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蓮很生氣,很痛苦,很憤怒,很傷心。她道:「你忘了你說過的話麼?無論我是何身份,你都當我是十四福晉。」眼淚流到嘴裡,她嘗不出是苦是鹹,或是又苦又鹹。她的聲音低了又低,道:「我並未想要怎樣,我只是…只是掛念你,想見見你…」
十四心軟了,眼前的女子那麼柔弱,那麼瘦小,手無傅雞之力,差點被自己殺死。他緩了語氣,但不得不強硬堅決道:「那時說過的話,我並未忘記。但如今…」他滿是哀傷的凝視愛蓮,接著道:「我已成婚,我的福晉是完顏薔薇。過去的事,我不想讓她知道。」
認錯了人,求錯了婚,薔薇若知道了,該何等悲痛難過。
愛蓮道:「你變了,你不愛我了是不是?那日你說要補償我的話,都是假的對不對?」明明知道是假的,明明不想揭穿,可是…可是…還是說了。十四道:「補償你的話是真心的,自從以為你死了後,這兩年我一直很後悔,一直不得安生。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只要你不在薇薇面前出現。」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對愛蓮的情感,早已化成了內疚。
春風拂面,正如兩人初遇之時。淚被風乾,心哀至死。
這一刻,愛蓮真希望自己早已死了,好讓他惦記一輩子。
聽他口口聲聲的維護完顏薔薇,愛蓮肝腸寸斷,本能的想要逃避,生怕他還要說出什麼殘忍的字眼。她道:「我來阿哥所,是因為偏院的舒格格嗓子疼,掌事大人有令,我不敢不從。我不會讓小姐看見我,你儘管放心。」
其實她也怕被完顏薔薇知道,躲在暗處,復仇的機會總要多些。
可她又很糾結,一面深愛十四,一面恨之入骨。一面嫉妒薔薇,一面顧念主僕恩情。她常常夢見自己立在懸崖邊上,前面是深不見底的暗潭,後面是漫天叫囂的烈焰,躊躇恐慌之間,被倏然驚醒。每一夜,都是冷汗濕透。
十四看著愛蓮離開,轉進西小院。一進門,就命太監落鎖。我醒了面,在膳桌上擺了鐵鍋炭火,火上滾燙燙的燒著開水。一側備有用三十幾種香料和牛肉熬煮的老湯,另一側用各色小瓷碟裝著叉燒肉、酸竹筍、白斬雞、蔥花、土豆、小白菜、涼拌海帶絲、香蔥黑木耳等等又讓趙末兒的徒弟小李子立在一側拉麵,左右開弓,耍雜技似的,看得十四目瞪口呆。
待拉好了細面,放入火鍋煮,煮好了裝碗,再澆上一層辣子油牛肉老湯,挑兩根菠菜放在上頭點綴,配兩撮蔥花,把牛肉擺出好看的花瓣形。
完成這一切,我拍拍手,對自己的作品極為滿意。
我推一碗放到十四面前,攤開手調皮道:「客官請慢用!」十四撥開牛肉,直接攪了一筷子面,大口吃了,也未見他怎麼咀嚼,直接就吞了。我緊張的望著他,問:「如何?」
十四吃飯不愛說話,守規矩慣了,吞完口裡的面,放下筷子,才一本正經問:「什麼如何?」我道:「當然是面的味道如何。」十四撿起筷子,看了我一眼,道:「還行罷。」我舒了口氣,正要說「你喜歡就好」還沒開口呢,十四那廂接著道:「果腹而已。」
後面那句你不說會死?
我坐在旁邊心滿意足的看著他吃個底朝天,見他吃白斬雞很帶勁,便又讓廚房上了一碟子。十四卻不吃了,摸摸肚子道:「皇阿瑪常說,晚上不宜吃過飽。」我道:「那是因為你皇阿瑪老了,要養生,你還在長身子呢,新陳代謝很快的,多吃點沒事。」
新陳代謝?!那是什麼?
十四沒聽懂我的話,我忙解釋:「簡單來說——」我想了半會,才道:「就是吃得也多,拉得也快。」他不能意會「拉」的意思,最後我只能直白道:「就是拉屎。」
我本不想說,是你逼我的!
