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庫房?!
所有人的視線都朝著司徒錦看去,面上的神色詭異萬分。
賈母眼眸微微一閉,而後又猛得睜開眼,死死的盯著司徒錦一字一頓,「賈赦,再說一遍,你要幹什麼?!
「回太太的話,自然是履行當家職責!」司徒錦望著她,眼角微微皺起,淡淡的說道,而後臉色神情未變,邊說邊稍稍彎腰,禮節上絲毫挑不出任何的錯處來。隨後目光從賈母身上掃至王夫人身上,而後又看了一眼賈政,眼眸一閃,一道鄙夷的目光閃過。
賈史氏偏愛賈政,為其苦心謀劃,但與其費盡心機琢磨如何養廢一個人,不如光明正大的教賈政憑能耐闖出一番道路來!就不說其他家族,與他們同為姻親的王家這一點上做的就可以。長子無能,繼承縣伯的爵位,次子饒是借助姻親關係,但是從軍一路奮鬥而來,也在朝野之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兄弟好歹也算守望相助,後輩子侄關係也融洽。
哪像賈政,讀書不成,名聲倒是被宣傳出來,結果三年又三年淪為笑柄,最後還是憑借蔭庇得了個監生的名號,而後從五品員外郎將近十年。賈家大房二房面和心不合,乃至於王家又送女侄來聯姻,鞏固賈王關係!
不過……司徒錦眉頭緊緊一蹙,換了個角度,這般看下來,王家一女入賈家,一女進薛家,賈家人脈,薛家巨富,倒是成為王子騰陞官發財的強有力後盾!
正當司徒錦思緒七拐八拐的思索點評眾家族教育理念,小廝版賈赦心裡萬般不是滋味的看著賈母幾乎是吃人的目光!如今這不是偏不偏心的問題,而是關乎家族存亡啊!!!
他雖然挺無才的,又是個得過且過沒多少心肺的性子,但家族意識還是具備的,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而且,不管怎麼說,得了其運,皇帝來整家了,還不抱大腿,難倒還等人日後抄家不成?
如今,賈家漏洞百出,都跟篩子一般,僕人都幾乎快奴大欺主了,將府裡搬空了,這太太還如此百般維護,真是……賈赦不禁咬牙,行了個禮,飛快道:「是,老爺,我這便帶人前去!」
砸庫房的名聲傳出去不好,可是,又沒人說就只有掛著大鎖的門叫門?
再說了,名聲不好又如何?
他這麼多年下來,混不吝的名號正好管用!——
看著領命而去的小廝,賈母更是氣的怒不可遏,胸膛一起一伏,盛怒之下,倒是理智佔據上風,沒有一下兩眼翻白,昏了過去,而是在眾媳婦婆子的服侍戰戰兢兢的寬慰之下,順勢坐在了椅子上,捂著手帕聲聲哽咽,思忖對策。
王夫人立在一旁,看著偃旗息鼓的賈母,心裡不由的暗道了一聲,沒有的老虔婆!沒了賈母出面,她這個弟媳如何當面鑼對面鼓的直接跟賈赦這個當家人對上去?
而且……王夫人額角滲汗,頭低著,手不禁緊緊的拽著手中的錦帕,忐忑不安的朝周瑞家的使眼色,示意人想辦法趁亂離開榮禧堂,給二哥王子騰送信,賈家要變天了!最為重要的事,庫房賬冊,她……念及與此,心惶然一顫,面色白了白。
賈政柔聲的安撫賈母,輕聲的拍著賈母的後背,順氣,眼角餘光偷偷的瞥一眼賈赦,看著優哉游哉喝茶的「賈赦」心裡堵得慌,氣道:「大哥這當家作主的好威風!就單單為了個懲治刁奴,不說榮國府的臉面,連母親病重的身體也不顧了嗎?!」
司徒錦看了賈政一眼,低眸呵呵的笑了幾聲,「太醫來治,太太不在後院修養,如此這般大張旗鼓若為何來,二弟不知緣由?」
「老大!」賈母聽著「賈赦」話語毫不掩飾的鄙薄神色,眼眸一沉,唰的一下兀自站直了身子,痛心疾首斥責道:「你這是要氣死我不成?!」
「太太~」王夫人看見賈母被氣的再一次起身,滿臉的陰沉神色,心中微微一喜,不管如何,老虔婆還是偏向二房。默默的鬆口氣,緩步上前,面色誠懇,攙扶住賈母的手,貼心道:「太太,您莫氣!大伯這般行事也是為了咱們榮國府好,但是……大伯久未理家事,行為難免出恭了些!若是讓外人知曉,砸了庫房,不說如何背後指點我們,就是日後祭祀,我們也無言面對祖宗靈位啊~」
「母親!」聞言,賈政眉頭緊蹙起來。對於男人而言,面子有時候比什麼多重要。尤其是勳貴之間,就是講個顏面。而且,對於他來說,以次子身份居榮禧堂多年,尤為愛惜羽毛。
榮國府雖然這些年略微有些落敗,自稱長安二等人家的存在。可是在他心裡一直有雄心壯志!!他定然如父親一般,因功加爵,恢復祖上榮光!可無奈時不待他,周圍奸佞小人處處與他作對,讓他無法得見天顏,陳述滿腔治國論策。要知道,他門下的清客為他深感生不逢時!
