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琴和鄭潤芬在同一家醫院同期生產,又都生下了個兒子。債台高築的徐海南一時不忿,不免異想天開,要是把兩家孩子換換,那大哥徐海東家的一切,豈非是自己兒子享受?
徐海南對大哥徐海東的不滿是慢慢堆積的:
大哥有錢給寶鏡個丫頭片子買新衣服,卻連潤芬住院的錢都捨不得繳。
當初自己說要結婚,二姐讓大哥出錢修樓房,大哥也是沒說話,二層樓房始終沒修起來,幸好潤芬不嫌棄跟著自己住平房。三千不肯出,好歹他和潤芬結婚時做大哥的怎麼也要意思個1000吧?徐海東送了200塊當做弟弟結婚的紅包,不僅沒有討好到徐海南,反而得罪了他。
徐海南也不想想,那是徐海東四個月的工資,其實已經不算少了。
徐海霞嘴巴甜會哄人,小時候不見得待他多好,現在徐海南偏偏只肯親近二姐。他嫌棄大哥包的200塊紅包少,就沒想過他結婚時,徐海霞婆家人都來了,全家四口在徐家吃了兩天喜酒,就封了10塊錢紅包鄒建波回家後還將徐海霞揍了一頓出氣。
徐海南想出了換子的主意,第一不找他最疼他的徐老太商量,第二不和孩子他媽鄭潤芬商量,偏偏要找記恨著徐海東的二姐。你說他糊塗吧,好像又透著爛賭鬼的精明,反正二姐最恨大哥了,應該會贊成他的計劃。
徐海霞呢?
將徐海南罵得狗血淋頭。
「換了?你是豬腦子啊,過幾天你兒子黃疸褪完,李淑琴早就帶著孩子出院了!」
徐海南懵了,他二姐居然不同意?!
徐海霞眼神中閃著毒蛇般的冷光,「孩子肯定是換不了的,你這個蠢貨,除非一早買通醫院的護士,趁著大嫂的孩子剛生下來大家還沒見過時,就偷偷把孩子換了,那才是神不知鬼不覺。」
徐海南有些訕訕,「我身上不是沒錢嘛。」
徐海霞冷笑,有錢你也想不到,她怎麼有一個如此蠢的弟弟?
「現在要換肯定完了,大熱天的,誰家孩子生下來不洗澡?哪裡有個痣,哪裡有胎記,能注意不到?但也不是毫無辦法……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醫院廁所裡,姐弟倆壓低了聲音商量著如何動手。
徐海霞的陰毒,簡直刷新了寶鏡認為人該有的底線。
太陰鏡就是寶鏡的眼睛,鏡子所照到的地方,發生的一切都猶如她親眼所見、親耳所聽。
越是看得真切,聽得清楚,寶鏡越恨不得將這兩個名義上的姑姑、叔叔拿菜刀剁成碎塊,餵狗!
這次是自己恰好警惕,沒有即刻返回山上,才能發現兩人的詭計。要是沒有這份「恰巧」呢?寶鏡簡直不敢相信,這兩條毒蛇的計策真的成真後,寶鏡的家肯定是支離破碎!
無人的廁所裡,徐海霞陰測測的聲音斷斷續續:
「……大嫂年紀不能再生,無子……過繼,家產都是我侄子你兒子的……長大後,我侄子能不認你?你才是他親爹!」
徐海南茅塞頓開,他二姐的腦子就是好。
「好,就按二姐說的辦!」
寶鏡「聽完」了二人毒計,心情起伏了許久才平復。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不能自己再私下解決化解,對徐家兩姐弟割捨不斷那份親情的,只有爸爸徐海東一人。只有讓爸爸看清他所謂的妹妹、弟弟真面目,才能對極品們徹底死心!
