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炫目、逼格高雅的大廳裡,那一首《沁園春·長沙》在專業的主持人的朗誦下,如訴如泣。尤其是對於鐵公雞蘇信來說,看著這幅場景,覺得花了那麼多錢,沒打水漂,心裡稍稍平衡了點。
在眾人的掌聲當中,那首《沁園春·長沙》朗誦完畢,主持人手持話筒,字正圓腔的說道:「在座的叔叔阿姨,同學朋友,大家中午好,在這天高氣爽的金秋時節,我們共聚一堂,祝賀方雄同學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南召省公安大學。」
主持人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俗話說:『十年寒窗無人曉,金榜題名謝恩師』。從一個嬰兒呱呱墜地,到撫養成人,到今天的成功,與我們的父母是分不開的。父愛是陽光,母愛如月亮,無論我們走到哪裡都有陽光的普照,而月亮代表著母親的心永遠跟隨著兒女。現在,讓我們把所有的目光轉向這邊,有請方雄同學的母親——馬蓮女士上台致辭,掌聲有請!」
「啪啪啪!」如潮的掌聲響起。
面容激動的馬蓮走到舞台中央,面對著台下眾位來賓的目光,再回想起這些年家中遭遇的厄難,丈夫方海軍去世,她一個女人含辛茹苦撐著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如今兒子終於長大成人,她實在是情難自禁,眼睛泛起了淚光,聲音哽咽,斷斷續續說起了這兩年來的坎坷經歷;說起方雄如何從一個調皮搗蛋的孩子變成懂事堅強的男人。
因為馬蓮的一席感人肺腑的話,現場的氣氛低落下去。方海軍去世之後,馬蓮一個女人,確實很不容易,眾親朋好友唏噓不已,待到馬蓮說完之後,現場爆發出一陣如潮掌聲。
在如潮的掌聲中,今天的主人翁方雄登台說話。
「這傢伙有點兒緊張呀。」旁邊的馬連成吐了嘴裡的瓜子皮,說。
「人生頭一遭,初哥嘛。」蘇信笑笑說。
方雄拿著話筒沉默了很久,或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站在這麼多人的目光焦點處過,或許是因為之前他媽媽馬蓮的那一番感傷的話,他有點兒侷促,也有點兒激動,許久才說道:「大家好,今天在這裡,我要感謝的人有太多太多,第一個要感謝的是我的爸爸方海軍,他雖然死了,但是他教會如何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第二個要感謝的人,是我的媽媽馬蓮,雖然她是一個普通的婦女,但是她教會了如何面對艱辛的生活;第三個要感謝的人,是我的兄弟——蘇信,他不普通,他是一名名動南召省的青年俊傑,他的身上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傳奇色彩,他的未來一片光明,但是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教會了我什麼叫做兄弟!」
「現在,我想請我的兄弟邀請蘇信上台說話。」方雄說。
刷刷刷……無數道目光射向了表情瞬間呆滯的蘇信。
許多不知道蘇信的人都在交頭接耳,見許多人目光望向窗戶下那一桌的那個少年,跟著就看了過去,神色當中滿是好奇,向那些消息靈通的人打探這個蘇信的身份。現場知道蘇信身份的人不在少數,一說起這人是今年的南召省文科狀元,現場頓時爆發出一陣陣驚歎聲,待到他們聽說這人是一名年僅十八歲的千萬富翁,那種錯愕更是佈滿了每一名客人臉上。
「這熊子的哥們太厲害了點吧,年紀這麼小就是億萬富豪了,還是南召省的文科狀元,他再大點那還得了。」好些人驚歎連連:「熊子雖然命不好,那麼小就沒了父親,不過有這個兄弟在,以後也不愁沒出路了。」
