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斗大的眼,如銅鈴一般,帶著一股股狂躁,正怒目而視。
碧雪心下大驚,身子一個不穩,險些摔落下去,連忙轉過頭,將韁繩在手上再次纏繞了幾圈,重重的喘著粗氣。
許是因為太過驚恐,那雙拳頭般大小的眼一直浮現在碧雪腦中,手指微蜷,碧雪舔了舔嘴唇,鼓足了勇氣,再次轉過頭,這才看清是怎麼回事。
原來,因為那只利箭上淬有劇毒,虞輓歌的馬已經難以支撐,坐在馬上,更是搖搖欲墜,像是被捲入颶風中的船隻,在海上飄搖不定,只差個分崩離析。
眼看著在自己眼前的碧雪,虞輓歌當機立斷,一把狠狠抽在烈馬的臀上燧。
胯下的馬吃痛不已,原本即將跪地的兩隻前蹄,陡然抬起,仰天長嘯,仿若奔上那即將落下的夕陽,踏著雲霧而去。
就在這時,虞輓歌藉著這股力道,一個縱身!
迴光返照的烈馬將半個身子都搭在了碧雪的馬上,只留下一雙後蹄著地,大半個身子都被碧雪的馬托著前行昶。
那將碧雪嚇的不輕的,正是烈馬的雙眼!
碧雪看著這紅棕色馬匹的巨大鼻孔,噴灑出的熱氣幾乎盡數吐在了她的身上,只覺得渾身像是爬了螞蟻一般的難受,想要將馬打掉,可是眼看著終點近在眼前,只好先咬牙忍下。
向前躥了躥,想要離著緊貼著自己後身的馬遠些,誰知這剛一躥,卻發現什麼硬邦邦的東西頂著自己的後腰。
這一回頭,險些沒氣暈了過去。
滿是塵泥的兩隻馬蹄,正搭在自己胯下之馬的身上,而自己這一動,這馬蹄便就頂在了自己的腰下,弄髒了金貴的鎧甲。
碧雪轉頭看向騎在馬背上的虞輓歌,雙手緊緊攥在一起,心中怒道,雲婉歌,你怎麼不去死!
此刻的虞輓歌也並不輕鬆,因著身下的馬已經支撐不住,情急之下才想出借助碧雪的這個辦法,可是此刻馬匹整個向後仰著,馬鞍也一直再向下躥,想要保持著不從馬背上滑落,實在是並不容易!
整個場面此刻都寂靜不已,眾人紛紛看著相爭的兩人,移不開目光。
這一場馬術未免有些太過激烈,突生的變數,更是讓人難以預料!
皇后看著安然無恙的虞輓歌,不動聲色的閉上眼,帶著金牡丹戒指的手指緊緊抓住手中的絹帕,神色不變。
一旁的春柳也微微蹙眉,低下頭,沒有說話。
主子曾派人調查過這雲婉歌的來歷,分明是個不會武功的不受寵的庶女,如今倒好,會琴棋書畫倒也能勉強的解釋過去,會些粗淺功夫可以認為是在牢中所學,可是這馬術呢?為什麼她的馬術也會如此高超?
皇后合上的眸子緩緩睜開,是她太心急了,虞輓歌哪裡是那麼好除掉的,倒是難為弟弟親自出手,竟然都沒有解決掉她!
不過倒是也讓她明白一點,至少對這個虞輓歌的判斷,決不能僅僅依靠調查所得來的消息,否則落敗的只會是自己!
眼看著兩匹鏈接在一起的烈馬,即將衝往終點,眾人的心一時間都緊緊提了起來,想要看看,這兩匹不相上下的馬,最終到底能有什麼結果!
碧雪眼看著即將踏入終點,眼前一亮,彷彿盛放的春花。
此次歸國,自己太子妃之位不保,若是能在接下來的狩獵中取得好的戰果,也許事情還有轉機。
虞輓歌看著碧雪的背影,忍住在裡一刀殺了她的衝動,一手勒著韁繩,另一手輕拍了拍馬兒的頭,隨後用衣襟裹著手。一把狠狠抽出射在烈馬身上的那只利箭!