寶鏡平緩了呼吸,當即決定將爸爸叫出病房。
兒女雙全,徐海東的一生從未如此滿足過。寶鏡剛出生時他還年輕,興奮得在醫院走廊跑來跑去表達自己的開心,現在畢竟三十出頭了,為人沉穩了許多,沒有喜極而泣,並不表示徐海東不激動。
心中脹滿了幸福感,徐海東還打趣女兒:「還有什麼小秘密你媽媽都不能聽,只能咱們爺倆兒私下說?」
寶鏡嚴肅點頭,「不錯,這件秘密不能告訴媽媽。」
告訴了李淑琴,媽媽的第二個月子也就毀了,現在天大的事也不能捅到媽媽跟前。
徐海東一開始臉上還有笑,等女兒沉著臉將事情講了,他的臉也黑下來。
「小鏡兒,爸爸知道你不喜歡你小姑,甚至對你小叔叔也很敷衍……但是,這是能亂說的話嗎?」
寶鏡苦笑,「爸爸,您仔細想想,這種事我能亂說?我在樓下聽得清清楚楚,您若不信,咱們只管靜觀其變。」
徐海東渾身發冷,明明是七月流火的炎夏,他忍不住抱住雙臂,如墜冰窖。
哪裡會不信?
根本就不用細想,在女兒和弟妹之間,徐海東永遠會選擇信任女兒。寶鏡已經用大半年時間來證明自己的懂事可靠,徐海霞呢,連親侄女都要綁架,再次做壞事有啥不敢相信?
讓徐海東受到打擊的是徐海南。
雖然和阿霞斷了走動,徐海東任然很看重小弟海南。甚至因為失去了一個妹妹,他心裡對弟弟的看重更添了幾分,畢竟,他只剩下一個姓徐的弟弟。
走廊四面八方似乎都有冷風湧來,徐海東緊緊抱著雙臂。
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對不起二妹、小弟了?他成了城裡人,拿工資吃飯,娶了老婆成了家,首要的不是養妻女,而是拉扯弟、妹。可笑的是
,他的妹妹和弟弟,就是選擇如此方法來回報自己!
「小鏡兒,爸爸好像真的只有你們了……」
徐海東將臉埋在手裡,很快又站直了身體。
寶鏡覺得自己的爸爸好像有了些變化,她一時也說不清這種變化是什麼。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等他們動手?」
爸爸心腸軟,耳根子也軟,寶鏡很想將臭蟲們一網打盡永絕後患,不是不心疼徐海東,卻要在此時硬著心腸加一把火。
徐海東精神有些恍惚。
海霞和海南,都是養父母的心頭肉,他們要是出事,母親第一個不會同意吧?
不同意又怎樣呢,海霞綁架寶鏡時,經過誰同意了?兩個人商量著要對小徐朗動手,又何曾顧忌過自己這個大哥!
徐海東一字一句咬牙道,「對,等他們動手!」
不動手,哪裡去找證據?徐海東此時傷透了心,同時也很害怕,因為親人之間起了壞心,才是最防不勝防的。
寶鏡握緊爸爸的手,希望能給他帶來些許安慰,可惜握了很久,徐海東的手心都涼的可怕。
此時除了預備動手的兩個人,所有壓力都在父女二人身上,徐海東和寶鏡約定了,要對李淑琴隱瞞到最後。
他回到病房就將老岳母請了出來,再三拜託,「媽,您看我弟媳也生了孩子,我家那邊肯定是照顧不上淑琴了,叫您每天兩處跑也是累,淑琴能不能回娘家坐月子?」
徐海東不能保證岳母能否同意,畢竟當地人挺講究,有些人家是不願意出嫁女兒回娘家坐月子的,有人迷信那樣會給娘家帶來霉運。
寶鏡外婆一向是與外公看齊的,她老人家壓根兒沒在乎過此類說法。
徐海東的提議恰好說中了外婆的心事,她知道女兒第一胎就沒做好月子,身體落下了不少毛病,生了徐朗,她也想親自給女兒做個月子,好好調養一番。
大舅媽在屋裡聽見了,也追出來,「那感情好,就讓淑琴回娘家,我還能給媽搭把手!」
大舅媽此時對小姑子一家滿滿都是感激,很想奉獻下的精力。
徐海東心裡鬆了口氣,決定三天出院就將妻子送到岳父家,到時候徐家的麻煩,就吵不到妻子耳邊。
說服了爸爸,寶鏡也能放手去佈置。
她能借用的人手不少,但此次,顯然易白不易黑,易公而非私!
