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北棠妖的手上,修長白皙的手指上被箭矢劃破出一道細小的傷痕,並不猙獰,甚至帶著幾分可愛。
只是,讓人感到恐懼的卻不是這傷口的大小,而是那箭矢上淬的毒。
不少人紛紛將目光移向不遠處已經死掉的馬,由傷口處蔓延開來,棕紅色的烈馬,幾乎被籠罩上一層黑雲,隔著皮肉,內裡已經被荼毒殆盡。
轉過頭,再次看向北棠妖的手指,原本傷口處的黑血,幾乎已經蔓延至整個手掌,一隻本就紅腫的手,此刻變成了詭異的紫紅色,透過白皙的皮肉,隱約可以看見在皮肉之下流動著的紫紅色的,趨近於黑色的猙獰的液體。
虞輓歌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拳,抬眼看向北棠妖,隱忍著沒有開口熹。
北棠妖回以安撫的一笑,對著滿臉驚懼的眾人,無謂的笑笑:「不小心劃破了。」
北燕帝轉過頭對著御醫怒道:「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趕快給九殿下查看傷口!」
御醫們一下子都湧了上來,捧著北棠妖的手,小心翼翼的查看著到底是何種毒素選。
查看了半晌,幾人對視一眼,都不敢出聲。
剛剛查看那匹死去的烈馬,就沒有查出這箭矢上的到底是什麼毒藥,此刻查看北棠妖,一樣是沒有一點頭緒,可是眼看著北燕帝就怒目在一旁,誰也不敢開口。
北棠葉神色不變,他可不相信這北棠妖會自尋死路,明知箭矢有毒,還如此不小心。
難道說這次舅舅入獄是一出自導自演的好戲?
北棠葉並未高興太早,只是一直揣測著事態的發展,直到眼下,他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同舅舅對話,一時間也不能確定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北棠海也在注視著北棠妖的動靜,就這麼片刻的功夫,紫紅色的血液已經蔓延至一條胳膊,同旁處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打量著北棠妖的神色,他可不信他會輕易死掉,只怕又是在圖謀著什麼。
虞輓歌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注意力卻一直集中在他的身上,只等著御醫開口。
御醫們仔細商討了一會,遲遲不敢回稟,直到北燕帝暴怒而起:「你們到底在做什麼,若是妖兒出了半點岔子,朕要了你們的腦袋!」
御醫們一個個戰戰兢兢,懼怕不已。
終於,一人走了出來,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開口道:「陛下,這毒這毒實在是有些蹊蹺,其中有一味藥,臣等一時一時難以辨別,若是貿然用藥,只怕只怕會成了九殿下的催命符。」
北燕帝一腳踹在御醫身上:「飯桶!一群飯桶!」
御醫跌倒在地,不敢反駁。
虞輓歌抬眸望去,北棠妖的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唇色發紫,湧上的紫紅色的毒液已經蔓延至頸部,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攀上全身。
北棠妖側過身,避開眾人的視線,對著虞輓歌眨了眨眼睛。
虞輓歌蹙著眉頭,沒有理他。
時間一點點過去,御醫們依舊聚集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商討著什麼,可就在這緊迫而短暫的時間裡,一時誰也拿不定主意。
北棠妖的臉色也已經被一層黑雲所籠罩,好似在一塊白玉之上蓋上一層黑色的薄紗,偶爾有深紫色的血絲在身上一點點浮現出來,整個人雖然依然俊美,卻已經帶著十足的詭異和駭人。
像極了喝著人血,拆吃人骨的妖精,橫行人間。
魚兒混跡在人群中,手越攥越緊,額上也浮出了不少汗珠,看著北棠妖一點點難看的臉色,一顆心都吊了起來。
她實在想不到,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為了能夠徹底殺死虞輓歌,也為了幫助九殿下更快的扳倒太子,嫁禍給太子一黨的慕仁,她刻意在箭上淬了毒,可是為什麼此刻虞輓歌安然無恙,而九殿下卻已經奄奄一息?
