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鏡最終險險過關。
並不是說她天賦強悍到只要一天一夜的突擊,就能掌握手指一抓一放間藥材的準確劑量。
用馮堂的話來說,這些藥方太普通了,沒有劇毒之物,寶鏡抓藥時的些許誤差還弄不死人。話說的,寶鏡很是汗顏。
7月18號,阿華上山來送信,李淑琴人已經被送到了醫院,估計是要生了。
寶鏡也來不及收拾東西了,就要下山。
「秦小子,你陪小徐一塊兒下山。」
馮堂遞給秦雲崢一張方子,「你的內裡虧空,都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還得靠食補慢慢調養。我可沒有心思伺候你吃藥膳,你下山吧,按照方子自己弄。」
秦雲崢點頭接過方子。
「謝謝馮老先生近日來的照顧,我會讓人送上診金。」
秦少校有些不捨,他總算能把飯煮熟了。山上的生活挺好的,沒有人來打攪,日子過得清淨,徐寶鏡那丫頭整天樂呵呵的,祁教授聊天也言之有物,叫人聽著不乏味,秦雲崢自覺日子過得挺充實。
診金自然是要收的,馮堂自己並不花錢,可有些藥材根本不生長的蜀省境內,他就是想採也採不到,這時候錢就變得重要起來。
「走吧,回去後嘴巴緊點,別給我招惹一堆人來。」
一入世,人就有了羈絆。馮堂從前可以不看任何人的面子,因為他孑然一身沒有弱點把柄,現在答應了要教導寶鏡三年,他怕秦雲崢回去後一些有來頭的病患蜂擁而至,叫他進退兩難!
秦雲崢只有簡單的兩件換洗衣物。
寶鏡背上書包就走了,雖然知道她爸媽不會忘記帶錢,為防萬一,她還是揣了錢。
「師傅,馮前輩,我先下山了。」
李淑琴已經送到了醫院,阿華接到消息,來的路上就花費了兩小時,等她趕回去時,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寶鏡哪裡肯耽擱。
不過預產期明明還有半個月多,不知為何卻提前送到醫院?
寶鏡不知道情況,現在分外懷念後世的手機,80年通訊真是太不方便!
「你別太擔心。」
秦雲崢不太會安慰人,但他身上的鎮定自若很能感染人。寶鏡受他影響,也慢慢冷靜下來。心裡急還真沒用,她也不能插翅飛回南縣。
阿華已經盡可能開快車,車子停在南縣人民醫院門口時仍然用去了一個半小時。
寶鏡顧不得同車的秦雲崢,打開車門就往下跑。
一跑吧,在收費處就和一人撞了下。
定眼一看,居然是徐老太。
「奶奶您怎麼也在醫院?」徐奶奶有這麼好,來醫院伺候養子媳婦生孩子麼。寶鏡再一抬眼,呵呵,小嬸鄭潤芬用手撐著腰在後面等著,原來是陪小兒媳來醫院檢查的。
「你跑醫院來幹啥?」
徐老太一雙眼睛很是精明,攔住寶鏡上下打量。
寶鏡哪有心情向她奶奶詳細解釋,她也根本不想解釋,徐奶奶明顯是不知道大兒媳婦已經住院,寶鏡才不會多嘴。
輕輕推開徐老太,「奶奶我真有急事,回頭再說。」
她已經抬頭看見了,大舅媽站在樓梯拐角處招手呢,估計是掐著時間點出來等她的。
寶鏡三兩下上了樓,像一陣風般掠過徐老太跟前。徐老太臉色難看,認為臭丫頭不給她面子,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老大一家三口都變得特別不聽話。
是從說破老大身世的時候?不,是從叫老大掏錢給海南建房子開始。
徐老太撇撇嘴,老伴兒總叫她對老大好點,她還不夠好?老大呢,小錢花的爽快,一到關鍵時刻就六親不認,真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鄭潤芬挺著肚子艱難挪動,眼神有幾分閃爍,「媽,你說大嫂該不會是在醫院生孩子吧,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最近了。」
徐老太板著指頭算了算,還真是。
一想明白了,老太太更生氣。寶鏡那臭丫頭死活不說,難道她還能把李淑琴從床上抓起來打一頓?
