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來了。雪國的八皇子,那個時候的他只是個不得寵的皇子,然而因為韜武略氣貌非凡,遭到太子黨派的排擠,故而雖親派名義上是來訪朝日,實則是躲避禍端。
她始終記得,她隨父王在大典接見他們,所有來自雪國的人目光都為她點亮,而他始終靜靜垂立,正視前方目不斜視,彷彿全世界都與他無關。
混賬,只是個來朝日尋求庇佑的落魄皇子,哪裡來的這般傲氣竟敢目空一切!洛水冷哼一聲,柔聲說了句:「大男人還需要回娘家嗎?厚臉皮。」
聲線輕柔宛如空谷清泉,然而字字尖刻不留情面,她原就是要挫挫這個始終不卑不亢甚至帶著不可侵犯的傲氣的八皇子,叫他知道他應該如所有的俗世男人一般懂得謙卑,向她俯首稱臣。
而他穩穩地接住她的尖銳問題,朗聲向朝日國主說道:「久聞朝日王眼力過人,懂得知人審時,那必定知道本王非池中之物,也知道早日站對位置,免得日後多個強敵。不過朝日王近來似乎是老了,竟然叫個黃口小兒參與兩國之間的事情,豈非牝雞司晨也不如?」
從始至終,他的眼神都沒有落在她的身上哪怕一秒,甚至稱她為黃口小兒,哼,他不過比她大個四五歲罷了,有什麼了不起!
國主聞言笑了起來:「好好好!好一個非池中之物,那寡人可不能叫你死了,寡人倒要看看數年之後你這少年郎是池中鯉還是雲中龍!」
語罷允他在皇宮久居且行動自由,保他無虞。洛水本以為他會感激,而他始終保持著倨傲的表情,說道:「多謝王美意,獨孤氏在此允諾,他日我一掌大統,十年不動朝日城池分毫。」
父王給了他一個還算華貴的宮殿,每日好生伺候著,她不高興,嘟著嘴問父王怎會容忍他的百般高傲,一向沉穩深知世事的朝日國主愛憐地撫摸著她的頭,語重心長地說:「洛水,他會是天下霸主,天命難違。他恐怕就是你往後的夫君了,這幾日他在皇宮,你大可趁此機會與他建立感情。」
她拚命搖頭,滿嘴拒絕,卻偏偏紅了臉龐:「誰要嫁那個自大狂,朝日的公主生生世世只會嫁給雪國的王,看他那樣子,怎麼可能是他?」
父王哈哈大笑,揉揉她已經飛霞的俏臉:「這個世上論容貌,能與你匹配的只有篁國的逍遙王赫連不傲,而論才能,唯有他了。洛水,好好把握吧。只是父王怕那八皇子不喜女色,你會受些委屈……」
她不信,卻鬼使神差地走進她的宮殿,倨傲地看他,他回視她,眼神仍然沒有絲毫波瀾,那個時候的他似乎游離在世界之外,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不能引起他的關心:「公主,來此所為何事?」
這一句難倒了她,她是來做什麼?難倒直言告訴他,她是來看一看父王口中的她的絕配麼?還是告訴他她很生氣他對她不理不睬不聞不問,一點也沒有其他男人的艷羨目光?她心中百轉千回然而開口卻說:「朝日氣候與雪國大不相同,你可住得慣?」
他點點頭:「有何不慣的,心靜之處皆可安定。」
她倒失了言語,匆匆告辭。她慣會在對她趨之若鶩的男人面前高傲冷淡,然而對倨傲不媚俗的男人她卻無措起來,心跳如雷,彷彿一個溺水者,深陷他平靜如水卻蓄著深沉力量的雙眸中。
這之後的日子她經常有意無意的去到他的殿中,然而經常語塞,話也說不上幾句,他總是站在遠遠的地方,不許她靠近。甚至她放下身段希望他垂憐,他依然故我。
這樣的追逐持續到艷陽三月他駕車離去,據說他的國家此時情勢已變,他鬥志昂揚回去便是要投身廝殺,此時的她,經過這短短幾個月的相處,已然完全相信他絕對會君臨天下,他會成為雪國的王,然後成為她的夫君,她滿心歡喜,只希望那一天快一點來臨。
他走的那天,沒有與她道別。她追著出來卻只看到絕塵而去的馬車,她哭了,對著馬車大吼:「獨孤烈你一定要來娶我,我會等你!」這一等就是八年,等到的只是一封拒婚書。讓她崩潰。
她萬萬沒想到,他於她而言是人生的轉折,是她的不可逆轉的命運,而她於他,不過是個過客。感情的殘忍之處即在此,一方用盡力氣,燃盡羽翼去追隨,至死方休,而另一方始終只當自己是局外人。
黎洛水不禁陷入回憶,然而她的回憶中儘是獨孤烈,卻不知哪裡有個獨孤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