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在大殿之中與秀秀對弈,悉人匆匆上前向褒姒通報道,「娘娘,鄭伯正在門外求見。」
「鄭伯?」褒姒抬起頭看著悉人,又低下頭去看著棋局,過了片刻才開口說道,「說是什麼事情了嗎?」
悉人搖了搖頭,「同趙上卿一道前來的。」
「舅舅?」褒姒將這二字琢磨了一番,又將目光投給秀秀,「就說本宮身體不適,你同鄭伯交代些司馬掘突的大婚之事吧?」
「可……」秀秀想說鄭伯前來拜謁必定不是來找褒姒的,不過話到嘴邊又只得深深的將這話再給嚥下去,點了點頭詢問道,「若是還有其他事呢?」
「你說我身體不適,他必定能夠明白。」褒姒說罷站起身來轉身朝著寢宮走去,走了幾步又扭過頭來看著秀秀,張了張嘴,良久也沒有將喉嚨裡的那句話說出來,她原本想叫秀秀問問鄭伯廿七的死到底是為何?可是又忽然覺得沒有必要了,便抿了抿唇,又繼續朝前走去,離開了大殿。
悉人去請鄭伯前往殿中相敘,鄭伯竟覺得有些緊張,不知是因為許久未見褒姒還是因為廿七之死,再或者是因為趙叔帶的那番話……總之是惶惶不安的低著頭邁步進入東宮大殿。而趙叔帶不想同褒姒正面爭執,看著鄭伯友邁步而入,自己卻立在了門外,轉身告辭離開。
「鄭伯,」秀秀見鄭伯友進門開口喚道,朝著他的方向走了去,站在他的面前。鄭伯友聞聲先是一驚,然後才環顧了四周,未曾看見褒姒,心中免不了一陣失望,而後才向秀秀行禮作揖,「參見娘娘。」
「鄭伯同我就不必客氣了,」秀秀說道,「娘娘今日身體不適,鄭伯萊的實在不巧,如今司馬掘突的婚事是我一手操持,鄭伯若有話同娘娘說,同秀秀講也是一樣的。」
「娘娘又病了?」鄭伯友問道。
秀秀不答話,只是看著鄭伯友,這眼神中的意思無非是告訴鄭伯,他該明白的。良久之後,鄭伯只好點了點頭,「不知犬兒的婚事定在何時?」
「祭祀之後,便是司馬的大婚。」秀秀說道,「齊鄭聯姻,大王甚是看重,如今將焦國併攏在鄭國境內,算是大王一番心意,隔些天,鄭伯得親自拜謁感謝大王才是。」
「我明白,」鄭伯友點了點頭。
「至於婚宴賓客還需鄭伯定奪,秀秀不敢代勞。」秀秀說道,「聘禮我已與夫人協商準備了若干,畢竟齊國是大國,這面子還是得足了,大王也有賞賜參雜其中……」
秀秀將婚禮一事一一陳述給鄭伯友,鄭伯友則一直在點頭,對秀秀的安排沒有提出任何質疑,待秀秀將大小事務都轉達完畢,問鄭伯友,「鄭伯可還有什麼問題嗎?」
「老夫人過世了。」鄭伯友看著秀秀低聲說道,這話令秀秀十分錯愕,她畢竟出自鄭府,對鄭府中的人都有幾分親近之感,這話說出,秀秀的心中忍不住的湧上了一股悲慼,「什麼時候的事兒?」
「前些天。」鄭伯友說道。
秀秀眨了眨眼,眼中溢了些淚水,她微微的仰起頭,「那婚事?」
「盡快辦吧……」鄭伯友長歎一口氣,「當日我同……」他說了一半又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了,他同廿七的大婚也同樣是趕在了自己父親過世那一年,未曾守孝三年,回想起此時就免不了要想起廿七的慘死,她死前只要求能死在自己懷中,而嫁給自己的這幾年裡,他似乎從未叫她幸福過一日,最後還要靠這個女人的庇佑,苟延殘喘在鄭伯之位上活了下去。
「前些天?」秀秀將這時間在口中重複了一遍,又問道,「是和鄭……二公子一併過世的嗎?」
鄭伯友點了點頭。
「鄭府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秀秀覺得一頭霧水,希望鄭伯友能將那日的事情詳細告知,鄭伯友不想再提及往事,沒有叫秀秀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只是巧合罷了。」
「巧合?」秀秀皺了皺眉,順口問了下去,「廿七呢?還活著嗎?」
鄭伯友也搖了搖頭。
「也是巧合嗎?」秀秀又問道。
「嗯……」鄭伯友應了一聲,深深地吸了口氣,「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她不必死。」
秀秀的表情是等待鄭伯友繼續說下去,他卻抬頭看了看秀秀,搖了搖頭,選擇了緘默不言,末了才輕歎了一口氣問道,「焦國之事,可是娘娘為之?」
「鄭伯若是有機會,此事還是親自問娘娘吧?」秀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鄭伯友的話,只得如此答道。