「走,我們上樓看看去。」
鄭潤芬不太願意,「還是不去了,媽,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徐老太盯著小兒媳婦的肚子,心裡也很詫異,無他,鄭潤芬的肚子實在太大,按說還有兩個多月才足月,搞得像現在就要生一般。
「潤芬啊,這雞以後你還是少吃兩隻吧,媽是過來人不會騙你,孩子太大生產的時候可遭罪著。」
鄭潤芬一噎,她就是嘴饞懶惰,平時也沒少告誡自己要少吃些,不然生產的時候孩子太大月份對不上。可她就是忍不住,不仗著懷孕作天作地,把徐家拿捏住,孩子生了後可怎麼辦?鄭潤芬嫁進徐家之前就看明白,徐海南就是個十足的蠢貨,很好糊弄。
公公徐老根也不多言不語,不會東想西想。唯有婆婆和小姑子最難搞,幸而徐海霞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在她和徐海南結婚前就倒了霉,只剩下個婆婆需要對付。
死老太婆除了在對待大伯一家的態度上像被豬油蒙了心,其他時候還挺精明,鄭潤芬告誡自己得多用點心。
正想勸婆
婆婆離開醫院,一抬腳,肚子卻真的隱隱作痛起來。
陣痛襲來,鄭潤芬邁不開腳。
有股液體用身體裡湧出來,順著大腿往下流。夏天穿的薄,鄭潤芬腳下很快積起一灘水。
徐老太大驚,「潤芬,你這是失禁了?」
懷孕到後期肚子內胎兒太大壓迫到膀胱,孕婦上廁所的次數會變多,徐老太不懂什麼壓迫膀胱,但尿頻她是有經驗的。可小兒媳婦這個也太誇張了吧,在醫院大廳就尿失禁,真的兜不住?
一個醫生恰好經過,見兩人沒有動靜,忍不住皺眉:
「這是羊水破了,你趕緊繳費,讓她住院!」
羊水破了?就算來第一次來徐家時就懷上了,時間也不到七個月啊,羊水好好地,怎麼就破了?
徐老太心中狐疑,鄭潤芬緊緊抓住婆婆的手,「媽,我好像真的要生了!」
小兒媳婦肚子裡的,可是海南的骨肉,是徐家的親生骨肉,徐老太顧不上瞎想,大呼小叫趕緊讓醫院安排床位。
「我兒媳婦要生了,麻煩你們讓讓。」
寶鏡一路上樓,不知道在她離開後大廳裡所發生的一切。
她以為情況估計很緊迫,哪知跟著大舅媽到了樓上,她媽李淑正半靠在床上,端著碗荷包蛋在吃。
「媽媽,你怎麼樣了?」
李淑琴把碗放下,「這不吃荷包蛋呢,你別擔心。乖啊,一會兒走遠點玩,等你弟弟生下來,一定第一個給你抱。」
病房裡除了寶鏡就四個人,徐海東,寶鏡外婆,還有大舅媽。
外婆也是那說法,小姑娘可不能守著生產,不小心就給以後留下陰影。女人生孩子,宮口呢是一點點開得,從開始陣痛到生產,順利的話要幾個小時,不順利的能生一整天,外婆才會給寶鏡媽煮荷包蛋吃,是讓李淑琴在生產時有體力。
經過三個女性長輩輪番解釋,寶鏡心總算落到了實處。
她媽的情況還挺好,害她一路上提心吊膽的。
徐海東摸摸女兒的頭,「傻丫頭,你媽媽惦記著讓你第一個抱抱弟弟或妹妹,否則生下來才會給你送信。」
呵呵,你們差點沒將我嚇死。
寶鏡心裡腹議,一臉乖巧給李淑琴倒水,「荷包蛋膩不膩?外婆肯定放了許多白糖,媽媽喝點水。」
手指一彈,幾顆透明的月華珠順著指縫滾落到水中融化。
等纏著李淑琴將一杯水喝了,寶鏡更有了底氣。大人們都說離生產至少還有幾小時,寶鏡想起來自己匆匆下車,阿華肯定還等在醫院門口。
她得和阿華說一聲,還有,秦雲崢。
路過一樓病房時,寶鏡發現了徐老太的身影。她們怎麼還沒走?探頭一看,鄭潤芬躺在病床上大叫,徐老太正抓住一個護士的手不斷數落:
「我兒媳婦才七個月,怎麼就破羊水了?你們醫院是不是想騙錢,我聽說現在醫院都騙人開刀把孩子從肚子裡取出來!」
護士忍無可忍,鄭潤芬呢是第一次來產檢,護士不知道情況,否則肯定當即要回復徐老太一句:明明是足月了,你偏偏說七個月早產,孩子還沒出生呢就想賴給醫院?
