
顧宛華淡淡一曬,是了,怎就忘了顧宛芝的心思呢,這人定是她請來的。
當下,她自地上起身,略一點頭,面無表情道:「即來便是客,這錦園公子自是哪裡都去得的,嫣紅便不打擾了。」
這人竟這樣輕視自己!居然那樣振振有詞的先他一步告辭!在滿心的失望中,劉琳冷冷一笑,說道:「這欲擒故縱的把戲玩的多了便無趣了!」
這話對一個閨閣少女來說實是說的有些重了,對上惱羞成怒的劉琳,顧宛華淡然一笑,「公子實是想多了,嫣紅自知高攀不起,對公子卻從未有過那般念頭。」
劉琳一張俊臉頓時鐵青起來,他眉頭緊皺,剛想發作,想起顧嫣紅方纔那般得體,倒顯得自己適才慌亂失了風度了。
不過一個女子罷了,總也不至於屢次壞了我的名士風度,他想道。
隨即,他冷冷瞥她一眼,抬起下巴道:「你若願入我府作妾,我自是能考慮一二。」
作妾?顧宛華莞爾一笑,劉琳怎知她這一世是如何想的?莫說作妾,便許她一個正妻,她怕也不情願了呢。
正欲開口,一眼便瞥見不遠處那雕欄石橋上,一個窈窕女子急匆匆提裙朝這處趕了來,顧宛華正對那處自是瞧的清楚,那是她的嫡姐顧宛芝,當下,她反倒不急著離去。
轉頭看向劉琳,她笑道:「我的二姐來尋你了呢。」
便在劉琳眉頭再次皺起時,顧宛芝已匆匆行至兩人近前,望向顧宛華,她有些惱火地叫道:「六妹,你在這裡做什麼?」
顧宛華微微一笑,迎上顧宛芝,主動挽起了她的手,在她耳邊細語道:「姐姐莫惱,劉公子今日能來,實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呢。」
顧宛芝甩開顧宛華的手,心中仍有些氣惱,但在劉琳面前,她努力壓下不快,柔柔道:「劉公子來了此處,讓我好找。我爹爹前日贈了我一副畫,爹爹說那畫出自前朝名家之手呢,劉公子若有興趣不妨去品一品。」
劉琳心中一動,當下喜道:「自要去瞧一瞧。」
顧宛芝羞澀一笑,道:「公子適才與我六妹在聊些什麼?」
望向顧宛華絞著帕子的手,不知怎的,他面上一窒,倒緘口不提,只敷衍道:「不過偶爾遇上罷了。」
顧宛芝明顯高興了許多,主動牽起顧宛華,「六妹可是今日主角,姐妹們都在園中候著你呢,怎還有心思在此處閒逛?」便嗔怪著,聲音也帶了幾分親密。
顧宛華淡淡一笑,主動抽出手告辭道:「二姐忙了一早,難得得閒,還是與劉公子多聊些琴棋書畫吧,妹妹不懂風雅,便先去園中招待姐姐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