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隔壁美女很生動
許峻嶺去揣想這姑娘到底俊不俊,二房東說挺漂亮也不知是真是假。一會兒他希望她挺漂亮,有機會了發展她做說話的伴兒;
一會兒又希望她醜,真像個豬八戒,這樣他放寬了心,當她是原來那個女人,各幹各的事,心裡也不必七上八下的受刺激。
有天上午在樓道裡碰了面,那一瞬間光線暗暗的沒看清。許峻嶺看她很明顯地把頭一低,他也馬上漠然地側了臉,和她擦肩而過。等她過去了,他站在廚房門口看她走下樓去,中等個子,細細的腰肢一扭一扭的,有點意思。這更激發了他的好奇心,倒得找個機會看清這人啥樣。
這天早上許峻嶺醒得早,聽見廚房裡有響動。他爬起來,把衣服穿整齊了,抓了枕巾在臉上干擦幾把,又捋捋頭髮,開了門走到廚房門口,停一停,惺忪著眼慢慢走進去。她站在電爐邊炒菜,平底鍋「嚓嚓」地響。
許峻嶺輕輕咳嗽一聲,看她回了頭,他馬上把臉一偏,從冰箱裡拿出牛奶壺,倒在小鍋裡,問:「對不起,煮牛奶可以嗎」
她把身子移開一點,往電爐上一指,也不望許峻嶺,臉微微往那邊一偏。他把小鍋放到後一排的爐架上,很自然地望她一眼,覺得有點面熟,眼盯著牛奶心想,這人是見過的。忍不住又往那邊瞟了一眼,這不是張小禾嗎眼下的那顆小黑痣看得清清楚楚。
許峻嶺吃了一驚,她怎麼到這裡來了,怎麼會呢他在心裡作種種猜測。正想著呢,她叫道:「牛奶,牛奶!」
許峻嶺眼睛並沒從小鍋上移開,但牛奶溢了出來他卻毫無知覺。他把鍋端到一邊,廚房裡馬上飄著一種焦煳的氣味,小鍋放下去的時候太重,幾滴牛奶濺到她的菜裡面。他把手指放到嘴邊吹著,掩飾著說:「好燙好燙!對不起啊。」
她還是微微偏了臉不做聲。許峻嶺心裡想:「咦,還挺傲的啊,以為誰又不知道你!」
許峻嶺端了牛奶到房子裡,把小鍋放到桌上,又鑽到毯子裡去睡,也不去想這件事。以後他們迎面碰了,像不認識一樣走過去。他覺得這樣也好,非常好。他看見了她就像沒看見一樣,眼睛就這麼望著也不避開,毫無表情地走過去。他對自己用更大的冷漠來回答她的冷漠感到滿意。
這天許峻嶺休息,睡到中午才起來。他胡亂地吃了飯,懶洋洋地走到東區唐人街買了點水果蔬菜,在橋上看了會兒汽車,回來又倒到床上去睡,哪裡還睡得著。心想,不睡也好,睡了晚上精神太好,難得熬過去。
想寫點什麼東西,鋪開了紙坐在小桌邊,怔了半天一點情緒也沒有。於是下了樓,躺到門口的小草坪上去曬太陽。躺在那裡他想著這一次又寫點什麼才好。忽然想起把張小禾的事寫了,投到香港去也挺好。下次得問問范凌雲,她的故事的後半截是怎麼回事。前不久他把劉曉冬的故事寫了,投到香港去,很快就發表了。當然許峻嶺沒有用他的名字,也沒用孟浪的筆名,怕萬一他看見了在心裡唾他。
這樣想著許峻嶺在草地上翻一個身,把鼻子湊著地面去聞那青草幽微的清香。側過臉忽然看見張小禾背著書包,穿了牛仔褲,白襯衣紮了進去,遠遠地在太陽底下一閃一閃地走過來。
許峻嶺慢慢坐起來,迎著她望過去,毫無表情地看她漸漸走近。她走近了,臉上也毫無表情,經過了他身邊,頭在他的視線中消失。他眼皮也沒抬一抬,在那剎那間,他看見她胸部隆得高高的,在白襯衣裡隨著腳步輕輕地上下顫動,很生動的樣子。
突如其來地,許峻嶺全身觸了電似的一顫,一個冷戰從腳底飛快移動著傳到頭頂。
還是在兩年前,在聖約翰斯的時候,有一次和林范凌雲去逛超級市場,偶爾轉過臉時,看見一個穿紅色夾克衫的石膏模特的胸部微微顯露了出來,他全身也是這樣中電似的一顫,站在那裡呆了有幾秒鐘,范凌雲還用奇怪的眼神望著他。從那以後,再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哪怕那次阿唐帶他去看脫衣舞,那麼多姑娘又那麼漂亮那麼好的身材,白種人,黃種人,黑人,他也無動於衷。想不到今天自己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受了誘惑。