寶鏡暗笑,她到沒想到小嬸會和她媽同一天進醫院。
七個月早產?小嬸嬸的肚子是瓜熟蒂落自然生產,奶奶可真白擔心了。
寶鏡怕被徐老太抓住,一溜煙跑了。
到醫院門口一看,阿華的確在車上等著,秦雲崢人卻不見了。
原來寶鏡急忙下車後,秦雲崢也尾隨著下了車,不過他先向醫務室借了電話打了個內線,在通過電話後臉色卻微變,返回車裡給寶鏡留個張字條,人就下車離開了。
阿華遞來一張折起來紙,「就是這個。」
寶鏡一打開,兩個龍飛鳳舞力透紙背的字映入眼簾,只有兩個字:等我!
等你幹嘛?神經病!
寶鏡把字條揉成一團隨手扔掉,「阿華哥,你先回去吧,我估計還要在醫院耗上幾小時呢。」
阿華就像是寶鏡師傅祁震山身邊的影子,從來只默默辦事兒,不分辯不提反駁意見。車子抵在醫院門口的確不像話,他啟動了汽車開離醫院門口,走了一百多米,在寶鏡視線範圍外的街角停下,自己靠在駕駛座上閉目養神。
寶鏡一無所知,轉身又要上樓。
走了兩步,想想又折回原地,撿起了之前揉成一團的字條。左看右顧沒人,她將紙團揣在了衣兜裡,明明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小動作,寶鏡卻不由自主有些心虛。
心虛啥呢?心虛美色誤人!
路過鄭潤芬所在的病床時,裡面很熱鬧,護士們正合力將鄭潤芬往救護床上抬:
「她宮口已經全開了,必須馬上送去產房!」
徐老太傻眼,她生過三個孩子,就是生老小海南時發作的也這樣快呀,有半小時麼,居然就要生了。小兒媳婦生得這樣順暢,徐老太本該覺得高興自豪,偏偏鄭潤芬不是「足月」生產,她心裡總有著奇怪感。
「這就要生了?護士啊,我們今天是來產檢的,我、我身上沒揣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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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護士將她撥到一邊,「醫院會先墊付,等你兒媳婦生了,你趕緊托人回家取錢。」
徐老太重重點頭,此時也不罵人家護士了,覺得醫院很善解人意。
寶鏡也感歎,80年不僅民風淳樸,醫院也還沒變成死要錢的地方。此時看病的人不會逃欠巨額醫藥費,醫院也不是先收錢再治病的,要是風氣一直這樣下去多好?不過想想也不可能,現在剖腹產手術直到出院也才花費幾十塊,擱後世,大病的巨額醫藥費能拖垮普通的家庭,實在不能比。
等鄭潤芬被送進了產房,徐老太一拍腦袋:剛才真是傻了,她沒帶錢,老大媳婦在醫院生孩子,她肯定不缺錢啊!
徐老太東張西望往樓上摸去,寶鏡臉一黑,也猜到了她奶奶的打算。
寶鏡家如今缺錢嗎?不缺,就是寶鏡的個人資產說出去,也是叫人眼紅的萬元戶。
可寶鏡樂意為了搭救大舅出兩萬,也不願意幫她小嬸鄭潤芬生孩子出錢……憑啥啊,要是生的是徐家親孫子,還能瞧在徐爺爺的面子上,可生的又不是!