李三叔那邊肯定不合適,師傅的人手也不能動,有些時候,咱們還是能暫且相信下國家公器的力量——一旦你有把握能掌控,這種力量在時下的國內,簡直是無敵存在。
「是秦叔叔嗎?我有件事想求您幫下忙。」
……
「二姐,咱們真要這麼做?」
要不怎麼說,徐海南就是個成不了大事的慫貨呢,事到臨頭了,他又有了幾分悔意。
當然不是後悔坑大哥,而是害怕自己所做的事情是犯法的,抓住了得吃牢飯呢,到時候雞飛蛋打,非但沒能讓親兒子過上好日子,連媳婦兒鄭潤芬都可能要跟了別人。
徐海霞或許不聰明,但她有股狠勁。
整天挨丈夫的打,經濟上受控制,精神上被折磨,這種日子徐海霞早就受夠了!她就是身上沒錢,要是有錢早逃跑了……她得去找黃繼生,問問那個負心的冤家,難道不知道自己過得什麼日子呢,為何不來救自己!
「海南,你怕個球,二姐實話告訴你,我早就綁架過徐寶鏡那丫頭一次!大哥肯定是知道了才不理我的,可你二姐還不是好好站在面前,屁事兒沒有。」
徐海霞不以為意,親人間的矛盾能叫綁架?上次那是自己和大生哥倒霉,這次計劃周詳點,任誰也不知道。
徐海霞根本不怕大哥,反正有徐老太在,就算兒子沒有了,大哥還能砍死自己不曾?
鄭潤芬躺病床上,嘴巴嘟得老高,覺得徐老太給她準備的月子餐實在上不了檯面。
大哥那邊不樂意送餐了,婆婆就吝嗇起來。
好不容易菜市場買了隻雞,在醫院燉了,第一頓自己啃了大半隻雞,剩下些雞肉雞爪,婆婆居然加了水又給她燉了第二次!
想找人說道下婆婆的小氣吧,病房裡都是些鄉下人,鄭潤芬不樂意和鄉下人打交道。
丈夫徐海南呢,自大姑子來後,兩人時常鬼鬼祟祟避著人談話,姐弟倆都是蠢人,鄭潤芬吃定了徐海南沒膽兒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壞事——呵呵,徐海南很快得叫她刮目相看。
徐海霞很有行動力。
她在醫院找到了一對來看不孕不育的中年夫妻,雙方很快達成了協議。
那女人有些遲疑,「這不是犯法吧?」
徐海霞再三拍著胸脯保證,「怎麼可能?你去打聽打聽,那是我親大哥,他單位上要求嚴,不敢生二胎,我大嫂懷了孕不肯打,現在兒子生下來,為了保住大哥的工作,只能忍痛送人。兩口子可吩咐我了,要找個條件好性格和善的夫妻收養我侄子!」
夫妻兩人中,其實是男人不能生。那男人想兒子想得發瘋,根本不管徐海霞說得是真是假。
「那要簽字據,我們是正常收養的,錢給了你,他以
後和親生父母就再沒有關聯!」
徐海霞賭咒發誓,中年夫妻便先給了徐海霞一千塊。
雙方約定好了,第二天中年夫妻再給徐海霞帶兩千塊,徐海霞負責將剛出生的徐朗抱給他們。
徐海霞接過錢,死死瞞著,對徐海南道:「那兩口子也是個窮鬼,只肯出兩千塊,你也知道二姐最近過得不好,錢到手了咱們對半分!」
「不能再抬抬價錢?大嫂生的那小子長得白胖,只能賣兩千?」
徐海南嘟囔著,兩千還要和二姐平分,那錢還不夠還他在村上欠的賭債呢!
徐海霞推他,「從現在起,你就要監視好二樓的病房,看他們什麼時候沒人。」
好吧,有一千塊也要,要不是二姐給他出主意,徐海南原來只想把兩家孩子交換,那樣做還一分錢都沒有。徐海南依海霞所言,不時上樓溜躂,注意著二樓病房裡的動靜。
整整一夜,大嫂的病房裡都堆滿了人,叫他無從下手。
守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中午,好不容易寶鏡外婆和大舅媽要回家換洗下衣服,大哥徐海東也帶著女兒到醫院食堂去吃飯,徐海南心中狂喜,終於叫他給等到了!
