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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三十四章 文 / 匪我思存

    最後我都不知道我們倆怎麼進的屋子,就覺得溫暖起來,什麼東西都是暖洋洋的,我已經好端端坐在壁爐邊,濕透了靴子也被脫下來了,我披著毯子,像個被裹得很好的泰迪熊,手裡還捧著熱茶。()

    小燦十分擔心的跪坐在地毯上,仰著臉看著我:「你不會感冒吧?爸爸燒水去了,說燒水咱們洗熱水澡。」

    我的嗓子還有點發啞,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摸了摸小燦的頭髮,他的頭髮細密濃厚,軟軟的,像一隻小動物。

    蘇悅生真的燒了好多好多水,我都不知道他怎麼弄的,反正浴缸裡倒滿熱水了,小燦很獨立,關起門來自己洗澡,等他出來時,已經泡得像只小紅螃蟹,就是換下的衣服他自己沒辦法處理,他問我:「洗衣機能用嗎?」

    「別用洗衣機了。」我乾脆利索的將衣服全放進浴缸,「就用這個水先洗。」

    我好久沒有手洗過衣服,彎腰在浴缸邊一件件搓,搓得我腰都疼了,最後又用清水漂,自來水已經凍住了,只能煮雪水來漂,衣服還沒洗完呢,蘇悅生就把我打發走了:「去主臥洗澡,不然水涼了。」

    「那這衣服呢?」

    「回頭再洗。」

    主臥浴缸裡放了滿滿一缸水,我伸手試了試,水溫很高。浴室的設計非常大膽,整面的落地玻璃對著後院,其實現在院子裡也就白茫茫的一片,很遠的地方才看得見籬笆,籬笆之外更遠的地方是疏疏落落幾棵冬青樹,一直接到大片松樹林的邊緣。

    這樣的地方泡澡,真是一種享受。

    我和蘇悅生並沒有矯情得分開洗澡,反正這麼大的浴缸,泡兩個人綽綽有餘。()

    水的壓力讓心臟微微不適,外頭白茫茫的雪光一直映進窗子裡來,我覺得此情此景,彷彿在哪裡經歷過一般。

    我覺得困惑,所以長久的凝視窗外。

    「河口湖。」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因為離得近,所以悶悶的像是從胸腔裡發出來:「河口湖湖山亭。」蘇悅生用手臂攬住我,微燙的水一直漾到我的臉側:「是在富士山的腳下,泡湯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見富士山。」他撥開我臉上濕漉漉的頭髮:「我們曾經在那裡住了好多天。」

    我問:「我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嗎?」

    他點點頭:「非常重要。」

    我又問:「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一次他有短暫的沉默,然後,他說:「因為我答應過。」

    我覺得氣餒,即使是氣氛如此平和的時候,我覺得和他仍舊有不可逾越的距離,這種感覺還是挺難受的。

    我問:「和程子良有關係嗎?」

    這是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提到程子良,蘇悅生卻並沒有任何回答,我覺得氣苦,說不上來是什麼樣一種感受,他的懷抱明明很溫暖,但我心裡覺得很冷。我從浴缸裡爬出來,很任性的披上浴袍,蘇悅生注視著我,我深深吸了口氣,幾步走到浴缸邊,把他從水裡也拖出來。

    我大聲說:「蘇悅生,不管我忘了什麼,你今天給我說清楚。」

    我還從來沒有這樣吼過蘇悅生,他的臉色都詫異了。我像個流氓一樣把厚厚的浴巾砸向他,我是真的生氣了。

    「這樣子很好玩嗎?我忘了可是你並沒有忘啊,明明你說我忘了很重要的事,那就告訴我!讓我自己一個人猜來猜去,有什麼意思?你到底對我是什麼態度,你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再這樣我都不喜歡你了!」

    我眉毛慢慢皺起來,自己也知道自己歇斯底里的樣子很難看,但我是真的難過啊,當他從屋頂上想也沒想跳下來的時候,當他親我的時候,我還是很喜歡他。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會喜歡蘇悅生,可是那是因為從前我沒有這麼長久的和他待在一起,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熱鬧,哪怕只有我們倆,我總覺得四周全是人。這幾天雖然還有小燦,我卻覺得我是單獨和他在一起。

    有些話就這麼肆無忌憚的說出來,也許他那一吻給了我膽量,我殺氣凜凜的豁出去了。我現在這麼喜歡他——甚至,都有點愛上他了,我難道不能問麼?