寶鏡跑到醫院門口,抓住個騎自行車的路人,遞給他十塊錢:「您能幫我去下面徐家村跑一趟嗎?通知徐海南家,就說他老婆在人民醫院生孩子,等著他帶錢來救命!這算是我謝謝您的酬勞。」
現在的人多淳樸,聽說是等著救命的,人家根本不要寶鏡的十塊錢。
「小姑娘別擔心,我這就去!錢你收回去,把我想成什麼人了,這不趁火打劫嘛。」
好心人飛快騎著車走了,寶鏡才趕回二樓。
她奶奶果然已經找到了病房,正扯著脖子嚷嚷。李淑琴黑著臉一言不發,徐海東不停勸著出去說,徐老太不管不顧,從在醫院碰見寶鏡開始說起,念叨著老大家生孩子的大事也不通知老家,可見是不想要年邁的父母了。
「淑琴生孩子,你通知親家母,也不給我送一個消息,徐海東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姓徐,想要給李家當上門女婿?」
寶鏡外婆一輩子沒和人紅過臉,被徐老太擠兌的說不出話來。
病房不是單人的,還有其他人幾個病患和家屬,他們不瞭解前因後果,只覺得道理是站在徐老太那邊的。
「這位同志,你老母親說的很對嘛,老人願意來照顧兒媳婦,生孩子這種大事你連通知都不通知一聲,實在說不過去。」
徐海東辯解無言,他能當著眾人的面說徐老太只是養母?這也罷了,問題是淑琴生寶鏡那年,徐奶奶說是要來照顧媳婦,結果寶鏡生下來是個丫頭,徐奶奶一日要念叨淑琴七八次,話裡話外埋怨她肚皮不爭氣。
氣得李淑琴在月子裡沒少掉眼淚,一生氣就沒奶水,寶鏡外婆家送來下奶的豬蹄等物,還全被徐奶奶自己吃了,坐月子的產婦李淑琴就撈到點黃豆湯喝!
李淑琴心裡記著這些事,哪怕過了十二年,她那個月子過程實在終生難忘。
此次生二胎,她真不想和徐奶奶打上牽扯,徐海東心疼妻子,本人也同意了此做法。哪知世事就是這麼巧,自從他身世問題鬧開後,明明和老家走動疏遠了,今天還能在醫院碰上!
「媽,淑琴生孩子沒通知您,就是不想叫您受累,您不是還要照顧海南媳婦?現在事情都這樣了,您說吧,有什麼意見。」
徐海東不想把家裡的破事吵出來讓外人看熱鬧,他仍然在竭力安撫徐老太。
徐老太得意洋洋,養恩比天大,大兒子還不是要服軟?她眼皮一抬,正想說你下樓去把潤芬住院的錢繳了,寶鏡猛然從門口闖進來:
「奶奶,您怎麼在這裡,護士到處找您呢!」
她握住徐老太的手臂,「哎,剛才我在門口遇見一個徐家村的人,他幫忙回去通知小叔了。小叔這是第一次做爸爸,怎麼能不出現在醫院?反正他在村裡也是閒著無事,很快就來了,您別擔心,我讓人記得轉告小叔,要帶著住院費來!」
黑臉的李淑琴忍不住噗呲一笑。
寶鏡嘴皮子利索,說得話很有想像空間,同病房之前幫忙指責徐海東的人也不搭腔了。
合著小兒媳婦也在樓下生孩子呢?這老婆婆,就是心偏唄,還假意跑上樓來說不通知她,聽聽,生孩子不帶錢進醫院,這是小兒媳婦生孩子,想讓大兒子出錢?!