虞輓歌抓住時機,緊勒著韁繩,馬的兩隻前蹄則順勢從碧雪的馬上移了下來,就在這時,一把狠狠抽出射在烈馬身上的那只利箭!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漆黑的血液濺落在校場的地面,同昏黃的土地凝合在一起,很快變成了一灘灘黑色的印跡。
這劇痛再次襲來,胯下的馬似乎有些迴光返照,再次狂烈的發出一聲嘶吼,撤下的雙蹄一下踹翻了碧雪的馬的後蹄。
碧雪雖有察覺,但是看著不到一米距離遠的終點,只想著盡快到達,並未理會。
也正是因此,來不及防備。
因著這巨大的衝力,馬的後蹄跌倒,碧雪的馬一下子跪坐在地上,碧雪整個人再次被甩了出去,胸口磕在掉落的馬鞍上,只覺得一陣劇痛。
而就在這時,虞輓歌的馬一躍而上,瞬間超過碧雪,直接到達終點!
同時,胯下一直苦苦支撐的烈馬,也終於油盡燈枯,直接跪倒在地上,帶起一片塵沙。
因著這巨大的衝力,虞輓歌一下子被甩了出去,直接跌落在地上。
小盛子趕忙跑過去:「主子您沒事吧。」
虞輓歌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手掌被粗礪的地面蹭出了不少血跡,腿上大抵會有幾處淤青,旁的倒是沒什麼大礙。
「沒事。」
碧雪的馬緊接著到達終點,看著面前的挽妃,胸脯劇烈的起伏著,氣的不親。
北燕帝等,眾人紛紛走上前來。
「挽挽,可有傷到?」北燕帝關切的開口。
虞輓歌搖搖頭,北燕帝依舊吩咐道:「還不快將御醫請來,給挽妃檢
查一下傷勢,看看是否有傷到。」
北棠海的母港掃過虞輓歌的手掌,正打算去尋御醫,見著北燕帝身邊的王公公動了,又止了腳步,站在人群中看著。
這時,受到箭傷的西齊公主也走上前來,肩胛骨處的鎧甲已經被利箭刺透,鮮紅的血跡綻放出一朵荊棘花來。
虞輓歌轉頭對著西齊公主歉意道:「實在抱歉,形勢緊急才會如此,不想竟然會傷到公主殿下。」
西齊公主的手下有些怨責,看向虞輓歌的目光也十分不善。
不過西齊公主倒是沒有計較:「無妨,情急之下大抵都會做出閃躲的反應,更何況,你也未能想到這箭矢竟然會傷到我。」
虞輓歌點點頭:「不管怎麼樣,此事因本宮而起,終究是對公主殿下造成了傷害。」
「若是真要給我一個交代,為今之計,還是要將這行兇之人捉拿歸案。」西齊公主的話讓眾人將注意放在了兇手之上。
北燕帝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朕面前公然行刺,實在是膽大包天!」
「是啊,陛下,依照情況看來,此次行刺似乎是針對挽妃娘娘。」
北燕帝放緩了聲音:「挽挽最近可是有得罪過什麼人?」
虞輓歌神色不變,心中卻覺得北燕帝這話說的可笑,在這宮中存活,身處權力漩渦,身為一國皇帝竟然會問她近來可否得罪過什麼人?難道不是可笑?
要知道,在這裡,每一步皆是滴血,每一滴血都是人命,踩著人命存活,又怎能不得罪過人?只怕要她死的比比皆是。
隨著北燕帝的問話,眾人將目光看向碧雪,一時間不少人心中都在暗自猜測,畢竟之前這挽妃同碧雪之間可是有過很大的不愉快,而這南昭太子妃之位似乎也會因此不保,倒是不排除因此生恨的可能。
西齊公主對碧雪也多有不喜,再加上此次馬術,最有競爭性的她和輓歌皆是受到了牽連,唯獨碧雪平安無事,倒是不得不讓人懷疑。
眼見四處投來懷疑的目光,碧雪紅唇勾起,露出一抹冷笑:「懷疑是要拿出證據的,若是沒有證據,你們這般望著本宮,只會讓我以為你們鐘磬本宮呢。」
碧雪的話讓不少人收回了眼,那般高傲的姿態倒是讓人一時間動搖了想法。
虞輓歌的心中也在分析著,她倒是並沒有懷疑碧雪,眼下碧雪太子妃之位不保,斷然不會愚蠢的在這個時候生事,以免弄巧成拙。
如果說最有可能的該是汪直,汪直這些時日同皇后似乎聯繫不斷,雖然未有確鑿證據,卻不可不認為狗急跳牆。
抬眸將目光落在皇后身上,皇后則是一臉冷淡的看著她,雖然姿態中多有關切,卻並未及眼底。
倒是一個該有的反應。
再將目光掃過柔妃,一雙剪水雙眸平淡無波,倒是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想到出宮所遇到的那場刺殺,虞輓歌的心沉了幾分,怕只怕此番又是那人的手筆,每次都藏於別人之後動手,倒是將自己隱藏的極好。