    蘇悅生明顯也沒想到我會是這樣的反應,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我越發生氣,我筆直朝他走過去,攬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吻他,他一開始想推開我,但我吻得很用力,他緊緊閉著的雙唇也被我撬開了,唔,要是我再高一點兒就好了,我就可以推倒他。

    遇上喜歡的人就要推倒他,這話好像是我從前說過。我跟蘇悅生都認識這麼多年了,雖然沒上過幾回床可是也不算全然陌生,怎麼樣才能討好他,我還是知道一點兒的。比如現在他全身的緊繃都漸漸放鬆了,雙手握著我的腰,很專心的在回應我的吻,唔,上次我吻他是什麼時候?我都忘記了。

    不,我並沒有忘記,我恍惚裡突然想起來,上次我吻他,是因為他送了我一朵玫瑰。那些花兒從遙遠的比利時運來,插在水晶瓶裡,他抽出來一朵,替我簪在鬢間。

    就像「訇」一聲記憶的大門打開,往事如潮水般湧出來。

    我彷彿回到那個紙醉金迷的夜總會——鑽石豪門,我站在包廂裡,空氣中有甜膩的香水味,洋酒的酒氣,果盤的甜香,還有陌生的,我說不上來的氣味,後來才知道那是雪茄燃燒出的香氣。

    那時候蘇悅生置可否,他問我:「我為什麼要幫你呢?」

    「你不是挺討厭程子慧嗎?」

    「那也得有讓我出手的理由啊。」蘇悅生笑得還是那樣深不可測:「我這個人最討厭白幹活了。」

    我不敢說我出錢,怕他翻臉拿酒潑我,蘇家人什麼都不缺,更別說錢了。我鼓起勇氣問:「那你想要什麼報酬?」

    蘇悅生反問我:「你猜猜看?」

    我猜不到,心裡直打鼓,說出不來為什麼自己會緊張。

    蘇悅生反而十分輕鬆似的,他指了指包廂偌大的空間,問:「你覺得這個地方怎麼樣?」

    我重新四處打量了幾眼,老實說出非常直觀的感受:「銷金窟。」

    他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雪白牙齒閃閃亮,他說:「其實也沒多大點事兒,我手頭缺人,這個地方是個朋友盤下來了,想找個人來代為持有,我答應替他找個人,我覺得你就挺合適的,你覺得呢?」

    那時候我稀里糊塗,都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後來才知道代為持有是種常見的手段,夜總會畢竟是撈偏門,有錢人不樂意自己出面當法人,總得找個信得過的人來。

    那時候我年輕,覺得這確實沒多大事兒,背著我媽我自己就答應了。

    我的名字寫在本城最大的一間餐飲娛樂公司營業執照上,我成了「鑽石豪門」的老闆——名義上的。

    蘇悅生說到做到,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很乾脆的讓程子慧不再折騰我媽。那段時間我很快樂,我跟程子良也不怎麼吵架,我媽的生意恢復正常財源滾滾。我自己的大學也混得不錯,還在廣播社團裡被選為副會長。

    我跟程子良的關係是什麼時候改變的?好像就是那一年,快要過年了,我媽突然知道了我仍舊在和程子良交往。她反應很激烈,堅決反對。

    我那時候畢竟年紀小,對她的話一點兒也聽不進去,我媽很生氣:「你和他最後能怎麼樣?別以為現在年輕可以什麼都不考慮。他跟你不過玩玩罷了,但女人一旦走錯了路,要回頭就太難了。」

    我非常反感:「我和程子良不是你想的那樣,再說子良他這個人很認真,他是認真和我談戀愛的。」

    「認真?」我媽冷笑:「哪個男人開頭的時候不是甜言蜜語,哄得你相信他真要和你一生一世?」

    我沉默不語,也許媽媽就是因為被我爸騙了,所以才覺得天下男人都不可信。

    我媽大約明白我無聲的抗議,她微微冷笑,說:「既然他很認真,你讓他過年的時候到家裡來吃飯,你看他來不來。」

    我賭氣立刻給程子良打了個電話,讓他過年的時候來家裡吃飯,他有些為難的說,過年期間他得陪姐姐去澳大利亞度假。

    我把原話說給媽媽聽,我媽又冷笑一聲:「是啊,姐姐當然比你重要得多。他要是真愛你,無論如何會想辦法,抽出一天半天時間來一下,哪有抽不出來的時間,只有不願意應酬的人。」

    我氣苦極了,在本地人心目中,農曆春節是很重要的節日,一定要和家裡人團聚的,程子良的家人當然是他姐姐,所以他這樣做,也不能說錯,但我還是覺得難過。

    大約是最親密最信任的媽媽,都不看好我的這段戀情,讓我心裡沒了底氣,有些說不出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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