徐老太真是滿心冤屈,潤芬明明是來醫院產檢的,忽然羊水就破了,要是知道生孩子,她會不帶錢?就是找老大要錢,也是事後的說法,關鍵時刻徐老太捨不得拿親孫子的生命安全來開玩笑。
聽寶鏡說護士在找,徐老太惦記著親孫子,也顧不上和寶鏡一家計較,匆匆忙忙下樓去。
李淑琴還故意喊,「媽,媽,您怎麼就走了,我這邊也要生了!」
徐老太頭也沒回,不耐煩擺手,「你娘家媽不是在?海南媳婦那裡沒人,我得去守著。」
寶鏡笑出聲,沖淡了病房尷尬的氣氛。
隔壁床的病友翻了個身,訕訕道,「真是個偏心的老太太,同志我剛才錯怪你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時候表面上看著孩子不孝順,也不一定是真的不孝順。當長輩的三五不著調,只會磨滅掉孩子對你的眷戀。
大舅媽拿手指戳寶鏡額頭,「你奶奶啊,真是頂頂厲害的人……多虧了你這個小機靈鬼。」
唯有徐海東有些猶豫,徐海南小時候和他這個大哥
哥還是很親近的。徐海霞他已經不想再認,可是弟媳肚子裡的,畢竟是海南的骨肉。
「要不,先幫忙把錢墊上?」
這話,外婆和大舅媽就不好表態了,寶鏡做女兒的,也不能當著外人面下父親的面子。
李淑琴胸口起伏,緩了緩才吐出一口長氣:「海東,話不是這樣說的。醫院又沒催著繳費,海南不見得願意讓你來出這個錢,你這是剝奪了海南當父親的天職責任。再說了,親戚間救急不救窮,你平時送回老家的錢少嗎?海南哪裡會缺這幾個錢,該放手時就要放手,不然海南永遠長不大!」
妻子說得很有道理,徐海東不住點頭,被說服了。
真希望海南當了爸爸後,能變得有責任感吧,海南也該學著長大了。
寶鏡偷偷給她媽媽豎了大拇指,李淑琴這番話,說得很有水平呀。不過小叔會不樂意爸爸幫他出錢?扯淡吧,小叔巴不得自己家幫他把孩子一塊兒養了。
徐海南還沒有拿著錢趕來,鄭潤芬已經順利誕下一個男嬰。
孩子足足有七斤八兩,護士將他包著小被子放到徐老太手上,徐奶奶看著孫子的小臉蛋,一顆心都要化咯。
她現在也不嫌棄鄭潤芬懷孕時只挑好的吃,且吃得多了。要是吃的不好,孩子能有這麼大?雖然是「早產」,看上去和足月生的嬰兒也沒有啥差別。
生這個孩子,鄭潤芬還真沒費啥力氣。
護士把她推回病房時,她人還醒著呢,瞧見徐老太沒有懷疑,只顧著抱著孩子傻樂,鄭潤芬心裡也添了幾分歡喜:「媽,你把孩子抱給我看看。」
徐老太蹲下身,將孫子放到兒媳婦的床邊。
孩子皮膚紅紅的,眼睛緊閉著,新生嬰兒都是醜醜的,根本看不出像誰不像誰,鄭潤芬的心也就落到了實地。
當然,徐老太不這樣認為,「這鼻子,這下巴,都像海南,我的乖孫子呢,長大後又是個帥小伙子。」
鄭潤芬忍不住吐槽,要是像徐海南才真是見了鬼。再說徐海南長得俊?他還不如徐家收養的大伯一半好看,婆婆是心偏到沒邊兒,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媽,大嫂生了嗎?」
也不知生的是兒是女,要是大嫂再生個女兒,鄭潤芬肯定高興,那意味著大哥家的家產以後都要給她兒子。
徐老太抱著孫子捨不得撒手,「看樣子還早呢,肯定又生個丫頭片子唄。海東當初相親我就不同意,李淑琴那樣兒,嬌滴滴的城裡小姐,屁股小,不是生兒子的料。懷大丫頭時藉著肚子整天折騰人,生下來果然是個丫頭片子,可沒把我氣死。」
徐老太說的也不是假話,那時候她還是有幾分心疼養子的,養個貓貓狗狗那麼多年都有點感情,何況是人。
可徐海東沒有聽她的話娶她娘家那邊兒的姑娘,自己找了李淑琴,徐老太就歇了疼他的心思。等李淑琴頭胎生了個女兒,月子裡婆媳沒少鬧不愉快,徐老太對徐海東家一家三口都看不順眼。