忽地靈光一閃,賈政語重心長歎息道:「母親,縱然大哥一時倔強,迷了心竅……但是兒子求母親做主,事情緊急,日後在入宗廟求父原諒!如今兒子不才,「賈政甩開前襟,彭得一聲,下跪,叩首,「願代父行責,拿下家中作亂,意圖壞賈家名聲,砸庫房的不孝之子!」
司徒錦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抖,看似奇景般上下打量了一眼跪地正氣凜然的賈政。嘴角抽搐。
代父請家法??
員外郎,你還真刷新朕的承受能力!
果然,同胞出生的兄弟,還有點相同之處,這臉皮都厚的可以。
但是,你哥好歹直白的還算……坦誠,到你這,就虛偽的想作嘔呢?!
話音落下之後,屋內媳婦婆子等人雖然是賈母王夫人的心腹,但也愈發不敢抬頭,皆斂聲屏息,唯恐賈赦等會落敗,要拿他們開
開刀洩悶。
屋內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賈母低眸眼眸閃了閃,看了一眼賈赦,而後目光幽幽的打量賈政一眼,若她真大庭廣眾之下,答應了老二的要求,不正式徹底的跟人說她偏袒老二嗎?!她是不喜老大不假,但是件件事情做下來,任誰也挑不出錯處來。這麼些年下來,那些誥命不過背後唧唧歪歪,若是眼前,誰敢亂言一句話,不都是稱讚她育兒有方,更是不少誥命私下裡跟她請教,如何讓兒子貼著孝順。
老二這心野了!
賈母心理咯登一聲,而後手緩緩的摩挲玳瑁嵌珠寶花蝶指甲,拿著帕子又是一頓唔鳴,聲淚俱下的說了一些兄友弟恭,家和萬事興的話音,看著賈政面色白了一寸,旋即又是心疼萬分,不忍眾人面前過多的下臉面,拉著人的手,道:「老二,你拳拳之心為了賈家,母親知道,但是事情要慢慢來!如今,你大哥是吃了稱托鐵了心,我們先去庫房看看,斷不能被毀了!到時候,如何想賈家的祖宗交代?」——
司徒錦冷冷的看著兩人率眾離去,嘴角勾起一抹嗤笑,慢慢的踱步跟上。他發現,看戲,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目光瞥向茶几,那厚厚一疊*證據,都可以無視掉。
這般膽大包天,讓他這個做皇帝的也甘拜下風!
一行人左拐,走過長長的甬道,又過抱夏小屋,出了後房門,便到了賈家庫房所在地。時下大家族的庫房都是建在房屋中軸之左側,何況是敕造的榮國府,一磚一瓦都有其禮儀規定。一座兩進的小院子,四周高牆聳立,圍牆之上還有銳利的刀鋒,以防樑上君子入內,黑色油柏大門靜閉。平日若是取用,旁邊開了一道小門,這鑰匙便在王夫人手裡。但是大門以及庫房內藏金銀的鑰匙,皆在賈母手中。
他們來到之時,賈赦正豪氣滿天指揮暗衛捆綁賈家僕從,自己一屁股坐在被綁的賴大林子孝疊羅漢般弄出的人形凳子上,扇著扇子,拉長的調子,語調歡快,「來人吶~~走水了,快來就火啊!」
賈母看著緊閉的院落裡白煙裊裊,火舌亂竄,胸口一滯,徹底兩眼一番,昏過去了。
司徒錦臨危不懼的指揮人把賈母抬下去,請太醫,看著遲遲不肯走的賈政也未多說什麼。
王夫人憤憤的仇視了一眼眾人,也支吾的找了一個借口,不肯走一步。
若是,賈赦喪心病狂的開了箱子,那麼她在,也可以隨機應變,總比兩眼一摸黑為好!
