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阿信,剎車剎車,前面有車呀!」
失神的蘇信聽到方雄的急叫,連忙踩了一腳急剎車,停下。
前方是一條十字路口,紅燈,有幾輛車停在路口前。
方雄給蘇信驚出一身冷汗,轉頭望向蘇信,臉上的表情很古怪,自從見過裡津市一中校長安以權之後,蘇信的就擺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很有些心神不寧,開車也走神了,要不然他喊了一聲,指不定蘇信就和前面的小車來個親密接觸。
「阿信,你怎麼了?怎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方雄問道。
「哦,有嗎?」蘇信敲了敲方向盤,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喜形於色的人,至少現在他不會喜形於色,只是他心裡確確實實有些心事,到現在他還沒有想明白安以權最後那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忍不住的去揣測,導致走神了。
「差點撞車了,還沒有走神。」方雄說道。
「別多想了,我沒事,只是想到了過去的一些事情,有點兒走神的。」蘇信隨口敷衍了一句,心思卻依然在今天和安以權見面時的場景,他伸手摸了摸兜裡的那半塊玉珮,這塊玉珮價值連城,但是除了是安然媽媽趙清靈的遺物之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真正有含義的是,安以權最後的那一句話,安以權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想不明白。
一路無話,蘇信開車先是送方雄回家,然後再次來到華信大酒店,來之前他有給安然電話,安然已經收拾好行李,退了房,在華天大酒店門口等他了。
蘇信把旅行包扔進後車廂,然後開車離開華天,朝方雄家駛去。
「在想什麼?」安然目光望向車窗外,忽然低聲說。
「沒什麼。」蘇信看了眼安然,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該怎麼去說。本來安以權是安然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蘇信聽到安以權突然對他說出那種帶著生死訣別的話,難免會心驚肉跳,忍不住的胡思亂想。
蘇信想把今天和安以權見面之後的情形說過安然聽,可是等到真的看到安然,他什麼話也不想說了,畢竟這事兒一點不靠譜,說多了反而讓安然擔心受怕,蘇信心想就當自己胡思亂想吧。指不定安以權的意思是他年紀大了,身體不行了,說不著哪天上帝就把他召喚走了。
「真的沒什麼?」安然又問。
「真的沒什麼。」蘇信搖頭說。
「嗯……你說沒什麼,那就是一定有什麼了。」安然轉頭望向蘇信,說:「笨蛋,你騙得了別人,騙得了全世界,騙得了我嗎?不過,你不想說就算了。」
「我肚子裡的蛔蟲,就你最懂我呀。」蘇信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今天去了一趟裡津翠林墓園,給方雄爸爸方海軍掃墓,然後遇見了你大伯安以權,他是去給你爸爸安以信掃墓的。安然,以前你怎麼不告訴我你爸爸的骨灰在裡津翠園墓園呀?」
「你又沒有問過我,你也沒有告訴我今天去裡津翠林墓園。」安然說:「我怎麼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我當然想知道了,畢竟是我未來的岳父岳母嘛。」蘇信胡扯了一句,繼續說道:「小然,你大伯告訴了我關於你爸爸媽媽以前的事情。」
「然後呢?」
安然目光望向窗外,看著一顆顆法國梧桐倒退而去,低聲問。