許峻嶺坐在那裡想入非非.想到了「有亭翼然」這幾個字來形容那種生動。他知道有很多姑娘,為了追求曲線感,用了那種厚海綿的胸衣。曲線是突出來了,但卻沒有這樣一種富於質感的生動。他想來想去,越想越細膩,想像力突破了一切遮蔽,一切都在腦海中活靈活現地浮出來。
許峻嶺故意打亂自己的想像,去想寫文章的事,又去計算存款的數目,可心裡轉了個彎,又想了回來。他抵抗了幾次,沒有用,乾脆放棄了抗拒,讓想像自由地流動,一邊自言自語念叨著:「太下流了,太下流了。」不管怎麼樣,今天心裡能有這麼一顫,他還是感到了安慰。他沒有問題,我是一個正常人,他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證實了這一點。
范凌雲打電話來,問:「最近還好吧」
許峻嶺說:「老樣子。」
她又問他,休息那幾天都幹什麼,許峻嶺說:「看汽車。」
她沒聽明白卻也不再問,又告訴許峻嶺,她房間的抽水馬桶堵塞了,請人疏通要幾十塊錢,問他有沒有辦法。他說:「來看看吧。」就騎車去了,路上在工具店買了一個吸筒。去了她望許峻嶺笑笑,許峻嶺也望她笑笑。
許峻嶺到廁所裡去看,她說:「有氣味呢,髒。」
他要她走開,把門關了,揭開蓋子,一隻手捂了鼻子,用吸筒去吸。吸了幾下還是不通,他顧不得臭,雙手握了吸筒去吸。吸通了穢物都下去了,可水還是流得不暢,一放水就溢上來,再慢慢滲下去。
范凌雲推開門說:「可以了。」
許峻嶺說:「可以了我一走你又要打電話給我。堵東西了。」
他要她找個東西來鉤,她問:「筷子行不行」
許峻嶺說:「拿個衣架來折了。」
折了一個鐵絲衣架鉤了一會兒,軟軟的不得力。范凌雲說:「還是請人來算了。」
許峻嶺手執了鐵絲伸到水下面去,她說:「太髒了太髒了,還是去叫人。」
許峻嶺說:「反正已經髒了。」又把衣袖推得更高些,再伸下去,鉤上來一個塑料袋。她說:「這是誰丟到裡面的
!」
許峻嶺用肥皂洗手說:「反正你這裡來的人也多。」
她從冰箱裡拿葡萄給許峻嶺吃,說:「黑加侖呢,出國的時候看報上登了,廣州賣七毛錢一粒,現在怕要一塊了。」
許峻嶺用左手揀了幾顆吃,說:「到這裡才敢吃這玩藝,才幾毛錢一磅。」
她又告訴許峻嶺,約克大學有個學政治學的博士對她有那個意思,來過幾次了。許峻嶺說:「那好啊。」
她說:「我還沒說高矮胖瘦呢,你就說好。生怕我找不到要你負責吧。」
幾個月前分手以後,許峻嶺很擔憂她那樣懸著。在他看來,她應該對現實作出妥協,而不能死抱著一種理想不放。她並沒有充分認識到這一點,他也不好明說出來。
許峻嶺說:「那當然好,至少下次掏馬桶就不要我打濕手了。」
她笑了說:「跟你說真的。」
許峻嶺說:「至少是個博士,還是洋的呢。」
她說:「博士有什麼用,我還當過洋博士呢。學政治的,將來飯碗都沒有,還來靠我我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
許峻嶺說:「人人都有缺點,到哪裡去找那麼好的人真有個那麼好的人,眼睛又望著空中飛過天鵝,說不定心也是黑的。」
她說:「起碼有你在前面做個榜樣。」
許峻嶺說:「我算老幾,黑角落裡隨便揪出一個都壓在我上面。」
她說:「你回國就威風了。」
她又詳細告訴許峻嶺和那個人認識的經過,要許峻嶺判斷這人怎樣。又說:「專業實在不好呢,也就算了。也離過婚呢,也算了,我也不能那樣去要求別人。只是個子又不太高,可能一米七還差點,年齡還比我小一歲,我有點難接受。」
許峻嶺說:「個子呢年齡呢,差不多就算了,別講究那麼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