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信的這一開口,讓在場的所有人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
有關於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份,早被消息靈通的人士,在酒席間傳開了,諸如年僅十八歲的億萬富翁,今年南召省的文科狀元等等身份,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沈成林等人雖然坐在包廂之內,但多多少少聽過一些。他們同樣很好奇,一個這麼小的男生考上南召省的狀元倒還算正常,這只能說他在學習上比別人更聰慧更強,但是擁有上億財富這絕非常人所能做到的,更別說是一個才二十歲不到的少年,因而蘇信和方雄還沒來陪酒之前,他們就已經在酒桌上,說起過蘇信的一些傳聞。
警署家屬區的眾人反應各不相同,很久之前便認識蘇信的賀軍說起蘇信的往事,一臉的讚佩,旁邊的張靈兒和胡彬彬兩個孩子,更是隨聲附和,興高采烈的說起了蘇信在裡津市一中讀書的時候的傳聞。
沈凌聽到張靈兒如此崇拜蘇信,白淨的臉上寫滿了不樂意,而張興東心裡好笑,蘇信這麼優秀又不代表方家的那個小子優秀,這個世界上優秀的少年多了去了,一個跟他們不相干的少年,有什麼好討論的。唯獨沈成林津津有味的聽著賀軍說起關於蘇信的一些事情,至於之前被蘇信甩過冷臉子的柳杉,則是鼻子裡哼哼唧唧,似乎對賀軍的話,很是不屑,呵斥自家的女兒張靈兒少點多吃。
此刻,一直站在一邊沒有說話蘇信忽然開口,提出要代替方雄敬酒,一下子就把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沈成林還沒有做出反應,一邊的方雄忍不住了。對於沈成林的故意刁難,他本來心裡是很不爽的。如果對方如果是自己尊敬的人,對方喝一杯,他喝八杯酒也不算什麼,他喝八十杯喝死也沒事兒,但是對方不是,他不想跟對方喝一滴酒,今天進來敬酒,完全是迫於無奈,更別說這種極其無禮的要求。
方雄咬牙想想,他受這口惡氣也就算了,畢竟這些年來沒少受到警署大院的人的風言冷語,習慣了,也就不是那麼的在乎,他卻不想蘇信也因為他而受到窩囊氣,拉了下蘇信的衣袖道:「算了,阿信,不用替我喝酒,我們走吧,不喝了。」
「方塊,你這話就不對了,今天是你的升學宴,大喜的日子,在座的叔叔伯伯又都是你的街坊鄰居,日後你媽媽還需要他們幫襯的。」蘇信態度很好,拍拍方雄肩膀,勸解道:「如果不敬酒,那就太沒有禮貌了。」
「說的好呀。不愧是我們南召省的新科狀元郎呀,很懂禮數,有出息,有出息!」沈成林端著酒杯離席,走到蘇信面前豎起了大拇指,擺著一副長者的和藹可親的模樣,笑呵呵的道:「來來來,我敬我們的狀元郎一杯,不過事先說好了的,你喝八杯,我喝一杯。」
蘇信看著沈成林那張和藹可親的臉,差點沒忍住給吐了,不過他忍住了,微笑著點點頭,說道:「好啊,賀叔叔,你給我把酒滿上八杯酒。」
「阿信,真的不用了。」方雄見蘇信這麼爽快答應沈成林極其過分的要求,心裡五味陳雜,他實在是不想蘇信替他受這種委屈,勸道:「要不,我自己來喝吧?」
「沒事兒,不就是八杯酒嘛。」蘇信打趣道:「我說方塊,你認識我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是千杯不醉的嗎?區區八杯酒,小意思而已。賀軍叔,幫我把酒滿上。」
「厲害,厲害,原來我們南召省的狀元郎,還是一個千杯不倒的酒仙呀。」沈成林說笑一句,坐在位置上的張興東跟著呵呵笑了起來,現場的氣氛很好。
賀軍看了眼蘇信,欲言又止,他本來想開口勸一下沈成林,大家喝一杯酒就算了,沒有必要難為小孩子,如果沈成林酒癮犯了,想喝酒,他陪著就是了。但是眼下蘇信說了這話,他倒是沒辦法攙和進去打圓場了,只好起身找了八個酒杯,端了五十二度的高濃度的五糧液,一一滿上,放在蘇信面前的桌面上。
「酒滿上了,我就先乾為敬。」沈成林舉杯喝了下去,空杯口對向蘇信,笑呵呵的說道:「敬我們的狀元郎!」
「沈政委果然夠爽快。」
蘇信端起第一杯五糧液,笑了一聲,目光望向舉在半空的白酒,頓了一下,直接將杯中的白酒潑到沈成林帶笑的臉上,扔了杯子,接著兩隻手同時掃向桌面的七個小酒杯,左手拿三個,右手拿四個,再次對準沈成林潑了過去!