虞輓歌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若非是一旁的小盛子攙著,只怕此刻已經虛脫。
北棠妖則要更遭一些,只覺得渾身的力氣似乎都已經被抽盡,疲倦之意一波一波的席捲而來,只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以如此可笑的方式,長辭於世了。
魚兒急的眼淚都要流了下來,緊咬著唇,一跺腳,最後從袖口中拿出一隻瓷瓶,趁亂甩了出去,正砸在一名御醫的腳上。
「哎呦,誰砸的老夫的腳。」
御醫雙手抱起一隻腳跳了起來,長長的鬍子隨之在風中飄了起來。
眾人紛紛看向他,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瓷瓶上。
御醫也有所察覺,彎腰將瓷瓶撿起,拔掉紅布裹著的塞子,放在鼻尖處嗅了嗅。
「老夫知道了!」御醫眼睛一亮,開口吼道。
北棠妖的臉上並無太多的喜色,彷彿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也不知是得了提示,還是得了解藥,老御醫趕忙去找其餘幾名御醫調配方子,動作十足的麻利,生怕北棠妖出了一點岔子,要了他的老命。
魚兒見著御醫已經知曉那味藥是什麼,心下稍安,知道此地不易久留,看了看四周的動靜,轉身離開。
魚兒低頭走在林間的一條小路上,打算從這條小路穿過竹林回到帳篷處。
&n
bsp;沒走出多遠,心中忽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微微側頭向身後看了看,並沒有看到什麼人,當即加快了步子。
可這剛一轉身,沒走出多遠,就瞧見兩個身披黑色披風的太監出現在面前。
魚兒心中升起一抹懼意,看著兩人胸口處暗紅色的西廠兩字,當即就知道了是什麼來頭。
後退一步道:「你們你們要幹什麼?」
其中一人冷笑道:「奉主子之命,請您往西廠走一趟。」
陰細的聲音,彷彿是掐著嗓子說出的一般,讓魚兒渾身說不出的難受,抬起腳,又後退了幾步,心中驚恐不已。
兩名太監一步一步向前逼近,亮出手中的碧眼飛鷹爪,好似骨節一般的鐵爪,被黑漆漆的鐵鏈連接著,緊緊纏繞在兩名太監的手上。
魚兒不住的後退著,重重的嚥了口吐沫,腦中飛速的旋轉著,在思慮著對策。如今西廠的名頭比起東廠更勝一籌,如果說曾經的東廠是草菅人命,無惡不作的禽獸,那麼如今看似端方嚴謹的西廠就成了百姓口中,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
如今親眼見著這些西廠怪物,魚兒的腳底開始發涼,一點點蔓延至心頭,說不出的恐懼。
至少東廠的那些太監還可以被稱作人,雖然厲害,但至少還有著點人氣,可是眼前的這兩名西廠太監,身上卻滿滿的都是陰森的四氣,看著兩人一點點逼近,只覺得好似兩具骷髏架子正緊咬著自己不放。
『彭!』一聲。
魚兒被一樁探出頭的樹樁絆倒,整個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看著那泛著寒光的兩隻黑爪,雙手一點點在地上蹭著,後退著。
兩名太監似乎也已經不耐煩了,臉上露出陰冷的笑意,搖晃起手中的鐵鏈,兩隻活動的鐵爪向魚兒飛去。
魚兒眼疾手快,就地一滾,隨手抓起一把揚沙,扔向兩名太監。
「呸!咱家的眼睛!」
兩人似乎沒想到魚兒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倒是真中了招子。
魚兒趁著這個時機,起身就跑,這裡離校場不是很遠,只要跑到校場,人多的地方,想必他們就不敢動手。
西廠是什麼地方,雖然她沒有去過,卻也知道。
記憶力父親每次提起這個剛剛組建不久的西廠都會聞之變色,曾經橫行一時的東廠,見到西廠的人,硬是低著頭退讓,一個個就差成為西廠太監的走狗。
聽哥哥說,進了西廠的人,就算你是忠貞烈女,也有本事把你變成**蕩婦,就算你是鐵骨忠臣,偏能把你變成諂媚小人,那是第一次,哥哥對她想要除掉虞輓歌的想法出現動搖。
「咱家倒是要看看你能跑到哪去!」
魚兒的臉色越來越驚恐,飛快的在林間奔跑著,兩道黑紅色的身影在林間掠過,帶起一陣陣風聲!隱約間好似聽見桀桀的怪笑。
『嘩啦!』一聲。
一條鐵鏈緊緊的纏繞在魚兒的脖子上,甩出的鐵爪直接扣在了魚兒的肩頭。
頓時,鮮血如注,噴湧個不停,魚兒臉色一白,一個踉蹌,瞬間跌倒在地,卻因著鐵鏈的纏繞,生生被拖出極遠。
皮肉在地上的樹枝和石塊上滾過,魚兒只覺得一陣陣鈍痛,好似把自己放在刀子上翻滾一般。
衣裙很快被磨爛,沾染著的泥土和著血跡,只一瞬,原本光鮮亮麗的人,就變得狼狽不堪。
扯著鐵爪的太監終於停了身子,覆手背對著站在魚兒面前。
魚兒劇烈的咳嗽起來,一手緊緊扣著頸間的鐵鏈,重重的喘息著。