十四恍然大悟,又立即滿臉鄙夷,道:「粗坯!」他看我什麼都沒吃,只喝了碗牛肉湯,問:「你自己怎麼不吃?」我立起身,示意宮女收拾碗筷,道:「我在減肥呢。」在阿哥所這兩年,除了最近和十四做做床上運動,還真是連跑都沒跑過幾步,想不胖都難。
十四沉下臉,斥道:「糊塗!胖一點有什麼不好,身上沒點肉,抱著都磕人。」我道:「才做的衣衫都不能穿了,手臂粗得不像話,你看我下巴,都兩層了,還不戒飯,等過幾年,連過角門都得側身走了。」我不過打個比方,十四還真信了,道:「角門窄了,可以拆了重做。」
嗨,您的心還真寬
若我真胖得連角門都過不了,那,在床上一准把你壓死。
果然說什麼來什麼,第二天我就撞見個過角門要側身的福晉。彼時我正與十四在德妃宮裡請安,喝了會茶,有宮人傳話,說散秩大臣博啟的福晉求見。博啟我見過,他是德妃的親弟弟,十四的舅舅,剛成婚那會見過兩次,福晉是誰,倒沒弄清楚。
我恭恭敬敬站起身,我的地位自然比內命婦要高,但人家好歹是長輩,依我現代明的觀點,只要是年紀比我大,輩分比我高,不管是宮人還是奴婢,我都要放尊敬。
待福晉一進屋,我也是驚呆了。
只見有兩個奴婢扶在福晉兩側,福晉累得氣喘吁吁,滿身是汗。怎麼形容呢,大概是小臂比我大腿粗,腰如水桶——不,應該是兩個水桶再有臉,不能用數下巴來形容,應該是——月亮大?不是,月亮可沒這樣醜。大餅?——也不是,大餅起碼還薄她頭上還戴了旗頭,插了二三十支釵子,加上兩朵碩大的牡丹花,那感覺其實很美妙。關鍵是這姐姐是蒙古族,有十四那麼高,還有三倍十四那麼大小的身體
雖然她人好,聲音如黃鸝婉轉,舉手投足間也妥帖客氣,但
但
大清朝也是看臉的好吧。
我與十四出了永和宮,我問:「如果我胖成你舅媽那樣,你打算如何?」十四大約還在反胃,斜瞪了我一眼,道:「你要是敢胖成那樣」
他頓了一下,我急不可待道:「你會怎樣?」
十四哼了一聲,嫌棄道:「還能怎樣?就當養條豬唄。」
我:「」
過了兩三日,康熙的後宮忽然傳出喜訊,說新寵王常在有身孕了。康熙不喜不怒,未有多少表示。如今他兒子女兒太多了,爭權斗勢,也受夠了。德妃卻氣得頭疼,因那王常在仗著年輕貌美,又有了子嗣,竟敢跑到永和宮耀武揚威。德妃有「德」字壓在身上,如同道德包袱,甩不開扔不掉,既不好與康熙說,更不好當著外人抱怨,只好忍著。
一忍就生了病。
婆婆生病,我依著規矩在榻前侍奉。一日王常在又來了,挺著壓根還看不見的肚子笑道:「聽說德主子生病了,臣妾特意過來瞧瞧。」
德妃嗯了一聲,不理會她。王常在又道:「剛才門房的奴才一直說主子身子不舒服,不見客,我看著倒挺硬朗。畢竟年紀大了,不能和咱們小一輩的比,能走能動,能得皇上幾分舊情,也不錯了。不像我,生了皇子後也才十八歲,大好日子多著呢」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冷笑道:「誰曉得是皇子還是皇女,明年選秀又有新人入宮,你算什麼?一個小小常在就敢在德娘娘跟前沒大沒小,可見沒多少腦子」
德妃不想牽扯我,打斷道:「薔薇,你退下,不干你的事。」
見我止了話,王常在越發得意,道:「按著輩分,你比我小,衝撞了我,就是衝撞皇嗣,小心我去皇上跟前告你一狀。」我已經停不下來了,道:「告我一狀?你告我什麼?皇阿瑪是千古明君,豈會聽你一面之詞?再說,你可搞清楚了,德娘娘寬宏大量,可以不與你計較,我可是小心眼,惹了我,我我我讓十四爺揍你!」
好吧,這就是說話不經大腦的後果,十四才不會為了我打架呢。
王常在一聽我要喊十四揍她,立刻像發了瘋似的,往地上一滾,哭了起來,道:「你竟然說要打我,憑你是誰,如今我肚中有皇上的孩子,你就不能打我。我到底犯了多大的錯?你竟然要打我?」然後就嚎啕大哭,口中唸唸有詞
我懵住了,明明瞧著也是正常人,怎麼做起事來,如此匪夷所思呢。
王常在身邊跟了個小丫頭,小丫頭鬼靈精似的,看主子坐在地上撒潑,不緊著勸勸主子,反倒轉身就往外跑。沒得一會,康熙就來了。
德妃顧不得頭疼得厲害,忙穿戴迎駕。
王常在撲到康熙懷裡就開始哭,一會說德妃給她臉色瞧,一會說我要打她。她哭哭啼啼,我看著噁心,康熙倒很受用,或許老男人就是喜歡沒腦子的小姑娘。
他抱女兒似的抱著王常在,溫言軟語的寬慰。王常在好不容易勸住了哭,康熙才朝德妃道:「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