北棠妖的臉色也有些發沉,琉璃色的眸子淡淡的掃過全場,最終目光落在那只捲著黃土的箭矢。
抬腿走過,停在箭矢之前,目光幽深,緩緩走上前去,最後蹲下身子,將其撿起。
虞輓歌微微蹙眉開口道:「九殿下且慢,箭矢之上有劇毒,還是小心為妙。」
北棠妖並未抬頭,而是將目光轉向虞輓歌胯下的馬。
之前還威風凜凜的烈馬,此刻卻已經奄奄一息,一雙銅鈴大的眼睛無神呆滯,傷口處的黑血觸目驚心,若非是尚能聽見輕微的喘息聲,只怕眾人要以為這馬已經死了。
馬比人來的健壯,可中了這劇毒,卻依舊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就絕了氣息,如果這一箭,是射在人身上,只怕是已經命喪黃泉了。
西齊公主心中一緊,看向自己泛紅的傷口,微微蹙眉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射向本宮的這只箭矢倒是並未淬毒,若非如此,只怕本宮今日也是要命喪北燕了。」
本來一直在向北燕帝討要說法的西齊使臣,一時間也住了聲。
「哼,怕是挽妃娘娘心地太過善良,平日裡得罪的人太多,有人想要挽妃娘娘的命。」碧雪出聲諷刺道。
虞輓歌沒有開口反駁,兩隻箭矢,一隻無毒,一隻淬毒,正是驗證了她的猜測。
此刻,皇后的臉色也有些微的裂痕,弟弟當初提過箭矢上淬毒,卻被她給否了,可如今這箭矢上怎麼還會有這種劇毒?
就在眾人心存疑慮之時,北棠妖抬手將其了地上的箭矢。
虞輓歌心頭一緊,想要出聲阻止,卻因著眾目睽睽,只能在一旁看著。
「妖兒。」
北燕帝出聲道。
北棠妖手握箭矢,緩緩站起身來,只覺得手掌上瞬間一陣火熱的脹痛,白皙的手掌一點點紅腫起來,可以看出這箭上的毒之烈。
「父皇,此毒性烈,若是觸碰過之人,手掌必定會留下痕跡,不若搜查全宮,看看何人手中有此跡象。」北棠妖開口道。
太子北棠葉心有不甘道:「難道這下毒之人會如此愚蠢?只怕早已抹消了罪證,九弟如此作為,怕是會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事
情發生不過轉眼之間,行刺之人未免思慮不周,手掌紅腫倒是不無可能。」
北棠妖淡淡的反駁,北燕帝點頭道:「妖兒說的有些道理,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妖兒,你即刻率領西廠眾人徹查全宮。」
北棠妖眼中閃過一抹冷意:「兒臣遵旨。」
西廠的人很快就出現在眾人眼前,這是至西廠成立之後,第一次真正的出現,一群腰帶佩刀的太監行動迅速,棗紅色的太監服和東廠的卻大有不同。
肩上皆是披著一件外黑裡紅的披風,披風外的胸口處,紅色的繡線刺繡出西廠兩字。
北棠妖立於眾人之前,沒有理會紅腫的手掌,手中把玩著那只淬了毒的箭,讓人忍不住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割破手指,從此一去不返。
「即刻開始,檢查所有人手掌,若有紅腫中毒之跡象,即刻帶至此處。」北棠妖幽幽開口,琉璃色的眸子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麼。
西廠的太監動作極快,在場的人一面略帶不滿的伸手配合著檢查,一面打量著西廠的作風。
步子整齊,可以看出訓練有素,下盤有力,可以看出武功不淺,動作張揚,可以看出心性狠辣,對達官顯貴並不客氣,可以看出有所依仗。
郝連城垂下眸子,心中有了思量,縱然來此之前就已經知曉北棠妖的威名,可是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還是小看了這突然冒出來的九皇子。
只怕以北燕帝名義組建的這西廠,真正的主人是北棠妖才對。
原本有些不滿的眾人,最終一個個也都禁了聲,只覺得被太監那陰毒的目光一掃,頓時什麼脾氣也都沒了。混在人群中的慕仁心中不安,神色不變,一隻手背後,正緊緊收緊。
看著逐漸走近的西廠太監,手心處滲出了不少汗跡。
是他大意了,想不到剛剛那看似無害的宮婢竟然暗藏手腳,連自己也給設計了!