他躡手躡腳走進病房,大嫂住在靠近走廊那張床閉著眼睡得正熟,中午時分其他病人午休都拉著簾子,給徐海南留下了作案的空間。
真是天在助他!
徐海南狂喜,飛快抱起了在李淑琴身邊放著的孩子。
他心跳得厲害,抱著孩子就往樓下跑,徐海霞正在緊張接應,瞧見弟弟終於把孩子偷了出來,臉上也浮現出笑容。
「趕緊的,那對夫妻就在醫院的後巷等著!」
兩人裝作鎮定抱著孩子往外走,徐海東和寶鏡兩人從二樓的拐角轉出來,徐海東雙手緊緊握拳,狠狠砸在了牆上:
「畜生,真是兩人沒人性的畜生!」
父女倆不敢再耽擱,也隨後跟了上去。
阿華比父女倆先行一步,雖然是放線釣魚,寶鏡肯定得先保證弟弟徐朗的安全。
醫院後巷,那對中年夫妻正在焦急等待。
三千塊,也是兩人攢下的大部分積蓄了,雖說要簽字據,兩口子很害怕孩子長大了親生父母會來相認,晚上在家就商量過等領到孩子後就連夜搬離南縣。
「來了來了,你瞧瞧。」
徐海霞姐弟東張西望,男人像他們招手。
等看清了徐朗的模樣,兩口子都很滿意,這個孩子雖然才生下來兩天,長得可真好。
「快快快,這是錢!」
男人心癢難耐,吩咐妻子把錢給了,就要伸手去接住心心唸唸的兒子。
雙方人馬,你正遞錢,我正接孩子,一群身穿制服的人忽然掩體中衝出來。
「不許動,公安!」
「蹲下!」
徐海南嚇得手一抖,差點將徐朗摔在了地上。
阿華比公安動作更快,一把接過孩子。小徐朗眼睛睜開條縫兒,眼珠子像黑葡萄一樣瞅著阿華,後者根本不知道新生兒視線其實看不遠,阿華沖小徐朗擠出一個僵硬無比的微笑。
公安們將買賣雙方按到在地上。
寶鏡走了出來,「阿華哥,又麻煩你了!」
阿華將小徐朗交給她,搖搖頭。
被徐朗澄清的眼睛不吵不鬧看著,寶鏡心中的戾氣逝去大半,她戳了戳弟弟的臉頰:「真是小傻子,被人偷走了都不知道哭喊。」
徐海霞一開始也嚇傻了,直到寶鏡出現,她才慢慢緩過勁來。
「誤會,都是誤會,我們是一家人……公安同志您看,抱孩子的就是我侄女,寶鏡,我是小姑啊!」
寶鏡低頭逗著徐朗,頭也沒抬,「沒有什麼誤會,我弟弟就是被偷走的。」
幾個公安就是秦善民派來的,人贓並獲抓住了正在交易的人販子,哪裡肯聽徐海霞的喊冤。
「老實點,都給我回所裡好好交代清楚!」
中年夫妻心虛不敢申辯,徐海南可急了,臉被公安一隻腳踩在地上,嘴裡還含糊不清罵罵咧咧:「徐寶鏡,你敢陷害、我,你爸知道了抽不死你,臭丫頭片子。」
阿華一腳踢過去,徐海南慘叫一聲,咳了兩口血水出來,裡面還混著幾顆牙。
一雙腳停在徐海南面前,他慢慢抬頭,那人正是他大哥徐海東。
徐海南滿腹的委屈忽然都啞了聲兒,他只是腦門兒一熱,其實還沒有徐海霞那樣仇視大哥。
可現在說出來,大哥會相信不?