「沒有然後了,跟你告訴我的沒有區別。」
蘇信轉頭看了眼安然,老老實實的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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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奔馳一路馳騁,那時夜色已暗,街邊行人如水,兩旁屋宇密集的地方窗戶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也就是傳說中的萬家燈火的景象。儘管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來過這裡了,但蘇信對這片街道依然清晰,方雄家在北城大道的金福小區,讀高中的時候,他經常和榮浩來這裡蹭吃蹭喝蹭睡,外帶上網打遊戲,時隔兩年,再次來到這個地方,蘇信不免有些觸景生情,一股親切之感油然而生。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奔馳便來到方雄家樓下,蘇信和安然還沒有下車,就看見單元樓入口處正站著三人,方雄和張靈兒,還有一名四十二三歲的婦人,穿的樸素,打扮簡單,卻是方雄的媽媽馬蓮。
「阿信。」方雄三人見到奔馳車,立馬迎了上去。
「馬阿姨好。」蘇信下車,率先向方雄的媽媽馬蓮打招呼。相比於以前,馬蓮的面容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神色有些憔悴,鬢髮之間隱隱可見霜白,看來這些年來沉重的的生活壓力讓對她有不小的影響。
「阿信,好多年沒見了,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馬蓮笑呵呵的拍了拍蘇信的肩膀,忍不住感歎道:「哎……時間過得好快呀,我還記得你第一次和熊子來我家的時候,你還是一個半大小子,現在已經成了大企業家,又是我們南召省的狀元,還開著這麼貴的車子,比我家的熊子可有本事的多了。」
「馬姨,話可不能這麼說。」蘇信拍拍身邊方雄的肩膀,笑道:「方雄的本事還沒有顯出來,再給他幾年時間,指不定哪天成了啥大人物,再者說了,就算我再有能耐,也是方雄的兄弟呀,而且是一輩子的好兄弟。」
「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這娃子真是一點都沒有變,說話還是這麼中聽。」聽了蘇信的話,馬蓮笑的合不攏嘴,心裡也有些感慨,當年方雄的爸爸方海軍還在世的時候,就說過蘇信日後會有大出息,沒少讓方雄多多和蘇信接觸,馬蓮還真的沒想到,方雄爸爸一言中的。如今蘇信的成就放眼整個南召省,也是沒有幾個少年比得了的,不過真正讓她感動的是,這娃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把方雄當成好朋友。
方雄爸爸去世之後,家裡的那些用得著的關係都斷了,馬蓮最憂心的一點是方雄的未來,等到方雄畢業之後,她一個國企普通職工,沒有能力幫方雄安排工作,而這年頭的工作又非常的不好找,尤其是好的工作。現在有蘇信在,她不用操心了。蘇信這孩子懂事,又看重感情,會幫助方雄的。
「真是好孩子呀……」馬蓮拍了拍蘇信的肩膀,表情略顯感慨,然後她聽見車子開門聲,轉頭看去,便看到後車門走下一個雙手插袋的短髮女孩,不禁眼睛一亮,她是頭一遭看到這麼漂亮而且有氣質的女孩,忍不住誇讚道:「喲,好漂亮的閨女兒,裡津市這地兒可找不出來這麼好看的女孩。阿信,這是你女朋友吧?還不趕緊給姨介紹介紹。」
「阿姨好,我叫安然。」安然說:「我是裡津市人。」
「你好你好。」馬蓮笑呵呵的道:「原來是我們裡津市的閨女呀,我眼花了。」
