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們依舊躺在地上很安詳,我快速的朝蘇熙手指的方位看了一眼,那是一口暗紅色的棺材。與這片棺材林裡的絕大多數棺材一樣,都漆著厚厚的朱漆,在搖曳的火光映襯下,透著一股子妖異。
「怎麼了?」我湊上去扶住蘇熙,她看起來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身子顫抖的厲害。
「可能是我太緊張了吧!」蘇熙遲疑了一會兒,木訥的輕輕搖著頭,抬手按在額頭上回道。
「你剛才說活了,什麼東西活了?」我追問道,總覺得剛才她看見了什麼不尋常的異象。
話音剛落,我看見她又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對面那口棺材,心下一凜,回想起她驚叫出聲時伴隨的扭頭後看這一動作,瞬間反應過來,忙問她是不是剛才看見了那口棺材反射出了一個人的面像?她猛然抬頭看向我,似乎對於我能如此準確的說出她剛才所見到的詭異情況,感到十分的莫名其妙。
我見她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蘇熙剛才看見了和我第一次進入棺材林中時遇見的同樣情況——棺材漆面上,倒映出了一個模糊的人面頭像,並且一閃即逝,來無影去無蹤。
「你是不是剛才也看到了?」蘇熙神經緊張的問我,「這麼說不是我產生了幻覺,而是所見非虛?」
「我是看到過,不過並非剛才,而是早在你被那鬼主佔去身子,我追著你進入這片棺材林的時候。」我對她解釋,很能理解她此時腦中的亂象。
毫無疑問,蘇熙不但與我一樣看見了人面頭像,並且連那人長的什麼樣都是沒有分別的。我們都看見了秦淮河的臉,而現如今他已早葬身火海連屍骨都不全了,突然冒出來映在棺材板上,不嚇死蘇熙才怪。
按照我當時的分析,這種奇異的現象很有可能和地宮的另外一個秘密有關。山頂祠堂大門前的那副對聯,不但暗含著進入地宮機關的破解之道,同時也道出了地宮裡隱藏的兩個秘密。其一便是靈通獸這種早已絕跡的上古物種,其二我想就是指看見虛幻的錯覺現象,也就是下聯中提到的顯應。
靈通本乎霸者立陽,顯應由於賢者占陰——這句話再次浮現在腦海中,區區十六個字,卻整出這麼多事,果然最可怕的武器是筆桿子。
原本還想等見了小娘們之後好好問問他,現在問題猶在,人卻已經走了,真是造化弄人。我不知道這種現象究竟代表什麼,但接連兩次出現在我周圍,想必也不是巧合。第一次我看見那張模糊的人臉後,很快就撞見了秦淮河,幾乎可以看成是映像顯靈了。而現在蘇熙又看見了那張人臉,恰巧是在我察覺到身後有人出現過的檔口,這是不是在預示著什麼,我實在拿捏不準。當下便詢問司徒武侍,看看他對於此事是否有什麼見解。
司徒武侍傳過來的話,說是它對這座地宮的底細並不是面面俱到的都瞭如指掌,讓我如果有疑問,還是等見了叫花子後問他。它說當今世上,再沒有人比叫花子對這座地宮更瞭解透徹的人了。我想想也是,現在秦淮河死了,還有誰跟這座地宮有過二十年的接觸?隨即司徒武侍話鋒又一轉,好似並不想與我們探討這個問題,將我問它的上一個問題的回復傳了過來。
蘇熙經過這麼一鬧,神經算是被繃緊了,對我先前交代她注意防範有人入侵的警告深表贊同,注視著幾個方位仔細警戒起來。而我則攥緊了手上的刀子,反向守著另一邊的幾個方位,一邊警戒著一邊與司徒武侍交談。小娘們的死對於我的觸動是可想而知的,我不希望在等待叫花子來救援的當下,再雪上加霜的發生什麼意外。
按照司徒武侍的介紹,小娘們留給我的那句話,光是字面意思就已經道明瞭他的動機。他一定是掌握了某種將「鬼死為聻」的傳說變成現實的秘密,而這個或許跟老秦家一直苦心守護的神秘力量有關,總之他的離去,就是為了成為聻。
陽世五百年興一王,陰曹一千年出一聻;歲歲百鬼鳴,朝朝陰陽律,赳赳老秦已歷千餘年,而今誰是陰曹聻境主——這句話按照我的解讀,弄懂了聻是啥玩意兒後,其實也不難理解。
不過聽司徒武侍這麼一說,我還是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人都死了還不算,變成鬼了還得再死一次,這是什麼怨什麼仇,做的什麼孽?而說到這裡,司徒武侍又告訴了我一個天大的秘密,那便是關於密宗那招亮出來就夠嚇死人的秘術。
