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燈會上,家家戶戶都掛著華燈。寬闊的街道兩旁有許多大聲吆喝的商販,來往的男子、姑娘左顧右盼,猜燈謎、放煙火。民間這等熱火朝天的節日景象,雲千雪自是十數年不曾見過。
霍延泓此時穿著一身月白繡杜若暗紋長衫,頭上帶著玉冠。未免惹眼,他外面披著駝色的斗篷,那斗篷的領子上滾了一圈兒狐皮的風毛。這樣的裝扮並不出挑,可一瞧也能看出來是非富即貴之人。
雲千雪的三千青絲挽著靈蛇髻,披著銀狐皮滾邊兒的月白大氅。精緻的臉蛋兒被四面燈火照的熠熠生輝,她美目流盼,不停的四面打量,只覺著看什麼都是新鮮有趣。
人群湧動,霍延泓生怕與她走散,緊緊的拉著她的手,叮囑道:「咱們出來帶的暗衛不多,你喜歡什麼,看著好玩兒的、有趣兒的,便讓隨從去買。你絕不能離開我半步!」
雲千雪嫣然一笑,迭聲道:「是,是!」她說著,微微抬手,「你這樣拉著我,我又要怎麼離開你!」雲千雪說話間,便聽天邊彭的一聲,絢爛的煙花自天邊爆開。雲千雪訥訥的抬頭看了半晌,心血來潮的說道:「泓哥哥,咱們也去買焰火棒可好?」
霍延泓側首,見她笑的那般開懷無邪,只覺心都要被雲千雪這一眼看化了,抿唇溫柔一笑。攏著她的手道:「都好,多買一些回宮,明日也讓顏歡、君煜、君燁瞧瞧。」
雲千雪軟軟的嗯了一聲,回首又瞧見有人賣面具的。霍延泓見她眼風停留,又立時命尹航、孫烈兩人各自去買。
孫烈將那焰火棒引燃了遞到了雲千雪的手裡,雲千雪極自然的偏頭將那焰火棒遞給霍延泓。這街上人來人往,大都是女子手裡拿著。霍延泓一怔,旋即甜甜蜜蜜的含笑,將焰火棒拿在手上。兩人一人拿了一支,又是手牽著手。
他們原本就是金童玉女一般極般配,一個英俊瀟灑,一個綺年玉貌。衣著不凡,身邊有跟著僕從無數,倒是頗引人注目。
一行人走了一會兒,便瞧見前面有花燈的攤子。即掛燈供人賞玩,又可猜燈謎,得花燈。這攤子不小,前面圍著許多人。有翩翩公子,更有俏麗佳人。一個個凝眉深思,正猜著那燈謎。攤主笑呵呵吆喝道:「猜中五個,便可得折翼盞雕山水花鳥嵌羊脂美玉的走馬燈!」
雲千雪駐足看過去,便瞧見罈子上端擺著一盞走馬燈。那燈籠身是紅木鏤的山水花鳥圖案,一共有六面,每一面的中央又鑲著一塊兒羊脂美玉,那羊脂美玉被打磨成六角的模樣,將每一面分割出七塊。美玉的面上、極其餘基礎,都鏤著圖案。萬里山河、走獸飛禽、奇花異草好不齊全,唯獨有一面兒上鏤著千山暮雪,鴻雁高飛的圖案。
這燈籠做的極是精巧,一眼瞧上去,便知道是個絕不尋常的走馬燈,其上匠心獨運,想來是極費心費力的。
此時間人群中忽然有個聲音高聲道:「爺給你一千兩,把這燈籠給爺包起來。」
聽了這話,頓時人群沸騰,竟有人喝道:「有銀子就了不得了?老闆,大爺給你兩千兩!」
這一句話開口,諸人紛紛搶著哄抬燈籠的價錢。霍延泓瞧著,抿唇一笑,見雲千雪看的仔細,便道:「想要?」
雲千雪心想此番出宮原本就是偷偷出來的,可不該太過招搖。長安城裡,遍地世家子弟。這樣一個惹眼的燈籠,又有這麼多人搶奪,只怕其中有哪個世家公子在裡面,若是瞧見霍延泓,等到明日又不曉得要生出什麼事兒。她便是垂頭,微微一笑道:「有什麼想要的,宮……」她語頓,忙改口道:「家裡什麼沒有!」
霍延泓卻是讀出了雲千雪眼中的留戀深情,向著尹航遞了一眼。他還未說話,尹航便是越眾進前故意放粗了聲音,沉沉道:「一萬兩,我家爺要了。」
那攤主不堪其擾,連忙站在攤子的凳子上,大聲道:「這盞燈籠不賣,各位爺,若是喜歡,便請在這裡猜燈謎。猜中五個,便能將這走馬燈領回去!」
人群中倒是有仔細的人,便道:「若是有人都猜中了呢?」
攤主含笑搖了搖頭,極是自信的說道:「這燈謎都不簡單,咱們過五關斬六將,咱這燈謎也一共有無關。」攤主指著掛在一邊巨大的燈謎陣,解釋道:「最下面的十個燈籠,是尋常的簡單燈謎,是第一關。往上的這一排,一共有八個,倒是難了一些……」
雲千雪順著攤主的介紹向上看去,見從下往上,燈籠越來越少,到第五關,上面只掛了一個燈籠。