「那是的,你們也不想想,今天這個升學宴搞這麼大的陣仗,可全是那個蘇信出錢出力的,他肯定是跟熊子關係超好了。」有消息靈通的人說道:「這個蘇信以後肯定會幫熊子,說不定他公司的總經理位置都給熊子留著的呢。」
「上啊,蘇大高富帥!」
旁邊的馬連成嗑著瓜子,嘴裡慫恿道:「這麼好的場合,絕對是發揮你說死人不償命的口才的絕佳機會,不能錯過喲。」
「ok
!」
蘇信沒有理由拒絕,起身來到舞台中央,接過方雄的話筒。
「大家好,其實,我覺得我站在這地兒,顯得特別的不合事宜。」蘇信笑笑開口,面對過太多的大場面,此時他沒有什麼緊張的情緒,微笑著說道:「至於原因麼,很簡單,現在發言的本應該是方雄的爸爸方海軍,而不是作為方雄的朋友的我。」
「說起方叔叔,我就忍不住想起兩年前的一件事情。」蘇信頓了一頓,目光望向下面的客人,說道:「差不多兩年前的這個時候,裡津市春陽湖爆發了一起特大槍殺案,我在現場,牽扯了進去,給逮進了局子裡,當時方叔叔還在世,他開車接我回家,不過我不敢回家,小孩子嘛,在外面犯了錯誤,總是害怕回家給爸媽揍的。我也不例外。」
蘇信頓了一頓,微笑著說道:「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那天方叔叔開車接我離開警察局的路上,他對我說:小子,既然你不敢回家,住我那裡去吧,叔那裡條件談不上多好,但有吃有喝。」
「很普通的一句話,不過對於當時無家可歸的我來說,卻很感動。」蘇信轉頭看著身邊的方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說這些,其實只是想要告訴熊子一句話,我以後也未必能夠取得多大的成就,但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一口喝的,熊子絕對會有吃的喝的!」
「說得好!」掌聲響起。
蘇信繼續說道:「今天是方雄的升學宴,大喜的日子,這些話就不說了,大家開心一點,盡情享受今天的美食,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吃、吃盡天下美味,但不要浪費;喝,喝盡人間美酒,不過不要喝醉。」
「謝謝。」蘇信微微鞠躬,轉身下台。
大廳裡響起一陣陣掌聲,緊接著,窗外響起一陣鞭炮聲,宣佈酒席正式開始,煙酒菜陸陸續續上桌,菜是龍蝦、鮑魚、紅母鱘、佛跳牆,魚翅等等在裡津市酒席難得一見的高檔菜,酒是一千一的52°五糧液,兩百塊一瓶的藍帶1844啤酒,香煙是兩千一條的九五至尊。總之一句話概括,就是咱有錢,任性。
大夥兒開動吃飯,蘇信大清早起床忙活到現在,滴米未進,餓得不行,拿起筷子大塊垛嚼起來,」喂喂喂,龍蝦一人只有一隻。」馬連成這人實在是活的無聊,見蘇信夾了他的那一隻龍蝦,也要嘀咕幾句:「你吃兩隻,我吃什麼呀?」
「廢話少說,拿著我的銀子給你裝了一圈逼。」蘇信看著馬連成,說:「你也應該滿足了吧,我現在吃你一隻龍蝦也要跟我唧唧歪歪,你是人嗎你?小氣的跟沒毛的鐵公雞一樣,出門以後,別說我認識你。」
「我說蘇大高富帥,你這話可就不對了。」馬連成大是不岔:「我那麼勞心勞力,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對吧……」
「蘇信。」這時,馬蓮走了過來,打斷了兩個無聊的人份的爭吵,他拍了拍蘇信的肩膀說道:「你陪方雄一起去敬酒吧,他不會說話,你在旁邊幫襯點。」
「好啊。」蘇信欣然接受這個充當陪酒小/姐的任務,對馬連成設了一個中指,然後起身離開酒席,找到方雄,這傢伙今天注定是一個苦/逼的角色,客人們喝著酒吃著飯,享受著美食,他只能在工作人員的指派之下,像是一台機器一樣按照程序,陪酒遞煙招呼客人。
蘇信和方雄說了一會話,工作人員拿來了一個銀色盤子遞給他,上面有一個酒壺,和兩個小酒杯。酒壺裡面當然是水了,如果裡面是酒,這幾十桌下去,方雄也不用陪酒了,因為他已經直接被抬醫院了。