「大哥!」徐海南扯著大哥褲腳,缺了牙一嘴血,說話都漏風。
徐海東慢慢蹲下身體,掰開弟弟的手,「海南,好好改造,爭取重新做人。」
他對徐海南還能有一句話,至於徐海霞,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徐海霞在短暫的驚愕後,終於明白過來,大哥是知道的,她的好大哥為了置兩人於死地,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們抱走孩子……大哥不是最心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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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大哥,我錯了,嗚嗚嗚,我真的錯了!我是海霞啊大哥,你一向最疼我的,不能不管我。」
兩個狼心狗肺的姐弟都伏地大哭,試圖讓徐海東再次心軟。
徐海東留給他們的只有一個冷硬的背影,他擁著女兒,抱著兒子,離開了後巷,一眼都沒有回頭。
「老實點,有什麼話,都對警察說去。」
幾個公安將人販子四人組緊緊按住,戴上了冰冷的手銬。
阿華回望了他們一眼,心中冷哼:在監獄裡,還有人要等著給你們上上課,講講什麼是做人的道理!
父女倆將小徐朗抱回病房時,李淑琴剛剛睡醒。
她這次生產真是一點都沒有操心,整個人看上去乾淨清爽,一點都沒有其他產婦的臃腫。
「又帶徐朗溜圈兒?咱們家小鏡子一點都不吃醋嘛!」
徐海東給妻子掖了掖被角,「明天咱們就出院吧,你老在醫院住著,小鏡兒都不放心上山。」明天再不出院,等養母知道海霞和海南兩姐弟被抓的事,不管道理在誰那一方,寶鏡奶奶肯定只會挑最弱的地方下口狠咬,只會來找淑琴麻煩。
將淑琴送到岳母家坐月子,養母能鬧得,就只能是自己,起碼妻子是安靜不被打攪的。
寶鏡也將臉蛋貼著媽媽的手,「我才不會吃醋,我不在家,都會是徐朗陪著您和爸爸,我只會感激弟弟。」
父女倆一唱一和,將李淑琴逗得大笑,病房中氣氛十分溫馨。
父女對視一眼,很有默契決定,不將徐朗差點被偷走的事情告訴李淑琴。
寶鏡甚至想,其實任何極品都是土雞瓦狗,只要一家人齊心合力一致對外,那些土雞瓦狗又能蹦躂多久!
……
京城,秦家。
寶鏡將自己的極品親戚當很土雞瓦狗收拾了,主要她的力量與極品相對處於絕對壓制的那一方。京城秦家很強大,但它不能絕對壓制住京城許家,所以秦雲崢現在十分煩躁!
在收到家裡的消息後,他只能匆匆留下「等我」二字便立刻折返京城,為的也是解決掉某些不要臉,沒有自知之明的女人。
沒錯,現在許晴在秦雲崢眼中,已經由不耐煩應承的對象,變成了不要臉的代名詞。
秦雲崢骨子裡其實頗為傳統,他能大男子主義認定寶鏡當未來媳婦兒,可當他一旦被另外一個女人同等對待時,立刻厭惡到了極致。女人,怎麼能這樣不要臉,哭著喊著要嫁進秦家?