在場的人都被蘇信的這一舉動嚇呆了過去,嘴巴半開,錯愕的看著面帶笑容的蘇信!
他們實在是沒有想到蘇信竟然會這麼做,而且蘇信的動作太快,從潑第一杯酒,到第二次潑酒所用時間不到短短的一秒鐘,所有的人都呆呆的看著蘇信,只有當事人沈成林下意識的用手擋了一下。不過這只是徒勞無功,七杯高濃度五糧液全部潑到了沈成林沒幾根毛的頭頂,順著光禿禿的禿瓢留下,面色漲紅的臉部,短小看不到的脖子,以及上身的衣服濕了一大片。
「酒敬完了,走吧,方塊!」
眾人發呆之際,蘇信拍拍表情錯愕的方雄的肩膀,轉身就走。
「混賬!」
酒桌上的張興東第一個反應過來,「刷」地站起!
他見頂頭上司被一個小年輕當面潑了酒,面色由紅轉鐵青,再變黑沉,滿是酒水的臉上全是狼狽相。張興東那裡還坐得住,這可是在頂頭上司面前表現自己的絕佳機會。雖說蘇信身份地位不一般,但跟他沒什麼利益關係,更何況就算蘇信是億萬富翁,也只不過是一個商人而已,和當官的完全沒有可比性,不要說市警察局的政委了,就是下級縣的警察局領導,見過的億萬富豪也不會少。
蘇信之所以這麼受人關注,只是因為他年紀小。讓人覺得他以這種年齡創造出如此巨大的財富,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就好比一個小學生拿到一張全國重點名校的錄取通知書一樣,不可思議,但如果他是高三應屆生,那麼就顯得稀疏平常了。
張興東火急火燎的站了起來,手指戳向走到包廂門口的蘇信,言辭凶厲的喝道:「蘇信,你今天是來陪酒的,怎麼可以對沈政委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情!這是成何體統?虧你還是南召省的狀元,我看你的書是白讀了!」
「哦,我過分了。」
蘇信停下腳步,開口問:「然後呢?」
蘇信風輕雲淡的一句話,倒是讓緊張的場面變得微妙起來,張興東給問的啞口無言,喉嚨裡像是被魚刺噎住了。
蘇信是做的過分,但是他堂堂警察局法制辦主任,除了擺著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開口教訓蘇信幾句,還能怎麼樣?
總不可能衝上去打蘇信一頓,再把蘇信上手銬拉到局子裡去吧?
張興東面對一臉無所謂的蘇信,為之氣結,那一張茄子臉漲得通紅,他轉頭瞥了眼沈成林,沈成林面色很難看,拿著一張餐巾紙在擦臉,顯然是怒極了。不過這種場面他顯然不好開口,畢竟身份擺在這裡,如何好跟一個少年較勁。
張興東心裡有了底,低沉著聲音說道:「還用我叫你嗎?快點向沈政委賠禮道歉!」
蘇信笑笑,他真覺得搞笑,笑著點頭說好;笑著反身回來;笑著拎起盤子裡半開的酒壺。
在眾人驚呼聲中,蘇信對著張興東潑了過去!
「蘇信,別……」旁邊的賀軍衝了過去,想要伸手阻擋,但是蘇信的動作實在太快,又出乎人意料,他根本就來不及。
在一群孩子和婦女的驚呼聲中,張興東成了落湯雞。哦,這樣子形容不對,應該是落酒雞!
