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異國紅燈街
到蒙特利爾天已經黑了。本來打算好了到個朋友家去住一夜,打聽到晚上十一點半還有一班從渥太華來的車去魁北克市,就改變了主意,準備連夜去魁北克了。蒙特利爾去年已經看過,皇家山,奧運村,看過也就算了。
朋友告訴許峻嶺,上下班的時候到銀行區地鐵站去看那些有著象牙細腿的秘書小姐,也算蒙特利爾一景,回來時再說吧。許峻嶺坐在候車室看來來往往的人,又從包裡拿出張小禾準備的東西來吃。打開塑料袋,裡面競還有一小瓶牛奶。許峻嶺想著既然有牛奶,這些東西一定是今天早上準備的,她可能是第一節就有課,早早去了學校。這樣心裡輕鬆了一點,覺得自己疑神疑鬼的幹什麼呢,把自己也嚇著了。
吃了東西想睡一會兒,可哪裡睡得著。周圍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講的都是法語,不懂。看表離開車還有兩個小時,許峻嶺出了汽車站,看見一方光亮特別大些,猜想是市中心,慢慢往那邊走,每次轉彎就記一下轉回來的路線。
到了市中心一片燈火輝煌,許峻嶺馬上注意到在燈下拉客的姑娘特別多,一輛輛小車開過來,停下,就有姑娘跑上去談生意,一個談不成,又有一個,然後上車去了。
許峻嶺坐在一個台階上看風景,心裡為這個世界悲哀,細想又覺得也只能如此,又還能怎樣,再說也不關他的事,就釋然了,他拿出照相機四下張望,等她們不注意,就遠遠地把這些燈下風景拍下來。這樣照了幾張,幸而無人發現。又信步往前走,看看街道夜景。在街邊一塊空地上,有人在表演,很多人圍了看。
許峻嶺也過去看了,兩個三角架有幾層樓高,上面一根橫樑,垂下兩根彈力繩索。一個男人繫了繩索,在下面慢慢悠起來,突然彈上去,去抓那根橫樑,幾次都抓住了。觀眾中一個女孩子自告奮勇出來,套上彈力繩索,卻悠不上去。那男人扶了她的腰,把她悠起來,突然一鬆,女孩箭一樣射上幾層樓高,發出刺耳的尖叫。觀眾都仰了臉看。快到頂時姑娘伸手去抓橫樑,沒有抓到,又尖叫著掉下來。
許峻嶺看得心裡直跳,女孩卻還要再來一次,尖叫著射了上去,抓了橫樑,朝下面看,卻不敢鬆手。下面那男人叫了一句,姑娘鬆了手,慘叫著掉下來,上下彈了幾下,停住,又笑了。她解了繩索馬上又有幾個姑娘搶著要試一下。
許峻嶺不敢再看,從街上橫過去往回走,看見一個門口貼了性感的招貼畫,他想,跟多倫多不同嗎多了點法國情調嗎探頭往裡面看了一下,對著門是一個玻璃櫃檯,裡面坐著一個人,正給人換一誇特的硬幣,那人接了一捧硬幣往裡面走。
許峻嶺往裡面看是很多隔開的小間,傳來一片誘惑的呻喚聲,明白了是投幣小電影。玻璃台裡的那個人伸了一個指頭勾了勾,示意他過去,他笑著也伸了一個指頭搖了搖。忽然頭上有一點響動,抬眼看去,在昏暗的燈光中,一個姑娘身著長裙對他擺出一種逃逗的姿態,又兩手把長裙打開,露出身體來,看不分明,轉了一個圈,舞到裡面去了。他心裡罵一句:「你引逗誰呢,騷婊子!」就退了出來。看著時間不早,一路跑回車站去。
用地圖蓋了臉在魁北克市汽車站過了大半夜,第二天去旅遊區看了,有點失望。北美最有名的法國情調城市,也就那麼回事,幾條狹窄而低窗的小街就算是法國風味了。為了給自己一個曾到此一遊的證明,許峻嶺還是請其他遊人照了幾張相。在山上穿著古裝的年輕人趕著馬車過來招攬生意,他花了八塊錢坐了馬車下山,他還問許峻嶺要小費,就給了他十塊錢。下了山許峻嶺想,一生有這一次也足夠了,也沒有再回頭望一眼。
在山腳下碰見一個成都來的留學生帶了妻兒來玩,聊起來知道他在離魁北克市一百多公里的裡穆斯基城讀博士,星期天開了車到魁北克來玩。問起他多倫多留學生中幾個有名的人,竟都沒聽說過,也從沒看到過中文報紙。許峻嶺說:「那種地方你怎麼呆得下去」
他說:「所以週末開了車到魁北克來。」