徐海南接到消息時正和村裡幾個賴漢打撲克「扎金花」,輸紅了眼睛正等著翻本,別說是鄭潤芬生孩子,賭癮一上來就是徐老太眼看見要斷氣了他都得遲疑下。徐海南收到消息屁股都沒挪,又打了半個小時,賭友們瞧著他兜裡空了,紛紛轉作善解人意樣子:
「海南,你媳婦兒在醫院生孩子呢,要不你還是先去看看?牌嘛又跑不掉,什麼時候玩兒都行。」
徐海南被幾人推著出門,賭友們一哄而散。
太陽一曬,徐海南清醒過來。
他老婆在醫院生孩子,叫他帶錢去呢?可他今天手氣背輸得精光,哪還有錢呢。
徐海南有些後怕,跑回家一看,他爹估計去家裡幹活了,家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他先是在自家房間裡到處翻了一遍,沒找到鄭潤芬的私房錢。結果還是在徐老太的床蓆子下面發出些散錢,數了數也有五十幾塊。
徐海南覺得差不多也足夠,把錢揣著往醫院趕。
等他終於揣著錢趕到醫院時,鄭潤芬孩子都生下來好幾個小時了。鄭潤芬睡著了,徐老太餓得前胸貼後背,可家裡還沒來人她也不能將孩子一個人丟在病房,只能忍著。
瞧見小兒子,徐老太臉上有了笑意:「瞧,潤芬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咱們老徐家可算是有後了!」
徐海南也挺高興,能娶到鄭潤芬,賭友們都很羨慕他,現在潤芬還給自己生了個大胖小子,徐海南高興呀,笨手笨腳抱著兒子在病房裡樂。
徐老太正要去買吃的,寶鏡提著袋子進來。
「奶奶,我給你們送點吃的。小叔也來了?恭喜小叔喜得貴子!」
同在一間醫院生孩子,之前又打過照面,寶鏡家裡總不能當做不知道。外婆也勸李淑琴,不管心裡怎麼想,你得把表面上該做的禮數做到了,才不會被旁人挑剔。
故才有了寶鏡送吃的一幕。
袋子裡裝著熱氣騰騰的肉餡兒包子,還有小米粥,都是王月瓊安排小吃店準備的。
份量很足,寶鏡不介意分幾個給徐老太。
一見徐海南抱著孩子樂呵,寶鏡可是真心實意「恭喜」。
徐海南賭博一天沒下過桌子,把孩子放下從袋子裡抓出一個包子咬下去,居然還是大肉餡兒的,他看侄女也順眼了:「寶鏡來看看你弟弟。」
徐海南將孩子遞來,寶鏡特意看了孩子貼著耳朵的脖頸處一眼,有塊指甲蓋大小的淺灰色胎記,果然正是上輩子那個讓徐海南當接盤俠的「堂弟」。在寶鏡的努力下,她家三口人的悲劇改變了,顯然其他事還是照著上輩子的軌跡在發展。
「弟弟長得真可愛!小叔,我先走了,不打攪小嬸嬸休息。」
確認了小叔依舊是個綠毛龜,寶鏡在病房裡呆不下去。
等她走了,徐海南被肉包子收買,還誇她,「年紀大了,寶鏡這丫頭也開始懂事了。」
徐老太默不作聲吃著包子,黑著臉沉聲道:「懂事個屁,你嫂子也在樓上生孩子。潤芬發作的突然,我想叫你大哥給潤芬出住院費,寶鏡那個死丫頭片子幾句話把我堵得夠嗆!你以為誰叫人回去通知你的?就是你的好侄女!」
幾個包子就想讓老娘忘了之前的事?呸,想都別想。
徐老太狠狠咬著肉包子,就像咬在不聽話的孫女寶鏡身上。
徐海南一聽,嘴裡的肉包子似乎忽然變得沒那麼美味……大哥是變得小氣了,從前類似的情況,怎麼會捨得讓自己從老家帶錢來?就算不是嫡親的兩兄弟,好歹也在徐家鍋裡一同吃了那麼多年飯,真是的。
「被老婆管住的耙耳朵,我看這胎還得生個女兒,呃、咳咳咳……」
徐老太詛咒著大兒媳,大概嘴裡包子也看不慣她一邊吃著李淑琴的東西一邊咒罵,狠狠噎了她一下。
徐海南抱著兒子沒接話。
他也愁,在村子裡欠下的賭債沒有兩千也有一千八了,徐老根知道估計能拿扁擔打死他。
沒想到還錢的辦法呢,老婆忽然提前生產了。大胖小子他是很喜歡,可孩子拿什麼養?徐海南雖然自私,此時初為人父,對兒子還是有幾分真心喜愛的。
聽了母親抱怨的話,想起寶鏡剛才一身新衣服,徐海南忽然升起一個荒謬的想法:要是把兒子給大哥家養就好了,捨得給丫頭片子穿新衣服,肯定能對傳宗接代的兒子更好!