「現在我做的更過分了。」
蘇信扔了手中的酒壺,一字字道:「告訴我,你想怎麼樣?」
「你,你……」
狼狽不堪的張興東火冒三丈,氣得咬牙切齒!
「成何體統,喊馬蓮過來!」
面色黑沉的沈成林終於開口了,畢竟是警察局的政委,境界就是比張興東高,開口第一句話就戳中了方雄的死穴。
如果馬蓮來了,事情就麻煩大發了!
方雄之前看到蘇信對沈成林潑酒,心裡暢快無比,狠狠的出了一口惡氣,但是沈成林的一句話,讓他的眉頭再一次皺了起來,心裡隱隱有些擔憂。
「沈政委,我看這事兒,他們小孩子不懂事,認個錯就算了,馬蓮姐現在肯定很忙,沒有必要麻煩她過來。」旁邊的賀軍硬著頭皮勸解道,這事兒是蘇信的不對,但是叫馬蓮過來,問題就會變得更加的複雜。
「什麼叫做沒有必要!這兩個臭小子做出這種事情,她當媽媽的不應該給一個交代嗎,我打電話叫馬蓮過來!」一旁的柳杉第一個響應沈成林的命令,急不可耐的掏出手機,撥打馬蓮的電話號碼,過了會兒,電話接通,柳杉直接說道:「馬蓮,你過來看看你兒子和蘇信做的好事,潑了沈政委一身的酒,現在還嘴硬頂撞沈政委,你過來給個說法!」
「啪」的一聲!
柳杉關了電話,一臉恨意的瞪著蘇信和方雄兩人,心想你兩個臭小子就跳吧,蹦躂吧,看你們蹦躂得了多久!
蘇信咧嘴笑了笑,雙手抱在懷裡靠在牆壁上,面對著眾人的目光,以及看著表情變得極度緊張的方雄,他心裡的那一股怒火卻在慢慢的聚集,慢慢的升騰……
「卡嚓」一聲,包廂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外面的喝酒喧囂聲傳來。
眾人轉頭看去,一個面容焦慮的婦女跑了進來,是方雄的媽媽馬蓮。
「怎,怎麼回事兒?」馬蓮一進包廂,就感覺到氣氛非常的緊張和壓抑,而他的兒子方雄聳拉著腦袋靠在牆角下,彷彿像是一隻鬥敗了的公雞,一句話也不說,而蘇信面色平靜,雙手抱在懷裡,似乎在等待對方開口。
「怎麼回事兒?」柳杉重重的哼了一聲,這個時候男人們都不好開口,她自然是第一個向馬蓮討要說法了,雖說暗地裡和馬蓮的關係很不好,時常磕磕絆絆,但畢竟大家住在一個院子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不至於撕破臉皮,平時見面說話都是和和氣氣的,親的不能再親,要不然他們今天也不可能來這裡喝方雄的喜酒呀,不過今天發生了這種事情,怎麼著也得要個說法了!
柳杉言辭激烈,添油加醋,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向馬蓮複述了一遍,說到最後,她聲音尖銳的責問道:「馬蓮,你說我們都是一個小區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平時大家關係都很好,今天我們還特地來這裡祝賀熊子考上大學,但是熊子的兄弟蘇信做出這等事情,還梗著脖子說你想怎麼樣,你想怎麼樣?你是不是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孩,孩子還小,沈政委,趙主任,你,你們見諒。」
馬蓮心揪無比,她沒有想到蘇信和方雄做了這種事情。今非昔比,現在方雄爸爸不在了,招惹了沈成林,她和方雄以後在警署家屬區的日子不會好過,她一個婦道人家頓時沒了主意,只好強顏歡笑,不住低頭說道:「我替他們道歉,對不住了,各位。孩子還小,你們又是他的叔叔伯伯,見諒,就算我管教不嚴,是我的錯,真的是對不住了……」
方雄聽到他媽媽馬蓮向沈成林和張興東道歉,牙齒緊緊咬著,十指握拳,略顯尖銳的指甲陷入肉裡,帶出一絲疼痛感。但是相比於他此刻內心的痛苦,似乎算不上什麼。
「馬姨,不用跟他們道歉。」靠在牆壁上的蘇信終於開口了:「事情是我做的,跟方雄和你無關。」
「說得對,是你做的!」沈成林恢復了平靜的模樣,正坐酒桌上席,開口說道:「這些事情跟馬蓮和方雄無關,現在,蘇信你是該表示了。」
「我道歉?」蘇信抬頭看著沈成林,笑了笑,他離開裡津市這麼久,對於裡津市官場的權利結構不甚清楚,市委三把手,市委書記市長政協主任一個不認識。如果顧愷之依然主政裡津市,輪的著一個區區的警察局政委在他面前這麼得瑟嗎?