許峻嶺說:「魁北克有什麼好玩!哪裡沒有幾幢房子幾個人」
他說:「你沒在小城呆過!」
許峻嶺說:「魁北克看不見幾個中國人。」
他說:「說英語都要受歧視,鬼才來呢。」
他太太說:「再呆兩年就活不下去了!」
他兒子跑過來跟他**語,許峻嶺問:「他能說中文嗎」
他說:「在家裡一逼他講幾句,出來一句也不肯講。」許峻嶺給他們一家照了張相,看他們上山去了。
下午四點多鐘出了魁北克城,沿著聖勞倫斯河而下,準備到大坨沙看溯流而上的鯨魚。夕陽下一幢幢房子散佈在河坡上,一片荒涼,使許峻嶺想起遠古的部落。時間在那一片寧靜中已經失去了意義,似乎已經凝固,忽然又往前躍進了幾百年,一切依舊。
天黑了車停下來在一家小餐館吃飯,許峻嶺已經兩天沒吃中國飯,聞到了麵包的氣息,心裡想吐。侍應小姐比起多倫多姑娘有些土氣,又多了幾分樸質,說起英語比許峻嶺還差得多,才知道加拿大也有這樣不開化的人。
他要了一份西紅柿湯一個漢堡勉強嚥下去,溜到外面去看風景,有個人在洗車,他想起原來的打算,心中完全沒有情緒,但還是過去打了招呼,問他小鎮有多少人,有沒有中國餐館。他用不流利的英語告訴許峻嶺,小鎮上三四百人,沒有中國餐館。
許峻嶺聽了有點失望,幾百人的小鎮不夠維持一家中國餐館。但又放了心,沒有機會又是一件好事,做不成什麼也怨不得自己。晚上十一點多鐘看到有兩個到大坨沙的人下了車,也跟著下了。下了車四週一團漆黑,並沒有車站,近處連房子也沒有,才知道下早了,連忙追上那兩個人,問旅館在哪裡。一個人用含糊不清的英語要許峻嶺跟他走,他滿心狐疑,沒有辦法也只好跟了去。離了公路轉了幾個彎,到一幢房子裡,才看清是兩個老人。
許峻嶺又問旅館,他們要許峻嶺坐了,又去打電話,一句也聽不懂。打完電話一個走了,另一個說:「youcanstayhereforthenig}lt.(你今晚就睡在這裡)」
許峻嶺看他一個老人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又找不到旅館,還能省幾十塊錢,就答應了。問起來知道他叫海斯,是退休的海員,孤身一人。以前在海輪上做廚師,到過很多國家。他拿了相冊給許峻嶺看,相片都發黃了。他指了一個姑娘告訴許峻嶺,那是他年輕時的情人,又告訴許峻嶺哪張是在哈瓦那照的,哪張是在里約熱內盧照的。
怕許峻嶺聽不懂又翻了地圖冊給他解釋。樓上有一點響動,他抬了頭去看,心裡神神鬼鬼的,想像著有個人抄了刀伏在那裡,想等許峻嶺睡了就跳下來,卻不小心弄出了響聲。海斯看了他的神色,連忙告訴他樓上住的是別人,他住樓下一室一廳。
許峻嶺告訴他停在這裡是想看鯨魚,他不懂英語鯨魚這個詞,許峻嶺比劃了半天,雙臂做了游水的樣子,又抬頭做出噴水的樣子。他明白了,告訴許峻嶺自己昨天還看到了,天晴了才看得到,明天沒有太陽出來。又說要乘了遊覽船到河中流去看才看得清楚,四十五塊錢一個人。
許峻嶺聽說這麼貴,倒盼著明天沒有太陽,那樣沒看到也就不遺憾了。他拿出一包意大利通心粉要煮給許峻嶺吃,許峻嶺連忙掏出一包方便麵。他又拿雞蛋給許峻嶺,指了手中雞蛋說:「goodfor(有好處)——」
笑一笑指了許峻嶺的下身。許峻嶺一驚,莫不是個同性戀者
許峻嶺洗了澡準備睡在客廳沙發上,他叫許峻嶺進去,已經架好了一張床。許峻嶺心裡不願意,也不好堅持。心想,真是個同性戀者呢,他也不怕,打得過他麼
一倒在床上許峻嶺就裝睡,他和許峻嶺說話許峻嶺也不理。一會兒他睡著了,許峻嶺縮在毯子裡想自己的心事,想著張小禾這會是不是睡了,是不是在想念自己又想回去怎麼和她相處,把已經開始的過程繼續下去呢,還是懸崖勒馬好像那天晚上什麼也沒發生許峻嶺很明白自己的心,已經開始的事不會就這麼完了,有了第一次,就還會有第二次,很多次,可是,以後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