偏偏,秦雲崢身邊還有讓他無法完全忽視的豬隊友:他的母親謝子君女士。
謝子君挽著整齊的髮髻,眼眶微紅,不時抽出一張面巾紙擦拭著眼淚。
「你這孩子,怎麼就是不聽媽媽的話?滿京城的適齡女孩兒,或許還有比許晴更和你條件般配的,可哪有比許晴更喜歡你的姑娘了!你們不僅門當戶對,許晴一心喜歡你,在你倆的婚姻生活中才會以你為主,許晴能照顧好你,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
秦雲崢覺得頭疼,臉色緊緊繃著,「父親同意了?」
謝子君一噎,含糊道:「他說看你的意見,你同意了,他就沒異義。」
謝子君見兒子無動於衷,歎了口氣,從臥室裡捧出一個紅木盒子,當著秦雲崢的面兒打開。
白色的細棉布上,有一面古樸老舊的青銅古鏡。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許晴的媽媽送來的,她為了找回這面銅鏡花費了很多心思,在兩家結親上算是很有誠意了。雲崢,你或許知道秦許兩家的交情,但有關這面銅鏡的故事,你一定不知道。」
謝子君正準備和兒子好好說道說道,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推開門進來。
「哼,我就沒見過像你一下急著賣兒子的媽!」
秦雲崢挺直了腰桿從沙發上站起來,給老太太敬禮:「劉芳華女士,您好!」
謝子君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咪,一下子從沙發上蹦起,對著老太太叫了聲「媽」,聲音只比蚊子大一點。
劉老太太一臉嚴肅,「你嫁到我們秦家來,是沒吃飯呀,還是雲崢父親給你委屈受了?說話大點兒聲!」
被婆婆一罵,謝子君下意識腰桿直了,兩腿併攏,立刻有了女軍人的站姿。秦雲崢忍住笑,沒幫他媽講話,謝子君最怕的就是婆婆劉芳華。老太太比出身,從前是兩廣富商的千金小姐,以先進女學生的身份加入黨,隨著軍隊四處征戰,由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進化成扛槍吃糠的人民女戰士,現在身上的軍銜能甩孫子秦雲崢從京城到南縣那麼遠的距離。
謝子君比講究,劉芳華從前的做派拿出來能叫她傻眼,比職位,她就是衛生部一個小頭頭兒,劉芳華是每年都要被中央領導接見的……遇見這樣的婆婆,她只能乖得像只小貓咪。
秦雲峰扶著奶奶坐下,謝子君才敢跟著坐下。
劉芳華的視線一下子落到了紅木盒子內,謝子君趕緊將盒子捧給婆婆。
「媽,這是許晴她媽送來的,您說這憑證都找回來了,我們能不答應親事嗎?」
劉芳華神態也有些緩和,滿是皺紋的手拂過古銅鏡,從外表看,的確和記憶中一模一樣,讓她不由想起了那段烽火連天的歲月。
三十多年了,鏡子都出現了,你又在
哪裡呢。
劉芳華回過神來,啪一聲合上了木盒。
「許晴他媽從哪裡找到鏡子的?只有鏡子,就沒有別的消息?」
謝子君搖頭,「聽說是許晴舅舅在港城拍賣會遇上的,連夜送回京城的。媽,您覺得像真的?」
劉芳華臉上的緬懷之色早已消失不見,她冷笑道:「是真是假又如何,在正確的人手裡,它就是兩家接親的憑證,哪怕拿出鏡子的人只是個農村丫頭,只要能驗明正身,就算雲崢不願意我也要壓著他娶了;落在不正確的人手裡,它就是狗屁不值,雲崢又瞧不上許晴那丫頭,我幹嘛要罔顧孫子的心意!」
是自己想差了,就算有消息,姓許的女人也只會千方百計掩飾,又怎麼允許京城的人知道?
劉芳華盯著兒媳婦笑得很意味深長,「孫子是親的,許晴又不是我親孫女,我分得清遠近親疏。」
謝子君臉一紅,聽明白了婆婆話中的潛台詞。
秦雲崢盯著紅木盒子,微微皺眉,「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以後誰拿出一面破鏡子,我就要和她結婚?」
此鏡非彼鏡,他可是有老婆的人了呢。
謝子君不敢隨便開口,劉芳華思索片刻,還是簡單講了下。
「雲崢你知道,我們秦家之前和許家是有過婚約的吧。你爺爺和你許爺爺,是多年的朋友,他們十幾歲時都是在碼頭搬貨的工人,後來才一起參了軍,又僥倖立了不少戰功活下來,才有了今天秦許兩家的成就。你不知道的部分,我和你許奶奶……別看我,不是許晴她媽,是你許爺爺之前的夫人。我和她還是女校的同窗,我們一同嫁了人,嫁的男人相互之間又是好朋友,我生了你爸時,你許奶奶還沒懷孕,我就和她約定,要是她生下個女兒,就叫她嫁給你爸爸。」
劉芳華說著看了兒媳婦一眼,謝子君根本沒啥動靜。
真是個蠢貨,要是約定完成了,哪裡還能輪到你當秦夫人?