不過,這些似乎不重要了!
「我道歉,行啊。」蘇信終究是點了點頭。
方雄猛地抬頭看向蘇信,他認識蘇信這麼多年,可是從來沒有看見過蘇信向那個人低過頭,即便是那個強大無比的余靖宇,蘇信也沒有低過頭,此時此刻,蘇信竟然為了他向沈成林道歉,他心中真是五味陳雜,難過無比。
「阿信是因為我才這樣子做的。」方雄咬著牙齒,才艱難的吐出了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睛不可抑止的留下了眼淚,他拚命的壓抑著,他爸爸方海軍一直希望他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男子漢,但是方海軍在世的時候,他衣食無憂,那是的他很懦弱,直到他爸爸去世那一天,他發誓他再也不會哭,因為他要變成他爸爸那樣的男人,可是,此時此刻,他依然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他仰頭說道:「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
在場的眾人都沒有想到,方雄說出「對不起」三個字,是那麼的艱難,竟然留下了眼淚!
因為他們不知道,對於一個少年而言,尊嚴這個兩個字意味著什麼;
因為他們不知道,對於一個從天堂跌落凡塵,從衣食無憂的官二代變成一個普通尋常的男生,尊嚴二字是他僅剩下的東西!
張靈兒看著這個樣子的方雄,眼淚跟著落了下來,捂嘴站在一邊;而馬蓮更是心焦無比!
「跟你無關,一人做事一人當。」蘇信伸手拿了張餐巾紙,遞給方雄:「擦了吧,別讓我看到這樣子的你。」
蘇信把餐巾紙塞進方雄手中,他今天已經在拚命的克制自己了,之前沈成林讓方雄喝真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方雄就喝吧;後來沈成林變本加厲,讓方雄喝八杯酒,他知道方雄不會喝,純粹秉承著替方雄出口氣,把酒潑到了沈成林身上。他這麼做,知道沈成林不會善罷甘休的,不過沒關係,沈成林儘管可以找他的麻煩,他會陪沈成林好好玩。
蘇信沒有想到沈成林竟然再次刁難馬蓮母子二人,這讓他有力沒地方使,馬蓮畢竟和這群人生活在一個小區,平時要看他們的臉色做人,此刻又如何能夠想他一樣坦然面對?他突然明白了,做人呢,一味的忍讓只會得到無窮無盡的責難,既然這樣,那就玩次真的吧。
蘇信掏出手機,直接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過了會兒,電話接通了,他直接道:「我是蘇信,有個人叫做沈成林,裡津市警察局的政委,我潑了他八杯酒,他讓我道歉。」
說完,蘇信在眾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下,把手機擺在沈成林的面前。
「沈政委,接電話。」蘇信伸手示意沈成林接電話,微笑說:「接完電話,我跪下來給你道歉。」
蘇信的話讓眾人一驚,而沈成林面色變得陰沉不定,面對眼前這個神色淡定的少年,他突然變得很沒有底,下意識的以為蘇信找了什麼身份特殊的人充當說客,沉默良久,沈成林終究是拿起了手機,問道:「喂,你是誰……」
「我是一個普通人。」對方在電話裡說:「蘇信的大伯。」
沈成林本以為蘇信會找什麼大人物的,聽了這話讓他心裡一鬆,手指敲著酒桌,聲音也高了兩度,義正言辭的責問道:「既然你是蘇信的大伯,那你知道今天你的侄子蘇信做了什麼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哦,對了,我了自我介紹。」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說:「我叫譚劍鋒。」
沈成林握手機的五指陡然攥緊,聽到「譚劍鋒」這三個字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他的心臟彷彿跳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