另一隻被磨破的手,撐著地,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面前的太監緩緩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地上的魚兒:「跑啊,怎麼不跑了」
魚兒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兩人的對手,這只一人,自己就沒有半點活路,只好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面前的太監,我見猶憐的輕問道:「公公,不知奴才是犯了什麼錯,哪裡招惹到兩位公公。」
纏著鐵鏈的手翹成了蘭花指,怎麼看都有些彆扭:「哼,最是見不得你們這些女人擺出這種姿態。」
就在魚兒正要再次開口的時候,另一名太監從林後走來,一把狠狠揪起魚兒的頭髮,也不顧散落一地的髮釵。
「啊!」一陣揪心的痛從頭頂傳來,更是牽扯動扣在肩頭的鐵爪,魚兒的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豆大的如珍珠般的淚水滑落,折射著落日的餘韻,惹人一陣心疼。
「這膽子真是不小,竟是揚了咱家一臉的沙子,咱家這臉可是養了好久才這般白嫩,若是讓你毀了,咱家定是要把你的皮扯下來才會罷休。」
太監的話將魚兒嚇的不輕,瑟縮著身子,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見此,太監這才狠狠鬆開手,似乎十分嫌棄的擦了擦手指,對著用鐵爪扣住魚兒的太監道:「不要再同她廢話了,若是晚了,等到主子怪罪下來,咱們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話落,兩人也不再耽擱,捲起魚兒,在林間飛掠而過,直奔西廠而去。
而校場之上,得了配方的御醫,在極快的時間內調製出了解藥。
渾身黑紫的北棠妖,服下解藥後,身上的黑血竟然奇跡般的一點點淡去
去,若非前一陣親眼見著他的模樣,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這般神奇之毒。
「妖兒,現在感覺如何?」北燕帝關切道。
「回稟父皇,兒臣已經好多了,相信很快就會無礙。」北棠妖低聲道,聲音中帶著幾分虛弱。
御醫們擦了一把汗,上前道:「陛下不要擔心,服下解藥,九殿下只要修養兩日,就會痊癒。」
北燕帝這才鬆了口氣,虞輓歌的一顆心也落了下來。
北棠妖的目光掃向一旁的西廠統領,瘦的堪比竹竿的西廠統領,微微點頭。
北棠妖這才滿意的收回目光,佯裝氣力不支,回到了原來的看台。
「陛下,依臣來看,九殿下受傷,先前所說的馬術之爭,是否要推遲到明日。」東陵國的使臣開口道。
北燕帝蹙眉擺手道:「哎?怎可因我北燕私事而耽擱諸位來使的興致,既然妖兒受傷,那妖兒就不必出場了,我北燕良臣名將眾多,是不會拒而不戰的。」
有了北燕帝的話,眾人倒也沒有再反對,收拾好校場後,即將迎來一場男兒的角逐。
北棠妖靠坐在自己的香案旁,御醫跪在一旁正仔細為他包紮著傷口。
「九殿下,此毒毒性猛烈,這解藥還是要服上幾日才好。」
「多謝。」
「老臣觀九殿下的脈象,發現殿下氣息紊亂,經脈損傷極大,按理說這樣是不該修習武功的,可是殿下似乎強於此道,內力不減反增,反而雄渾無比,陛下若是不靜心休養,只怕日後會經脈盡毀,形同廢人。」
御醫一臉憂色的開口道,北棠妖的臉上並未有太多起伏,轉動著手中的杯子淡淡道:「本宮的事就不勞大人費心了,大人只要安守本分,在這宮中,自會走的長遠。」御醫心中一凜:「老臣明白。」
御醫不再多言,躬身退下,虞輓歌一面注視著場中的比賽,一面卻一直關注著北棠妖的動靜。
似有所查,北棠妖抬眸對虞輓歌勾唇一笑,百媚橫生。
虞輓歌收回目光,心中卻將今日之事捋順了清楚。
只怕北棠妖這毒是有意為之,而非疏忽所至。
想來他同自己猜想的一樣,這次的刺殺,定然有那隱於幕後之人在暗中插了一手,想殺掉自己。
而事情的轉機就在箭矢上的毒,此人在想要殺掉自己的同時,不忘嫁禍給直屬太子一脈的慕仁,這也就意味著此人想要扳倒太子一黨。
眼下奪嫡之爭最有力的三人則是太子,北棠海和北棠妖。
所以這樣歸結下來,扳倒太子的受益者只有北棠海和北棠妖。
北棠妖有意中毒,為的就是引誘這幕後之人上鉤,若他是北棠海的人,只會盼著他死,是決計不會拿出解藥的。
若是他自己手下的人,斷然不會眼看著他就這麼死掉。
如此一來,這幕後之人是誰,也就有了眉目。
將剛剛所發生的一幕幕,在腦中回憶著,嫁禍慕仁的毒箭,突然掉出的瓷瓶,西廠統領的頷首。
虞輓歌緩緩睜開眸子,一切已經豁然於胸。
想來,此人已經被關押在西廠大牢才對,她倒真是想看看,此人是誰。
目光掃過北棠妖,生出兩分怒意,若是此次這暗下黑手之人是北棠海一脈,只怕他今日就真是要喪命於此了!