他哥就算能答應,嫂子李淑琴肯定不會同意。
徐海南想,要是把孩子換換呢?都是剛出生的小孩兒,換了也看不出來。
……
李淑琴陣痛開始頻繁時,天忽然下起了暴雨。
李淑琴生寶鏡時還算順利,肚子的這個卻特別折騰人,她在產房裡疼了整整一夜。直到驟雨初歇,早晨天色放晴,新生的太陽照進窗戶時,已經痛得麻木的李淑琴才聽見產房裡有嬰兒的哭聲。
「恭喜你,是個兒子,六斤九兩。」
李淑琴看了一眼,孩子臉上還粘著黏糊糊的胎液,眉毛稀疏,一顆米粒大小的胭脂痣長在眉毛裡格外顯眼。
她只看了一眼,就抵不住疲憊沉沉睡去。
護士給孩子簡單擦洗,將他遞給了等在外面的產婦親人。
「母子平安,你們可以放心了。」
徐海東說到做到,讓寶鏡第一個伸手去抱抱。軟軟的孩子被放到寶鏡懷裡,她上輩子沒有孩子,手腳醬油抱著弟弟不敢動,瞧見他軟軟的小臉蛋,心真是軟化成一汪水。
「爸爸,弟弟好小。」
徐海東接過兒子,將自己的臉貼到嬰兒的臉蛋上。
「是啊,好小,比你生下來時還輕一些。」
大舅媽和外婆也圍上來看,還笑道:「你出生時,護士剛把你抱出來,你奶奶拉著個臉可不樂意,你爸卻高興的在走廊裡跑來跑去。」
事實證明,徐海東當時的高興並不是假裝的,他的確對寶鏡很好。
外婆當時看了就覺得,女兒嫁給徐海東並沒有嫁錯,這些年除了女婿老家的問題,兩口子也沒有紅過臉,算是模範夫妻了。
「爸爸,你給弟弟取名字沒有?」
徐海東當然取過名字,男女名字都取了好幾個,此時他又拿不定主意用哪一個。
寶鏡一下就猜中了她爸的心思,此時暴雨初停,清晨的陽光照進窗戶,走廊上光照柔和,窗外又是晴空初綻。
她心念一動,不禁脫口而出:「不如叫徐朗吧!」
弟弟的出生,是前世未曾有過的事情,至此,寶鏡覺得一家人肯定不會走上前世的悲慘之路。
天氣放晴,命運也放晴。
「徐朗,徐朗?」徐海東也瞅見了外面兒的天氣,覺得很貼切順口。
「你姐姐給你取的名字,喜歡嗎,徐朗,小徐朗。」
徐海東正樂呵,徐海南懷裡抱著兒子踩著拖鞋得吧得吧的跑上二樓。
他睡眼稀鬆,揉著眼屎,打了個哈欠,「哥,嫂子生了?」
徐海東昨天夜裡就下樓看過了,知道弟弟有了兒子他也挺高興,李淑琴此時順利生產,徐家恰是雙喜臨門。
「是啊,給寶鏡添了個弟弟,剛取好名字,叫徐朗。」
徐海東把孩子抱給兄弟看,徐海南心裡一跳,還真生了個兒子?
當地講究新生兒頭部不能吹風,寶鏡外婆早給徐朗戴上了小帽子,帽子將徐朗的腦袋遮住,徐海南還真沒發現兩個小孩兒長得有什麼不同。
/>非要說有不同,就是徐朗生下來渾身皮膚不像其他新生兒發紅,而是很白嫩。
徐海南心裡有些急,他兒子黃疸偏高,這膚色上可對不上號啊!
