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過去二十來天,連日來的乾燥讓這炎夏不知不覺間便延長起來,此時若能下上幾場雨,涼爽的氣息才襯這秋日的雲朗風清。
每年中秋府中便辦一場家宴,顧懷遠專從各地採購的極品秋菊每當秋日開的正艷時便著人從花圃中搬去棠園供眾人觀賞,眼見著今年自開春起滴水未落,花園中竟也失了往日芬芳色彩,便連趙氏的棠園中也現出了幾片斑駁的荒地。
府裡眾人成日盼著能下一場雨,唯有顧宛華,每日安安靜靜窩在院中,便在姐姐們爭相討論著這一場雨何時到來時,她也絲毫未露出些許期待來。
只因她知道,這一場乾旱將持續近一年之久。
北方這一場旱災,數萬萬畝地顆粒無收,各地饑荒,賊匪猖獗,使得大順七十來年的社稷動盪起來。
朝廷連下數道賑災令,便在明年朝廷的號召下,她的爹爹顧懷遠捐贈了銀錢千萬兩,破例得了個縣伯的封號。
這日午後,顧宛華正房中撥弄著琴弦,外間巧雲便匆匆進了廂房,「小姐,二小姐帶著采荷進了園子。」
「知道了,你去備些水果。」她手下一停,淡淡答到。
外間乾旱饑荒,對於顧府來說卻是沒有絲毫影響的,前些日子顧懷遠便命車隊自周邊各縣高價收足了今冬整個顧府所需的糧食。
「六妹好興致,老遠便聽聞六妹奏樂呢。」
伴著那柔柔的聲音,在顧宛華抬眼之時,顧宛芝已微笑著進了廂房。
顧宛華抿唇一笑,慌忙起身迎著她坐下,附和道:「整日睡覺也怪沒趣,今兒便練練琴。」
顧宛芝難得歎氣一聲,道:「天兒不見涼爽,整日悶在府中卻是無趣的很呢。」
話說著,她面上倒真有些郁卒,正逢巧月上了茶水,顧宛華便順手斟一杯茶水遞了去,隨口問道:「二姐這些日子竟也不曾出門?」
由著這話頭,顧宛芝神情一黯,忽地,她抬眸望向顧宛華,咬唇道:「妹妹,你可知,前些日子我連發了兩道帖子邀他,他卻不肯應邀呢。」
顧宛華自是聽的懂,她口中所說之人便是劉琳。
當下,她面上不由帶了些真切的關懷神情,輕聲說道:「二姐莫想多了,劉公子畢竟是個秀才,即使成日出門玩樂,於他來說,學業卻該是第一位,許是近來忙於唸書,加之外間燥熱,不願出門呢。」
顧宛芝一抿唇,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良久,她歎道:「昨日他卻去了凌霜在城外的詩會呢。」苦笑一聲,她道:「那日明明待我極好,近來卻……我想,他該是厭惡我了。」
顧宛華看她一眼,低低道:「劉公子與凌霜沾了親,自是非比尋常,二姐實是多想了。」
「真的麼?我的婢女這樣說,妹妹也是這樣想的?」
顧宛華淡淡應一聲,便聽她幽幽道:「自那日相見了,我便成日念著他,可卻苦於再難相見。不瞞妹妹,前些個我想盡了法子,只為能與他見一見。可他對我卻好似沒那般想法呢。」
她面上這樣憂愁,顧宛華自是不好再敷衍,當下便輕聲規勸她幾句,便在真誠的面孔下,她心中卻感慨萬分,這麼個上輩子最大的死對頭,今生對她卻處處透著信任與依賴,她自是看的明白,顧宛芝現下似是將她當成了能夠傾訴心事的好姐妹。
然而,感慨歸感慨,她心中卻十分清楚,現下,她不過是跟自己沒有利益衝突罷了。在眾小姐裡,自己是最年幼勢微的,又從未跟她爭搶過任何事物,基於這前提下,她這才能將自己歸為己類。若自己仍如前世那般喜愛劉琳,她這嫡姐必不會善罷甘休。
對上她泫然欲泣的面容,顧宛華心頭再次明朗起來,猶豫一番,她道:「二姐何不求了母親與劉家訂親?」
顧宛芝聞言腦中便閃過張家公子那魁梧的面貌,再想起母親那日所說的話,當下她便心煩不已,輕歎一聲,「妹妹天真了,此事怎能兒戲,時至今日,我還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顧宛芝這話實是讓她為難,若此事換了自己,便一旦定下心來,總要想方設法成全了自己,旁的障礙只會設法解除。
但顯然,兩人處事並不相同。
慣於養尊處優的顧宛芝,她想得到什麼,總會比旁的小姐得來輕易許多,在旁的小姐過早的學會在父親母親面前撒嬌討寵時,她已擁有了最好的,不須在任何人面前低頭,便面上再和善,她仍抱有著驕橫的心態。
只她卻不知,這世上沒有理所應當的事。
上一世,在她身上,正是對旁的姐妹少了些防備,多了幾分輕視,這才在爹爹親口答應了她與劉琳婚事時遭受了那樣重大的打擊。
憶起往事,顧宛華倒也不再言語。
兩人一時無話,便在這靜謐的午後,廂房中安靜的似是從未有人交談過。
許久,顧宛芝露齒一笑,歎道:「倒是我的不是了,原本專來尋妹妹談笑,卻說起這傷心事來,實不該難為你,想來你比我尚且小了兩歲,哪裡懂得這男女情愛。」
顧宛華微微一笑,「為二姐分憂是嫣紅該做的,只是現下卻怕幫不上二姐呢。」
「不礙的,你能與我說說話便好。」話說著,語氣仍帶三分悵然,想起什麼,她笑道:「過些時候是妹妹的生辰呢!」
顧宛華怔了怔,若不是她出言提醒,顧宛華幾乎要忘記了自己的生辰。
是了,十月初五便是她十一歲的生辰啊。
很快的,她嫣然一笑,「二姐不說,我險些便忘了呢。」
顧宛芝失笑道:「你也實在迷糊,哪裡有人不記得生辰?只不過今年你便不記得也無妨,你當我如何知道?前些個母親便與我提起過,只說前些年你受了苦,小姐中獨獨你未辦過生辰宴,今年便好生為你辦個一回。」
這事讓顧宛華也稍感意外,是的,這在前世是不曾有過的。
在她感慨之際,顧宛芝笑道:「今個來原也是為了與你說這事,我已求了母親,每年家宴也怪無趣,今年你這生辰宴便請些城中姐妹們,張家李家幾位小姐你也是極熟稔的,棠園又寬敞,便人再多些也無妨,大傢伙熱鬧些可不比與母親姨娘們一處好?母親已答應了下了,今個便來聽聽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