誰能想像,被傳為通靈界神話的一代密宗,經年流轉上千年,一脈師徒相承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守護這個秘術。司徒武侍說的時候,特別強調了守護二字,示意我密宗並不是將這個秘術當成獨門絕學去承襲,而僅僅只是守護它。
相傳每一代密宗傳人,都要將此術銘刻於心,但終生不得使用,只可在自己死後傳於下一代傳人。說實話,聽到這裡我有些沮喪。合著我入了你密宗門下,放棄了男女承歡之事,落得個斷子絕孫的下場,到頭來一點好處沒撈著,就光剩下個守護秘術的義務。
你說這叫什麼事,一邊跟你鼓吹,你看我們密宗有牛叉到不行的秘術,傲視通靈界無敵手。一邊跟你囑咐,這秘術你只能學,不能用,並且還得保護它不被世人竊取,直到傳於下一任接班人才算完事。
可等司徒武侍繼續往下說,我才弄明白,不是不讓你用,而是你想要也用不了。因為這秘術,密宗門徒也只是得其形而未領其神。會和用,對於術法來說,從來都是兩種概念。所以一脈承襲至今,最後落得個守著寶貝沒法用的尷尬。
說到這裡,不得不提一下這秘術的大名,從名字上來看,顯然與侍通術淵源頗深,或者壓根就是侍通術的變種。而我也隱隱意識到了小娘們決心一死的用意,他希望我可以成為不但擁有寶貝,還可以使用寶貝的人,這也就是所謂的成就我。他用犧牲自己的性命為代價給我創造條件,使我成為有史以來,密宗
門中唯一一個不但會秘術,還會用秘術的門徒。
這個秘術的大名就叫「聻派侍通」。
如果光光從表面去看,僅僅只是為了成就我,顯然還不足以撐起小娘們赴死的決心。這背後定然還有更為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我可以使用密宗流傳下來的秘術之後,對於眼下我們所遭遇的一切,會起到什麼樣的作用。
按照司徒武侍的說法,這個作用是顯而易見的,完全可以看做是扭轉乾坤的砝碼。其實它早就建議過叫花子採取這一步行動,但叫花子念及老秦家就剩下小娘們這麼一丁點血脈,於心不忍,一直不肯走此極端,才使得事態越來越嚴重,幾近失控。
話說到了這一步,我已然明白了秦淮河口中所謂的秦家血脈中暗含的神秘力量是什麼了。現在來看,很顯然就是催使「鬼死為聻」的傳說變為現實的力量。這也解釋了叫花子和老秦家的淵源由來,他不是一直在暗中注視著老秦家,而是在注視著老秦家對於化傳說為現實的這股力量。
司徒武侍說它對於老秦家這種力量的詳細情況知道的並不是太透徹,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這種力量需要凝聚。這一點從叫花子二十年來,不斷的往復這座地宮看望秦淮河這件事上能看得出來。秦淮河在秦家命脈的地宮中下咒,看似是為了潛移默化的加害自己的族人,其實也就是為了凝聚這種力量到他一個人的身上。
正是因為這種力量需要凝聚,所以老族長才那麼在意繼承人是誰。秦昭想要一馬當先,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在老族長眼裡,只有秦淮河這種鐵石心腸的狠角才配得上去駕馭和繼承這種力量。由此可見,這種力量在凝聚之後,一定是極其可怕的,弄不好就要反被其噬。
按照我的理解,秦淮河一死,同樣為秦家血脈的小娘們就成了這股神秘力量的繼承人。而他不但繼承了這股力量,一定也繼承了老秦家所掌握的,可以將「鬼死為聻」的傳說變為現實的秘密。他的死,就是在遵循這一秘密,他要完成傳說,成就我的「聻派侍通」。
其實這裡有一個誤區,那就是不管先死的是秦淮河還是小娘們,他們倆最後都難免一死,不同的只是由誰來完成傳說罷了。按照這個邏輯,說他秦淮河是故意賣出破綻,讓小娘們與我得逞,也確實不為過。
我看向四周圍忽明忽暗的陰森,問司徒武侍小娘們走了沒有,他卻對我搖搖頭,說他從來就沒有存在過這周圍。他的死亡,已經不能用常理去理解,他的魂魄需要二次死亡,這才是他自殺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