「哥,你忘記給我們送早餐了。寶鏡去買,你奶奶和嬸嬸都餓著。」
徐海南這個厚臉皮,吃免費的肉包子還上癮了,叫寶鏡去買早餐又不掏錢,幸好李淑琴人昏睡過去還沒被推出產房,不然又是一場氣。
大舅媽都驚呆了,不怪她和寶鏡外婆說不過徐老太,你看看有她真傳的小兒子,臉皮得多厚啊,連侄女的便宜都占。
寶鏡覺得小叔眼神發虛,直覺他又在打什麼主意。
「好啊,我一會兒就把早餐送來,小叔快抱著弟弟回病房吧,弟弟還小,不能吹風。」
徐海南嘟囔著,「下面病房可擠了,一個房間住了八個人,你嬸嬸睡覺都不踏實。要不,我找醫院說說,還是挪到二樓來。」
徐海南越想越覺得可行,一樓潮濕,二樓乾爽,也方便他進行自己的計劃。
徐海東皺眉,將徐朗交給寶鏡大舅媽抱著:「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叫寶鏡幫你買早餐就算了,她嬸嬸剛生完孩子,媽晚上陪床也疲憊……沒事兒折騰換病房做什麼,樓上空病房有,小單間還帶廁所呢,可那是給幹部準備的,咱們一般人能消費嗎?」
徐海東將弟弟訓了一頓,他是一心為了弟弟,不想海南眼高手低下去。
可徐海南呢,抱著孩子氣沖沖下樓,心裡把他哥恨上了。
不就是嫌棄我沒錢住不上單人病房?!不要叫老子發達那天,誰愛看你臉色。
外婆不住搖頭,女兒的這個小叔子啊,看人眼神發飄,不像是什麼好人。
寶鏡心裡也隱隱發毛,小叔走之前盯著她弟弟徐朗的表情很奇怪,「舅媽,徐朗長得這麼可愛,我們可要把他看好。」
護士推著李淑琴出來,大舅媽抱著徐朗迎上去。
「傻孩子,我們這裡這麼多人還看不好你弟弟?你是不是要急著回山上,放心,舅媽會替你照顧好弟弟的。」
寶鏡跟著到病房,替媽媽理了理被汗水打濕的頭髮。
「不了,我還是在家呆兩天好。」
也不知道小叔打什麼主意,她還是看顧點好,起碼等媽媽平安出院了她再上山。
寶鏡已經把徐家的極品們下限劃得夠低了,可正常人的思維怎麼能和極品同步接軌?她就是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徐海南天外飛仙的「靈光一閃」。
鄭潤芬生產,除了徐老根要看家,其他徐家人自然要出現。
中午時候,徐海霞來了。寶鏡當時站在窗戶邊上,瞧得清清楚楚,一想到徐海霞和別有用心的小叔湊到一起,寶鏡覺得自己的頭隱隱作痛!
她和鄒建波沒離婚,當然不是她不肯,而是鄒建波不同意。
離了婚,家裡被捲走的錢怎麼算?徐海霞沒有了冤大頭大哥背鍋,一千塊錢她是拿不出來的。徐老太也損失了兩千塊,一開始恨女兒恨得半死,時間流逝,看到徐海霞如今過的慘兮兮,徐老太也不可能逼女兒還錢,自己一個人將苦水嚥下。
徐海霞現在有多慘呢?
鄒建波不肯和她離婚,可他在家裡對兒子講清楚了,你媽是個偷人的賤貨,她還拿走了你的學費給姦夫,不肯養你云云。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整日被父親和奶奶灌入類似的想法,他能不恨他媽?!
徐海霞在鄒家就是孤立無援,男人厭惡,婆婆仇視,唯一的兒子也嫌棄她丟人。
鄒建波更絕,不僅讓徐海霞家裡的家務全包,徐海霞上班的工資每月都被他搜走,美名其曰替兒子存著。
「你有錢,有錢還不是去養野漢子,你就不能有錢!」
搞得徐海霞來看生孩子的弟媳婦,身上一毛錢都沒有,空著手連雞蛋都沒拎幾個。
鄭潤芬嘴上沒說啥,眼神可鄙夷了。徐老太也訕訕,覺得女兒在小兒媳婦面前不給自己做面子,你就是借錢買點啥,也比空著手來醫院強啊。
兩姐弟湊到一塊兒,就說徐海東一家的壞話。
徐海南忍不住把他的打算和海霞講了,徐海霞死氣沉沉的眼神裡迸發出亮光。
「換了?你是豬腦子啊,過幾天你兒子黃疸褪完,李淑琴早就帶著孩子出院了!」
姐弟倆躲在廁所裡你一言我一語商量著該如何行動,寶鏡一直在用太陰鏡「窺視」著,聽得清清楚楚,真是恨不得衝下樓拿把菜刀將狼心狗肺的兩人剁成碎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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