「還有這個機會嗎?」鄭伯友問道。
「時間還長著,總會……有的吧?」秀秀十分不確定,只得斟酌著回答。
鄭伯友看著她點了點頭,「大王今日在酉陽宮中過的夜。」
「後宮女人不能獨寵,這道理難道鄭伯不懂嗎?」秀秀問道,「楚夫人既然是大王親封的夫人,在她的宮中過夜、寵幸她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鄭伯友沒再說話,這對話已經無法繼續下去了,看著東宮的眸子饒是滿是深情,卻偏偏深情錯付,無人看在眼中。他向秀秀請辭,「代問娘娘好,他日我叫犬兒前來拜謁、謝大王同娘娘的恩。」
秀秀點了點頭。
鄭伯友準備轉身離去,寢宮中卻忽然傳來了聲響,秀秀的面色霎時間變得通紅,誰都聽得出這是男歡女愛之時發出的嬌喘和低吟,誰都知道今晨大王是夜宿酉陽宮的,可是現在……鄭伯友皺了皺眉,
「不是說大王不在?」
「這……」秀秀咬著自己的下唇,不知該怎麼回答。
早晨鄭伯友前往東宮大殿和姬宮湦就是前後腳的事情,甚至可以說姬宮湦到的比起鄭伯友還要更早一些。褒姒剛剛從寢宮之中退出去,就遇見了正在門內守候的姬宮湦,二人俱是吃了一驚,誰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彼此。
「大王?」姬宮湦一把拉過褒姒,將她的唇齒一捂就將她拽進了寢宮當中,沒有來得及發出一丁點的聲響,也就無人知道姬宮湦其實回到了瓊台殿中。
回到寢宮之中,姬宮湦一把將大門關上,將褒姒拉到了自己面前,「為什麼不見他?」
「大王為何會忽然來此?」褒姒疑惑的問道。
「寡人不該來嗎?」姬宮湦壓低了嗓音問道,「這裡是寡人的家,難道還不能回來了?」他說完才覺得自己說的在理,不知道在自己家裡為何要和做賊似的壓低嗓音,只好咳嗽了兩聲,直起了身子,聲音又大了起來,「還是說,現在出入都得和你匯報一聲不成?」
褒姒搖了搖頭,仰頭看著姬宮湦,滿心都覺得委屈,偏偏又不能擺出委屈的模樣來,只得那麼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剛剛認識的時候,姬宮湦還記得那個面色蒼白沒有一點表情的褒姒,他以為任何事情都不能擾亂她的情緒,以為她什麼都不在乎。可是相識數年,他對她已經有了太多的瞭解,她的表情卻是平靜不變,心中就越是起伏洶湧。
姬宮湦朝前邁了一步,將褒姒抱在了懷中,用下巴抵在褒姒的肩膀上,面頰貼著她的面頰,懷中的褒姒柔若無骨,他有些心疼了,後悔不該那麼硬邦邦的和自己的女人去硬碰硬。
「大王,」褒姒用手肘抵住了姬宮湦的胸膛,想要將他推開,可是她哪裡有他的力氣,「為何會從酉陽宮中忽然折回來?」
「寡人留宿酉陽宮,你生氣了?」姬宮湦抱著褒姒問道,褒姒在他的懷裡搖了搖頭,姬宮湦一早就想到褒姒會否認了,不再追究這個話題下去,「為何不見鄭伯友?因為寡人介意?」
「不是,」褒姒輕聲答道,其實她心中有多話想要對姬宮湦說,可是眼下這個時候,她一句都說不出來,「臣妾只是……只是覺得司馬掘突的婚事一直是秀秀在準備,她去見鄭伯再合適不過了。」
「便是如此,哪裡影響你去見一見他?」姬宮湦直起了身子,看著褒姒的眸子問道,眼神深邃,手捧住她的面頰,手指輕撫她稚嫩的肌膚,「你就不想知道廿七到底是怎麼死的?」
褒姒搖了搖頭,「這件事情對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她看著姬宮湦的眸子一片清冷,與他的炙熱如同冰火兩重天。
「不重要了?」姬宮湦問道,他沒想到褒姒會這麼回答。
「嗯,」褒姒點了點頭,朝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姬宮湦追逐著自己的眼神,「廿七究竟是怎麼死的,對我而言已經不再重要了,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都沒有什麼影響,所以鄭伯說什麼對我而言也都沒有意義了,既然如此,何必還要見他一見,令他再對我徒生什麼誤會呢?」
姬宮湦點了點頭,剛剛燃起的心被褒姒這一桶冷水澆的十分徹底,「意思是,寡人對你而言不再重要了,所以寡人究竟做了什麼,你也不在乎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