攤主細緻的解釋了這五關,又有心急的人問道:「這謎底又怎麼說出來?若是喊出來,只怕有人知道第五關,不曉得前四關,讓旁人得了便宜。」
攤主笑呵呵道:「在下這裡有紙和筆,諸位誰想到了,便可到在下這裡來寫。」
霍延泓越聽越是興致盎然,只道:「有意思。」霍延泓當即牽著雲千雪的手走到了燈謎陣前,尹航與孫烈不敢大肆的將人隔開,便只得一步不落的跟在兩人的身後。
「要同我比一比嗎?」霍延泓一邊掃著燈謎一邊問雲千雪道。
雲千雪不覺嗤的一笑,清越的問他道:「若是比出輸贏又怎麼說?」
霍延泓極是認真的思索起來,緩聲笑道:「若是我贏了,你需應我一件事兒,若是我輸了,我便應你一件事兒!」
雲千雪嬌俏一笑,不以為然的悠然搖頭,「平日裡有什麼事兒,你也不曾有不應我的時候。這個賭法與我倒是個賠本買賣了!」
霍延泓不禁哈哈笑起來,回首親暱的在她的鼻尖兒上點了點,「你何必與我算的這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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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雲千雪攏了攏斗篷,慢幽幽道:「誰知道你心裡打了什麼主意,許是早就想好什麼難為人的事兒了!」
霍延泓笑道:「也沒什麼可難為你的,只想讓你陪著我在五月裡去一趟泰山。」
雲千雪當即反對道:「那可不成!不說顏歡、君煜兩個猴兒一樣頑皮。單說君燁還只有兩歲,太小了,我同你去泰山,如何能放下這個心來!」
霍延泓略一撇唇,挑眉笑道:「我就知道,你必定要說這樣的話!」霍延泓捏了捏雲千雪的手道:「咱們比一比,若是你贏了,我便不堅持。若是你輸了,你便陪我去如何?」
雲千雪未答話,霍延泓殷切的凝著她,讓她不知該不該應下來。霍延泓卻立時攏著她,走到了攤主的面前道:「我們這裡已經有了。」
這攤主笑容可掬,當即讓人遞了筆和紙上前道:「這位大爺和夫人是一同作答,還是分開作答!」
霍延泓明朗的笑了笑,道:「分開作答。」
雲千雪不禁笑霍延泓太過促狹,方纔他是將那燈謎看的清清楚楚,只怕心裡都有了眉目。趁著自己沒瞧清楚的時候打了岔,這會兒又忽然要作答,實在不易。
霍延泓俯身動了筆,雲千雪也不願耽擱,在幾個字謎中看了幾眼,便是動筆寫了下來。二人邊看邊想邊寫,末了,竟是同時撂了筆。此時已有幾人交了謎底給攤主,都有錯漏,還沒誰得著那盞燈籠。
雲千雪與霍延泓齊齊將紙箋遞了上去,於此同時,還有另一人也遞了一張紙箋。
攤主細看了看三人的謎底,不禁連連點頭,當即揚聲向猜謎的諸人道:「已經有人破出了謎面兒,這盞走馬燈算是出去了。」諸人自然大覺遺憾,可也想知道是誰破了謎面兒,這走馬燈最後又花落誰家。
「這可是難為了!」攤主這話開口,便是將欲散去的一些人留了下來。他拿著三章紙箋,訥訥道:「這,三個人都猜對了,可在下只有這一盞走馬燈,可要怎麼分呢!」攤主方纔還得意洋洋的說不會有人同時都猜上來。如今有三人都答對了,自然讓攤主犯了難。
雲千雪倒不聽一旁諸人熱心的給攤主出主意,而是湊近了霍延泓,語不傳六耳的樂道:「這下猜個平手可怎麼算?」
霍延泓微笑,拉過她的手道:「其實無論平手還是誰輸誰贏,去與不去到底在你。你若是當真不想去,我又怎捨得勉強你隨著我去呢!還有許多時日,你好好想一想,若是想與我同去,便是在前一日告訴我也還來得及。」霍延泓極是溫柔,扶著雲千雪的纖纖柔夷,寬厚的手掌,將她微涼的指尖兒握的極暖,這溫度從指尖兒到心田,轉瞬流向四肢百骸。
雲千雪甜甜蜜蜜的笑起來,垂首低聲吐言,「我,去的。」見她應了,霍延泓自是無比歡喜。正要將雲千雪擁入懷裡,卻聽攤主道:「這樣吧,你們三位一起解解謎面兒,若是誰解得好,這盞走馬燈我便給誰!」
霍延泓心裡正高興著,自然是無可無不可。不過想了一想,卻是玩心大起,問攤主道:「第三人是誰?」
攤主指著站在一邊的女子道:「正是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