有著正當救火的借口,沒有庫房鑰匙,砸起門來瞬間毫不手軟,須臾,眾人便走進了庫房。
賈政面色氣的慘白的看向小廝賈赦,手指著庫房天井裡還未燃燒殆盡,留下的柴火,目光轉向「賈赦」,憤怒咆哮,「老大,這其中除了庫銀,可還有御賜之物,若是被燒壞了,那就是大不敬之罪,闔家都要吃落掛!」
司徒錦斜睨了一眼賈赦。
賈赦默默的移到背後,很狗腿給人敲背。
「天干物燥,舊年錦裘自燃,我相信吾皇聖明,定然能夠理解。」司徒錦面無表情的道,下腳快很準的踩賈赦,「你若是說夠了,不妨清點被燒燬東西,核對賬冊吧!」
命令一下達,暗衛便迅速行動起來。
賈政甩袖,憤憤的跟在身後,看有無損毀。
王夫人膽戰心驚的看著眾人的行動,心裡焦急卻又苦於找不出借口,怪只怪大房行事太狠,竟然不顧皇家之物。若是被御史知曉,責難的定然是全家。只能眼睛滲毒的狠狠刺向「賈赦」。
被冤枉躺槍的「賈赦」正忙著收拾賈赦。
司徒錦冷笑連連,腳下絲毫不鬆動,「你這腦子,咋想的?」
「疼,皇上!」賈赦臉上扭曲,哇哇的幾乎控制不住要叫出來,「皇上,雖然疼的是我,可是傷的是你身子啊,毀了龍腳,不好,不好!放火……我……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手下的人啊,我讓人控制著呢,就是煙大了點,燒的是綢緞房,」壓抑著聲音,慌慌忙忙的解釋著,邊說可憐兮兮的看人,「皇上,你讓臣別蠢,要面子,臣……也想日後換回來,稍微有辣麼一點點面子啊,事出有因,對外好說一些。否則,日後被人秋後算賬,我又沒您這能耐,怎麼辦啊?」
「想的挺周全的嘛?」司徒錦嘴角一勾,還未說什麼,便有暗衛來報王夫人攔著不讓清點庫銀。
「大伯,財不外露!」王夫人看著賈赦踏進屋來,忙不迭的說道:「將那些奴才秧子收繳的銀兩封存,便好,這些箱子都是已經封存好了,就不用再一次興師動眾了。」
賈政符合了幾句,對於銀錢來說,他一向不上心的,談及黃白之物跌了讀書人的身份。
「就這麼幾箱了?」賈赦環顧,粗粗一數,二十幾口的箱子,不由詫異,「我記得當年起碼翻了一倍,有將近五十口大箱子!」他當初跟祖母身後沒少進庫房!
「你這奴才,主子說話,那有你的份!」王夫人旋即大聲呵斥道。
賈政滿面陰沉的目光如刃刺向小廝賈赦,冷冷開口,「大哥,你這小廝眼生的很啊!」
「新收的,不怎麼懂事,說話辦事心直口快了些。」司徒錦默默的巡視了一眼長寬一尺有餘的箱子,「既然來了,打開看看!」
看著「賈赦」鐵了心的模樣,賈政心中無能為力,冷哼一聲,以表不滿。
王夫人咬牙。
賈赦氣勢洶洶的拿著斧頭,表示自己要砸第一棒,
呸呸兩口,信誓旦旦的舉起斧頭,哼哈一聲劈下,箱子蓋上劃過一刀刀痕,但是整個箱子紋絲不動。
賈赦:「……」
司徒錦見狀,唯一慶幸的便是饒是暗衛他也分了層次,收拾賈家而已,叫來的中層人員,不認識皇帝的身份。
否則,他定要剁了賈赦。
不忍直視的蠢!
示意了一眼暗衛,旋即屋內暗衛便淡定的從懷裡掏出銅片來。小小的銅片□□鎖鑰之中,微微扭動一番,卡嚓一聲,銅鎖應然而開。
賈赦:「……」
默默的看著手中的斧頭,傻愣愣的看著單膝跪地開鎖的同樣小廝服的暗衛。忽地發現自己好蠢,怎麼辦?
一口口箱蓋被掀開,立即金光閃閃,眾人忍不住用手捂眼,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這強烈的光芒。
「這既然開了,」王夫人心提到嗓子眼,深呼吸一口氣,和緩了臉色,上前一步,說道:「我們看過了,便合上,畢竟財不外露,萬一……」
「清點。」司徒錦眼鏡一瞇,語調陡然變得冰冷至極,道。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蠢貨!
王夫人聞言,心慌萬分,豆大的汗珠隨著一箱箱金銀半空的匯報中不斷的滑落。
「府中庫銀失竊,著順天府尹徹查!」帝王式的命令下達。
「不行!」聽到報官,王夫人瞬間面色煞白,一下子雙腿不停的顫抖起來,「我們這等人家,如何家醜外揚,白添人的笑料!」
司徒錦揚眉冷笑,語調拉長,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原來是家賊難防!」
王夫人渾身一僵,立在那裡,一動不敢動,垂眸,吶吶不言。
賈政心一驚,略一遲疑的看了一眼王夫人,眼眸一沉,還未開問,便有小廝來報,親家王老爺攜家眷來探望老夫人,順帶看王家出嫁的兩位姑奶奶,
王夫人心中一喜,瞬間鬆了一口氣。
在一旁默默不語的賈赦嘴角掩不住的笑意,王子騰,拿官位來壓啊壓啊壓啊。
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