蘇信和方雄兩人從靠牆的第一桌客人開始,一桌接著一桌的敬酒,每位客人都站起來誇獎方雄幾句,說些不疼不癢的祝福,然後方雄陪客人喝上一杯酒,他喝的是白開水,客人喝的是真酒。
這樣子溜了一大圈,蘇信和方雄來到包間內。
坐在包廂裡的客人多多少少有點兒身份,要麼是方雄中學時代的一些班主任和啟蒙老師,要麼是警務系統的代表。比如警察局政委沈成林一家人,治安大隊大隊長賀軍和胡榮一家人,以及張靈兒一家人,全部聚集扎堆在包廂內。
警務家屬區的一些和方雄同齡的孩子們也基本都在,張靈兒,沈凌,還有之前和沈凌爭吵過的胡彬彬,不過這只是他們小孩子之間的吵鬧,在大人面前,還是安分的很,屁也不敢放一個。
蘇信來到包廂內後,看見的人大多數都是陌生的面孔,他的目光先是望向了張靈兒的媽媽柳杉,柳杉見他看過來,臉色可不大好看,似乎是因為之前在她單位上,蘇信噁心了她一句,讓她依然耿耿於懷。
蘇信心裡好笑,完全不把柳杉當回事兒,轉頭又望向張靈兒左邊的男生,他在警署家屬區的大門口見過這小子,也就是那個在追張靈兒的沈凌,沈凌是個高中生,可不會隱藏自己的神色,滿是敵意的瞪著蘇信。或許在沈凌看來,如今的方雄這麼風光,全是拜蘇信所賜。
蘇信沒有介意這種小屁孩的敵意,犯不著,他又轉頭看了眼張靈兒右邊的一個白胖矮個胖子,他有聽方雄說過,張靈兒的父親張興東是裡津市警察局法制處主任。看來,就是這個人了。
方雄進來之後,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他和這群人當中的大多數人關係都不好,他本來就沒興趣給這群人陪酒,邀請他們過來,不過是他媽媽馬蓮的意思,按照馬蓮的意思,畢竟大家都生活在一個院子裡,以前和他爸爸方海軍又是同僚,大家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能把關係搞得太差。
「喲,熊子來敬酒了。」
賀軍端了一杯五糧液白酒,起身笑著說道:「熊子,祝你在大學裡,日後取得更加優秀的成績。來,叔叔先乾了這一杯。」
「嗯,謝謝賀軍叔叔。」方雄笑著回了一句,可能在警署家屬區,也就是他爸爸曾經的老部下賀軍和胡榮對他好點兒,他和賀軍胡榮的兒子關係也不錯。
方雄拿著杯子和賀軍碰了一下,剛準備乾掉杯中的白開水,這時,裡津市警察局的政委沈成林開口說道:「熊子,你杯子裡的是白開水對吧,這樣子可不好喲,既然來敬酒,就要喝真酒。」
蘇信轉頭瞧了眼正坐上方的那個身著白色短襯衣的中年男人,心想這人是沈凌的老爸沈成林,也就是裡津市警察局的政委,可能在場的官員當中,算他的職位最大了吧。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張靈兒的爸爸張興東身上,嘴角忍不住泛出一絲嘲笑,這張興東為了巴結沈成林,強行禁止方雄和張靈兒交往,反而讓張靈兒多多和沈凌接觸,真是夠噁心的,不過按照這個世道的道理來說,這好像也沒什麼不對的,畢竟人是警察局的政委,有權有勢嘛,日後他女兒若是真的嫁給了沈凌,總強過和一窮二白的方雄在一起。
蘇信一直對於這點耿耿於懷,不過他畢竟置身事外,很多話不好說,方雄不先表態,他也根本幫不了方雄。所以蘇信很無奈,而且,他很聽不慣沈成林的那一句話,什麼叫做方雄喝白開水?方雄是喝白開水,但是又怎麼樣呢?本來辦升學宴,榮升大學的學子向每一位來賓敬酒,本來是裡津市的傳統習俗,敬酒人喝白開水也是眾人皆知的秘密,客人們心照不宣,也不會覺得被主人怠慢了,畢竟這麼多客人,如果主人陪客人喝真酒,那還不得喝死去。
一般親戚朋友會體諒敬酒的人,不會說什麼,甚至還會開玩笑說你白開水不會喝醉吧。不過當官的人就是不同,他們的存在感爆棚,喜歡裝腔作勢。蘇信心裡是這麼想的,不過有些話他不好開口,如果是今天是他辦升學宴,二話不說先把這沈成林轟出去再說。他還真就沒把這沈成林放眼裡了,他見慣了各路高官,一個小小的下極市警察局政委,真的是沒點耐心陪他玩兒。但是呢,今天的主人翁是方雄,如果方雄不覺得有什麼關係,他蘇信當然沒有必要自找沒趣,畢竟這沈成林是裡津市政委,方雄家住在警署家屬大院,和這群人抬頭不見低頭見。關係搞差了,日後方雄母子倆在警署大院不會好過。