抬頭看向皇后,眼中閃過一抹歉意,只盼著自己此舉不要牽連到姐姐才是。
一雙黑色的靴子踩著混黃的泥土緩緩走近:「請大人伸手配合檢查。」
慕仁的手再次收緊,看著面前太監陰毒的眉眼,並沒有急著出手。
「大人為何遲遲不肯動作,可是手上有什麼東西?」太監特有的嗓音讓人只覺得週身陰測測的不舒服。
慕仁依舊沒有動作,皇后見到這個情景,心頭一緊,便知自己的弟弟這是中了計了。
目光掃向虞輓歌,難道是汪直出賣了她,同虞輓歌連手,想要瓦解國丈府勢力?
就在這會功夫,眾人已經紛紛將目光投了過來。
西廠太監一手成爪扣在慕仁肩頭,順著骨頭一路向下,打算將慕仁的手掌翻開。
慕仁只是硬挺著,因著內力不淺,那太監一時間倒是也沒有得手。
「大人,還請配合奴才調查才是。」那西廠太監再次開口。
北燕帝沒有緊蹙,西廠是他所建,忤逆西廠豈不是就是忤逆於他:「慕仁,你在做什麼!難道是要抗旨不遵!」
北燕帝的話一落,慕仁則像是洩了氣一般,放鬆了身子。
太監冷笑一聲,一把將慕仁的手掌翻了過來,週遭的眾人清楚的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再看去,這太監這一手,竟是生生將慕仁的手擰斷了。
慕仁心頭升起幾抹冷意,看向太監的目光帶著幾分憤恨,太監果然是這最陰毒之輩!
抬眸看向站在不遠處似笑非笑的北棠妖,心中漸漸發冷,西廠的太監是他一手培養訓斥的,如今一個普通的太監竟然如此陰毒,這個男人的手段可想而知。
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慕仁的手上,心中不免有些驚訝,這慕仁的手掌竟然同北棠妖一般紅腫,明顯是觸碰過這淬了毒的箭矢所至。
北棠葉臉色有些難看,本以為兇手不會這麼愚蠢,誰想到真的留下了痕跡,想起他剛剛說的話,抬眸看向似笑非笑的北棠妖,只覺得一個巴掌重重打在了自己臉上。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慕仁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親舅舅!
若是有人加以利用,只怕是會將他剛才的話牽連到自己身上,認為自己早已知曉一切,為了包庇慕仁,才會對搜查加以阻止。
皇后的臉色也是一白,慕仁看向自己的姐姐,有些歉意的低下頭。
北棠妖眸色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一步步踱著步子,走到慕仁面前。
手中的毒箭依舊在不停的旋轉著,潔白纖細的手指此刻竟皆是紅腫起來,看起來有些慘不忍睹。
一直在等著消息的魚兒,聽聞虞輓歌平安無事的消息,忍不住再次來到校場,看著虞輓歌果然是毫髮無損,忍不住罵了句廢物!
「原來此次行刺的是慕大人,不知慕大人為何要行刺挽妃娘娘?」北棠妖輕聲問道,卻有著說不出的駭人。
北燕帝一直蹙著眉,在看北棠妖審問。
慕仁咬緊牙關,沒有說話,北棠妖笑問道:「依本宮看,慕大人同挽妃娘娘是決計不會扯上絲毫關聯的,難道是受人指使?」
話落,北棠妖的目光不經意的掃過太子和皇后,卻是讓人忍不住在心中開始各種猜測。
慕仁低頭悶聲道:「九殿下說話最好要拿出證
據!如今您在我的手上發現了拿過箭矢的證據不假,這箭矢是我放出的也不假,只是若是您要想說我慕仁是受人指使,還是要拿出證據才好!」
「放肆!」北燕帝怒道。
「公然行刺,竟然還敢如此狡辯,朕看你們慕家如今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簡直不把朕放在眼裡!」
慕仁垂著頭不語,他行刺在前,如今證據確鑿,實在是無從辯駁,只能暫且沉默,等著哥哥回頭和父親商量對策。
「來人,將慕仁打入天牢!」北燕帝怒道。
西廠的太監動作很快,隨著慕仁被押下,北燕帝轉頭對北棠妖道:「妖兒,這件事交由你全權調查,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兒臣遵旨。」
就在這時,蘇公公突然瞧見北棠妖的手指竟然被那淬毒的箭矢劃破了口子,驚呼一聲:「主子!您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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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補完,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