劉芳華頓了頓,「你許奶奶一直沒有懷孕,一直到那年,你爸爸都十歲了,她才有了身孕。我呢,還是那想法,要是她真能生個女兒,就叫你爸爸娶了,年紀大點還心疼老婆。那年你許奶奶挺著大肚子,戰情特別嚴重,我們都隨軍,卻隨時面臨著危急轉移的情況,你許奶奶笑著說,要是咱們在戰火中失散了,她的後人拿著她家傳的古鏡做憑證,叫我一定不要忘記和她之間的約定……」
劉芳華情緒低落,鏡子出現了,可是人呢?
秦雲崢也被繞暈了,「許晴他媽不是許爺爺第一任夫人,那她拿著銅鏡跑來秦家,又算作什麼約定!」
劉芳華也冷笑,「憑她?就是個臭不要臉的女人,丫鬟也敢搶小姐的夫婿,換做我家的人,抽不死她!許晴她媽就是欺負你許奶奶的娘家人在戰火裡沒了音訊,你許爺爺嘴裡說著情深意重,最後還不是和妻子的丫鬟滾到了一張床上……許晴那姑娘再好,有那麼一個媽,我也不待見她!」
謝子君扭了扭,婆婆眼神像刀子一樣,割得她清醒了幾分。
不過許晴她媽媽,氣質還挺優的,過去真是第一任許夫人身邊的丫鬟?!
謝子君也有幾分後悔,婆婆說得對,許晴再好,也比不上兒子雲崢。從前看著許晴和雲崢般配,可許晴她媽那出身……別說新社會不講究出身,反正謝子君從小就家庭富貴,她是講究的。
罷了罷了,再也不提許晴和雲崢結婚的事兒了。
「媽,我錯了!雲崢,媽媽剛才說的話,你還是忘了吧,反正你也不喜歡許晴。」
秦雲崢都快被他媽逗笑了,虧得謝子君女士是嫁給了他爸,不然真會被啃的骨頭都不剩下。
「我不會娶許晴的,這什麼約定憑證,還是退給許家吧。」
劉芳華盯著那緊閉的紅木盒子,直覺許晴她媽不會那麼輕易放棄。
一個能花十年時間,成功爬上男主人床的女人,會那麼容易就放棄?劉芳華可不信。
……
深夜,許家。
許泰達一回到家,就見女兒正伏在她媽媽懷裡失聲痛哭。
六十多歲,膝下只有一個獨女,許泰達自然很疼愛許晴,他放下件包,坐到了沙發上。
「誰惹我家小公主哭鼻子啦?你都二十歲的大姑娘了,動不動就掉金豆子,羞不羞。」
許晴埋著頭不肯抬臉,許太太笑得很勉強,「小晴還能為什麼哭,都是雲崢那小子。老許,你女兒的心思你知道的一清二楚,真的不能和雲崢爺爺談談?兩個小輩明明很般配,為了所謂的輩分問題不能走到一起,那才是終生的遺憾。」
許泰達皺眉,「陸枚,你知道雲崢奶奶不會同意的。」
他和老秦幾十年的交情,認識劉芳華的時間同樣不短,許泰達很瞭解劉芳華,就憑許晴是自己和陸枚生的女兒,只要她活著一天,就絕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京城出色的年輕人不少,小晴就非得嫁給雲崢不可?」
許泰達不過才說了兩句實話,陸枚秉性柔弱,眼淚忽然就無聲流出。
陸枚低著頭,五十多的人了,脖頸依舊纖細白皙,有種楚楚動人卻叫人不至於生厭的哀婉。
「老許,其實也不怨雲崢他奶奶,我配不上你,我生的小晴,自然也是配不上雲崢的。我就是看小晴對雲崢一片真心,我……」
陸枚低低的哭聲讓許泰達頭疼,他輕斥道,「現在什麼世界了,還講究出身?大家都生長在紅旗下,人人平等!」
就算真的講究出身,小晴是他許泰達的女兒,怎麼就配不上秦雲崢了?他和老秦從前一起在碼頭上扛沙包,後來參軍,然後提干,一直到戰爭勝利,新中華國建立,他和老秦的職務地位都差不多,哪裡就配不上了。
可雲崢奶奶,總記著從前的往事,不肯同意小晴和雲崢的婚事,他能有什麼辦法。
這些話,許泰達不願意當著夫人說。
陸枚一直很以自己的出身為恥,就算舊社會時時伺候人的丫鬟,嫁給了他許泰達,也足以彌補和雲崢奶奶大家小姐出身的差距了。許泰達知道,陸枚在雲崢奶奶面前抬不起頭,他真的很想對著世人大聲吶喊,我真的沒有對不起過那個人!