出乎蘇信意料的是,方雄皺了一下眉頭,似乎沈成林的話讓他非常的不爽。他確確實實心裡很不爽,這不僅僅是因為沈成林當著這面多人面戳破他喝白開水這種心照不宣的事兒,更重要的是,沈成林以前同樣是他爸爸方海軍的下屬,以前他爸爸方海軍在世的時候,沈成林保管陪著笑臉,親自起身端酒上來喝八杯。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子在這種事情上刁難他。
旁邊的沈凌看到這幅場面,心裡樂開了花,心想你小子就算是有個牛/逼的兄弟,在我爸爸面前,還不是照樣得老老實實屁話不敢放一個。而張靈兒的臉色有點兒不好看了,欲言又止,伸手拉了拉她旁邊的父親張興東的衣袖,想要他爸爸張興東出口打圓場。
「哎呀,熊子,你都是在我們這群叔叔伯伯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我們可是對你寄予了厚望的,今兒你考上了大學,用白開水敷衍我們,確實是不應該,有失禮貌。」張興東確實打了圓場,不過他的站位不是站在方雄那一邊,笑呵呵的說道:「我想就是你爸爸海軍在世的時候,也會說你的。熊子,我看你還是把杯子裡的白開水倒掉,換上酒吧。」
張靈兒臉色頓時漲紅,氣得不行,不過,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滿是喪氣。而一邊的賀軍端著酒杯,表情同樣很尷尬,他見方雄不說話,知道他心裡對於沈成林和張興東的話很不舒服,不過他在警察局裡一樣得看沈成林的臉色,而且不就是喝杯酒嘛,也不算什麼大事,連忙打圓場道:「熊子,你就喝一杯白酒吧,沒事兒。」
「那好,喝白酒就喝白酒吧。」
方雄心裡膩歪透了,心裡把面帶笑容正坐上方的沈成林的祖宗八代問候了一個遍,不過一想到媽媽馬蓮,還是忍了這一口惡氣,畢竟是一個小區的人,而他家再也不是以前那樣子風光無比,很多時候要看別人的臉色。方雄直接把杯子裡的白開水潑了,拎起酒桌上的五糧液,滿了一杯,對在座的眾人說道:「各位叔叔阿姨,這些年來多謝你們的照顧,我話也不多說了,先乾為敬!」
「誒,等一下!」
這時,沈成林再次擺手打斷了方雄的動作,他笑著起身,端起酒桌上的酒杯,目光掃視全場,而後落到方雄身上,滿面笑容的說道:「熊子,你看,我們這麼多叔叔伯伯敬你的酒,你喝一杯,我們卻要喝七八杯酒,這樣子不太好吧?」
沈成林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你一個晚輩,身體力強,今天又是你的大喜之日,應該要多喝一點。我看這樣子吧,我們陪你喝,你喝八杯!」
方雄氣得氣血翻騰,握著酒杯的手指卡卡作響啊!
賀軍同樣緊緊皺起了眉頭,沈成林這麼做實在是有點兒過分,把官場應酬的那一套帶到酒席上,強迫人一個小孩子喝這麼多酒。
「沈政委,我看這樣吧,熊子喝酒不行,要不,我陪你喝?」
這時,蘇信開口了,現在他不得不開口,方雄是一個不太會說話的人,而沈叢林的話極其過分,指不定到時候方雄一怒之下掀酒桌罵娘,到時候鬧得不好看。他現在不是站在自己的立場考慮問題,如果是他辦酒席的話,沈成林已經躺著出去了。他想的是馬蓮和方雄都住在警署家屬區,如果真的鬧大了,以後他們在警署家屬區很難過日子的。
蘇信微微呼了一口氣,儘管心裡不爽,但是喝幾杯酒沒什麼大不了的,為了方雄忍這口氣,說道:「沈政委,我今天給熊子當陪酒的,我陪你喝怎麼樣?」
「這位,是蘇信對吧?」
沈叢林轉頭望向了蘇信,臉帶微笑,雙手靠背。
之前他不認識蘇信,不過,今天他認識了。大名鼎鼎的人物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