北棠妖無辜的挑了挑眉頭,舉起酒杯輕飲了一口。
虞輓歌抿著唇轉開了目光,目光微冷,倒真是把以命相搏學的淋漓盡致!
直到虞輓歌轉開臉後,北棠妖才緩緩垂下眸子,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中的翡翠扳指,挽挽,這漏網之魚已經傷了你一次,我怎麼可以再給她第二次機會。
抬頭看了看天色,夕陽為黃土鋪成的校場染上最後一抹橘色,柳枝飄蕩,風聲簌簌,很快,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校場週遭的火架子接連亮了起來,連成一串,旌旗被風吹的呼呼作響,天上偶爾飛過幾隻寒鴉,山林裡偶爾傳來幾聲狼嚎,昭示著這裡不同於皇宮的夜色。
抬眸看向校場起點處的人馬,北棠海一身黑色勁裝,頭束九雲烈焰冠,胯下一匹墨麒麟,端的是威風凜凜,器宇軒昂。
濃密的夜色幾乎要將他吞沒,可偏生這可以與夜融為一體的黑,又出了奇的閃耀,好似金光乍起,入九霄之上,只染的一片墨色生輝,卻勝了那滿園芙蓉色。
再看向一旁的郝連城,身騎一匹烏騅馬,玄色華服偏生穿出了出塵的味道。
「師父,這南昭太子真是不俗,看的奴才只覺得他要乘風歸去一般。」小太監對蘇公公開口道。
蘇公公點頭慨歎道:「這南昭的太子還真是個人物,就那副容貌放在人堆裡絕對算不上出奇,就連世家公子都比不過,可是你瞧瞧,就這麼放眼望去,這週遭的人就好似都成了陪襯,倒是也沒人去計較他那模樣。」
北棠妖冷哼一聲道:「守著那光亮獨特的腦袋,倒是能同天上的月亮拚個輸贏,也怪不得週遭的人都成了陪襯。」
蘇公公心頭一凜,瞪了徒弟一眼,意識到惹了這難纏的主子。
連忙躬身道:「任是他是這九天之上的月,也絕對比不上主子一根手指,在奴
才」
「是腳趾!」
蘇公公的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北棠妖給打斷,嚇的一個哆嗦,險些直接摔倒在地。
北棠妖不再同他計較,冷哼一聲,看向郝連城的目光滿是厭惡,自顧道:「若是這脖子上再套個佛珠,手裡敲個木魚,還真是要以為他是哪裡冒出來的花和尚,難為了胯下一匹烏騅,就這麼白白浪費。」
蘇公公不敢接茬,北棠妖卻是嫌棄的道:「眼睛小的像老鼠,鼻子大的像蒜頭,嘴巴醜的像猿猴,手同雞爪,頸如鼴鼠,怎麼看怎麼丑,挽挽當初」
蘇公公眼角一陣抽搐,偷偷瞄了眼郝連城,心裡嘀咕道,主子,這南詔太子哪有你說的那麼不堪,雖然算不上俊美,可絕對也是個清秀的男子,再配上那一身氣度,決不是凡夫俗子。
北棠妖的目光轉落在北棠海身上,心道:北棠海,可憐我餘毒未清,只能把這大好的機會讓給你,不然定是要親自上陣,殺郝連城個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