「老媽,阿信,小然,我們先上樓再說吧。」方雄見自個兒老媽拉著蘇信嘮嘮叨叨沒完沒了了,整的跟她親生兒子一樣,實在是有點兒受不了,開口讓大家上樓再敘舊。
蘇信點頭,幾人邊說著話,邊爬樓梯去方雄家。
方雄家在三樓,是方海軍當局長時分到的單位房。在裡津市一中讀高中那會兒,蘇信經常來,對方雄家很熟悉,一年半的時間沒有來,方雄家也沒有什麼改變,傢俱還是當初方海軍還在世時候的那些傢俱,就是稍稍老舊了些,可能相比於從前,這裡最大的區別就是在神案前,多了一張方海軍的遺照,而這個家裡少了一個頂天立地的主人。
「當年熊子他爸還在世的時候,就說過你這個娃子日後必有大成就。」馬蓮見蘇信一進家門,就站到了神案前,望向神案上的那張遺照,她忍不住說道:「熊子爸爸真的沒有說錯,只是他沒有機會看到你現在的成就了,不過我想他在天上看到,也會替你感到高興的。」
提及起了方海軍,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方雄嘴裡嘀咕道:「老媽,好好的,說我爸幹嘛。」
「馬姨說的對,方叔在天堂會替我感到高興的,而且,沒有方叔,就沒有我蘇信的今天……」蘇信伸手從香案上抽出三炷香,點燃,插入香爐裡,對著方海軍的遺照鞠了三躬,才回身來到沙發坐下。
蘇信幾人坐在沙發上嘮了一會兒嗑,馬蓮讓方雄招呼蘇信和安然,自己去廚房裡忙活了起來,而張靈兒給她打下手,洗菜切菜,準備晚飯。不消多久,一股香味從廚房裡飄了出來,濃郁醇厚,令人食指大動。
馬蓮端菜上鍋,一大鍋子石鍋魚,鍋子裡加入了農家茶油,底下是一條八斤重的鯰魚,中間是切成長方形的滑嫩潤口的魔芋豆腐,表面鋪著一層酸菜葉子,再加上青蔥翠綠的細蔥,色香味俱全。
蘇信本來還不覺得餓,看到這一鍋子美食,肚子咕咕咕的叫喚了起來,他實在是太想念方雄媽媽做的菜了,啥話都沒有說,拿起筷子直接大塊垛嚼起來。
「阿信,你吃慢點,味道怎麼樣?」
馬蓮見蘇信吃的是滿頭大汗,笑呵呵的問道。
「嗯,好吃,不對!應該是超好吃。」蘇信豎起大拇指,說:「而且馬姨,這魚還是我熟悉的味道。」
「喜歡就好,喜歡就多吃點,以後你放假了,多來裡津玩,姨的工作很清閒,可以給你做喜歡的菜。」馬蓮更加的開心,見坐在蘇信旁邊的安然吃相斯斯文文,不怎麼動筷子,說道:「小然,你也多吃點,你看你這閨女,長得這麼漂亮,就是太瘦了點,要多補補。」
「哦,好的,謝謝阿姨。」安然應了一聲。
「蘇信學長,正好現在吃飯,說說你以前在裡津市一中的事跡唄。」吃魚的檔口兒,張靈兒興致盎然的催促蘇信,她在一中常常聽到學生們說起蘇信這個裡津市一中的傳奇學長的光輝事跡,但是畢竟不是原始版本,她催促道:「蘇信學長,你知道嗎?昨天我見了你之後,給我的同學打了個電話,說我認識你,她們還不信,這真的是氣死我啦,你把你以前的事跡說給我聽,開學之後,讓我向他們炫耀炫耀喲。」
蘇信苦笑搖頭,他沒有興趣談以前的光輝歷史。每一段值得傳頌的故事背後,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心酸歷史,但每一個聆聽者,在意的只是前者,而後者不會引起他們絲毫的興趣。此話當真是不假。今天晚上的氣氛這麼好,大家都開開心心的,沒必要提那些令人憂傷的話題,而且,蘇信更喜歡巴拉巴拉以前幹過的糗事。
比如,他和方雄榮浩哥仨在裡津市一中讀書的時候,有一次上體育課,想要去打遊戲,說做就做,直接翹課,關著的校門也無法阻止三個網癮少年上網的決心,哥仨穿樹林,爬圍牆,克服重重困難,眼見即將抵達革命根據地的時候,沒想到半道出了岔子。
都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這話真沒說錯,一中保衛科的人玩的夠狠夠陰,為了防止學生爬牆,他們在一中的鐵欄杆上塗了一層黑油漆,蘇信哥仨爬的時候根本沒有察覺,等到爬出去之後,一身黑油。路人看到這哥仨,都以為白天活見鬼了。