——就算是她不要我,先拋下了我,這些年,我也沒有放棄過尋找她的消息。
許泰達閉著眼,陸枚的哭泣讓他又想起了從前的歲月。
那時候他和老秦家裡窮,十幾歲就出門討生活,兩個人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只能在碼頭上當搬運苦工掙碗飯吃。那時候劉芳華和她,穿著新式樣的女學生裙子,坐著黃包車每天都從碼頭上經過,是他和老秦只能偷偷仰望的存在。
因緣巧合下,他們四人結識了。
劉芳華慫恿他們參軍,自己也鬧著要參加革命。
她性子稍軟,卻也義無反顧從家裡偷跑,跟著他北上參軍。
那時候他們朝不保夕,吃了上頓兒愁下頓,兩個大家小姐跟著部隊輾轉各地,真是吃糠咽菜,過得苦極了。可那些年,他和她又過得何等快活?漸漸積攢了戰功,老秦的兒子十歲了,她懷孕了。自己多激動呀,當時樂得在窯洞裡翻著觔斗,叫一群戰友看笑話。
形勢越來越嚴峻,嚴峻中,又是有利於自己所效力的革命軍。
反動分子的軍隊節節敗退,那些富商們都計劃著出逃海外,她的家人也找上門來。那時候陸枚才十幾歲,一個人從南方到北方,被人領到跟前時真是黑不溜秋的。
許泰達自己也承認,在她在時,他真的連眼角都沒看過陸枚。
陸枚那時候長得太不起眼,在她跟前,真的是丫鬟和小姐的差距。自己擁有了那位美麗大方的千金小姐,又怎會將視線轉移到路邊小草一樣的丫鬟身上?
可誰叫,她最後還是離開了呢!
毫不遲疑,帶著他們的骨肉,跟著家裡遠渡重洋,狠心拋棄了他——許泰達歎了口氣,雲崢奶奶總是看不順眼陸枚,其實真沒必要。
在她離開後,陸枚堅持要當自己的醫務人員,也是為了替她照顧自己。
一呆就是十年,蹉跎成了老姑娘,許泰達能做的,就是娶了陸枚。
六十多歲了,許泰達只有許晴一個女兒,他是發自內心疼惜,也是出於一個男人的立場告誡:「小晴,感情的事情真的不能勉強,你和雲崢,都有著良好的家世,只會共富貴,沒有共患難的機會……就不會像我和你媽媽,能經過革命洗禮在相處中培養感情,他對你沒有感覺,你越是喜歡他,雲崢只會越看低你。」
活了幾十年,許泰達對男人的劣根性一清二楚。
對於主動送上門的,倒貼的女人,男人不會將她看得太重。他如今只有許晴一個女兒,可不希望許晴將心捧到秦雲崢面前,卻被雲崢踩在腳下踐踏。
「聽爸爸的話,既然秦家不同意親事,我們就忘了秦雲崢。爸爸一定給小晴挑選一個最優秀的年輕做丈夫,相信爸爸。」
許晴轉而撲向他懷裡,卻因動作太大,一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一個紅木盒子,一個灰撲撲的東西摔在地上帶出金石之音。
許泰達本是不經意一瞟,待看清了落到地上的東西後,他卻渾身僵硬。
許泰達推開女兒,手顫抖著,好不容易從地上抓起那面鏡子,將它緊緊握在手中。
「……陸枚,這是怎麼回事?」
是你回來了嗎?等了三十餘年,你終於捨得回來了。許泰達忽然又驚慌失措,他沒有堅持到最後,他中途續娶了陸枚,他該怎麼向她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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