還有一次,剛剛過完春節,他和榮浩方雄仨在網吧玩魔獸,本來打算好了奮戰到天明。年輕人嘛,身體倍兒棒,通個宵不就灑灑水的事兒,那曾想凌晨三點不到,方雄就東倒西歪喊著要床暖炕了,哥仨打道回府,去方雄的家睡覺,那天方雄的爸媽都不老巢,去親戚家拜年去了,蘇信哥仨來到方雄家的時候,發現家中一片白濛濛的煙霧,跟人間仙境沒區別,蘇信乍一看還以為家中有誰得道升仙了呢,再一想,才明白是房子燒了起來。
當時的場景太過壯觀,活活把榮浩嚇傻,把方雄給嚇哭。還是蘇信膽兒壯,他抱著大無畏的犧牲精神,充當救火隊員,提著滅火器第一個殺了進去,一檢查,烤火爐的控溫器壞了,他們哥仨走的時候又沒有關電源,直接辟里啪啦的燒了起來,萬幸的是只燒到了沙發。為這事兒,方雄還給他老子方海軍猛k了一頓。
蘇信提及其這些操蛋的往事,把大夥兒逗得哈哈大笑,氣氛歡樂。
「叮鈴鈴……」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蘇信望向對面的張靈兒,張靈兒從口袋裡掏出電話,看了一眼之後,說了一句:「抱歉,我去接下電話。」張靈兒起身走到窗戶旁邊,低聲說了幾句話,便掛了電話,然後略顯歉意的對馬蓮說:「馬姨,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
「靈兒要回家了啊。那好,路上小心啊。」馬蓮說。
「咳咳……」蘇信目光望向了對面的方雄,這麼一個獻慇勤討好美女的機會,方雄這小子竟然像個二愣子一樣悶頭吃東西,沒什麼反應。蘇信當時真想一腳踹過去,而且心裡納悶了,以前的方雄可不是這樣的,以前的方雄跟榮浩兩人走在路邊上,見了一隻雌性動物,都要向前近距離仔細觀摩,評頭論足一番,整的跟哈佛大學性/心理學教授一樣。
現在的方雄整個人成了陽/痿,有色/心沒色/膽。或許愛情就是這樣吧,懂得越多,越不敢放手去博,所以,轟轟烈烈的愛情都發生在草長鶯飛,奮不顧身的青春季節。蘇信心裡百分百確定方雄對這個張靈兒有好感,見方雄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他決定好好雕雕這塊朽木,開口道:「呃……那個靈兒呀,你一個女孩子家走夜路不太安全,剛好你熊子哥吃飽喝足沒事可幹,他送送你。」
張靈兒臉紅了一下,轉頭望向方雄,目光之中也不知道是期待還是什麼,總之她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方雄。
「胡說什麼,我還沒吃飽呢。」方雄從飯碗裡抬起頭,說道:「更何況靈兒家就在我家隔壁的單元樓裡,而且這可是警察家屬區,有什麼走夜路不安全的。」
聽到方雄的話,蘇信的心裡真的是有一千萬隻草/泥/馬在奔騰飛馳,這時,他聽到張靈兒滿不在乎的說了一句:「那我先走啦,熊子,蘇信哥,小然姐姐,改天見。」
「哦,那改天見。」蘇信回了一句,目送張靈兒轉身離開客廳,然後轉頭看了眼方雄,心想你小子就孤單自/擼一輩子吧。
蘇信搖了搖頭,又對馬蓮問道:「對了,馬姨,方塊的升學宴是在那家酒店辦?」
馬蓮回答說:「就在北城大道的金福大酒店辦。」
蘇信點點頭,金福酒店他曾經去吃過飯,一家三星級別的中檔酒店,消費水平不算高,至於飯菜味道如何,他就不記得了,他本來想給方雄在華天大酒店搞升學宴的,畢竟是人生大事嘛,既然辦了,就馬虎不得,得風風光光的搞一場大的。
可是,蘇信知道方雄的性子,方雄絕對不會同意他的做法。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反倒是會讓方雄覺得他不不把他當兄弟,現在的方雄太敏感了。所以,蘇信在方雄面前從來不會提及金錢方面的事情,現在同樣如此。他心裡只是在想,如何才能在不讓方雄敏感的心感受到什麼不好東西的情況下,風風光光的給這個兄弟辦好升學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