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在那裡,驚悚的無法喘息,腳像被灌了鉛一樣的重,挪不動半步。那一瞬間腦子彷彿一下子就空了,各種強烈的感受一股腦的全部湧出,說亂也可以說很空。總之每個腦細胞都有不同的思考,當你想要匯總的時候,卻又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在思考任何問題。
被強行撐開的棺材蓋板掉落在地上,古舊斑駁的棺材打開了,暗影下的棺內,是我當下最親近的人。小娘們就僵硬的靠在裡面,但卻是用一種極其恐怖的樣子出現在我的面前。而我甚至都不用去取手電來仔細查看,只一眼就看見了我當時回到秦淮河的葬身之地時,極力想要尋找到的東西。
秦淮河死之前,那把刀子還在他的手上,他是被我們連人帶刀一起燒了的。而我當時找遍了他葬身之地的每一處角落,也沒有找到掉落的刀子。
其實蘇熙當時本不應該對我說那些話,但她畢竟是個沒有心機的女孩。在我提出要為小娘們做主娶她過們的時候,一種為小娘們感到不甘的強烈訴求,迫使她失去理智的對我說出了一些,會令我早一步察覺到她與小娘們意圖的話來。當我後來又發現小娘們說是去弄點棺材板回來取火,卻放棄了另外一個方位早已被秦淮河擊爛了的棺材,而是跑去了秦淮河的葬身之地時,就已經料到了他是要去拾這把刀子。
眼下那把我找來找去都沒有找到的刀子,就在我的眼前,並且以一種極其瘆人的姿勢,插在了小娘們的心窩上。還是同一個部位,就是小娘們當時與我搶著自殺,要給秦淮河充當鬼壓床的術共體時,他所刺破的那個位置。然而這次沒有那麼幸運,他用龍抬頭強行困住了司徒武侍,杜絕了被它強行沖身後制止的可能。尖刀入體,筆直的插在心窩,從我目前的角度看去,甚至都看不見刀刃,刀子已經完全扎進了心窩,徒留冰涼黑呼呼的刀柄在外。
藍色的襖子已被血水映紅,俊美白皙的臉頰沒有絲毫的表情,只留那一雙明眸,依舊睜開著看向前方。拖動著無比沉重的身軀,我蹣跚著靠過去,如果撇開我此時此刻的內心不談,你會發現我是那麼的鎮定。垂直刺入心窩的尖刀,剔除了我最後一絲僥倖,眼下的我,光禿禿的就只剩下了絕望。
等我湊上近前時,光影突然晃動了一下,我扭過頭去看見蘇熙拿了手電走了來過。從眼神中我看出司徒武侍又上了她的身,便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小娘們沒救了?
這開口說了話,我才發現自己的情緒開始走向正常,悲痛欲絕的傷心伴隨著洶湧而出的淚水,決堤般的爆發。司徒武侍刻意不去用手電光照射小娘們,只是打在我的腳下,對我說要接受現實。我沒有立刻理會他,環手抱住小娘們將他移出棺材,跪在地上抱著他。
身體還有餘溫,只是已沒有了一絲生氣,但我寧願相信他不過就是睡著了而已。滴滴落下的淚珠,彷彿想要洗刷去胸口溢出的血水。在暗淡的光影中,看著他沉睡,我竟顫抖的不能自己。內心中的悲憤,宛如萬丈懸崖落下的飛流,擊打在巨石上,爆裂成無數四散的水滴。
那些四散爆裂開來的水滴,每一滴都是有故事的,每一滴都記錄著我與小娘們無法忘懷的點點滴滴。記憶裡關於小娘們的一切,和我此時的悲憤,像是兩朵相互碰撞到了一起的濃密烏雲,頃刻間暴雨如梭。
我的世界,彷彿一下子變成了泥濘不堪的爛泥地,置身其中,沒有一寸可以落腳的地方,搖搖欲墜寸步難行。我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去喊出那一聲嘶鳴,一直持續到近乎氣絕。
絕望的嘶吼在整座地宮迴盪,久久不絕於耳,誓不震破肝腸不罷休。司徒武侍用蘇熙的手按住我的肩膀,我喊了多久,他就晃了我多久。等我喊我,早已泣不成聲,揮開肩膀上現在算作司徒武侍的手,我目光銳利的看著它問道:「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說秦淮河要自殺,而現在連小娘們也自殺了?」
「一切都是為了大局,他倆尚有此覺悟,你不能讓他們白白犧身……」
它還未說完,既被我打斷:「如果一定要有人犧身,為什麼不可以是我?你們口中所謂的一場陰謀究竟是什麼,老秦家已然付出了滅門的代價難道還不夠嗎?」我抱緊小娘們,幾乎沙啞的繼續對他吼道:「你難道不知道他現在是老秦家唯一的血脈,連我師父臨走時,都為了可以重振一代通靈大家而故意洩露侍通術給他,你怎可擅作主張放任他做出這種傻事?」
我當下已然失去理智,一心只想為小娘們的死,尋找一個可以發洩的突破口,哪裡還去管它司徒武侍究竟應不應該為此負責。而令我沒想到的是,它竟沒有反駁,只說縱然它有疏忽,現在追究這些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意義!好,那你倒說說,現在說什麼才是有意義的?」我口是心非,本不想與它鑽牛角尖,但是我此時需要一個方向去轉移心智。「你說小娘們為大局而死,現在他做到了,意義何在?大局也好,陰謀也罷,一切都是你們要去面對的問題,而現在他娘的是我兄弟在為了一個你口中所謂的意義,就毅然決然的付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路是他自己選的,你要知道,我還是被你從龍抬頭局中解救出來的。如果我可以做些什麼,即使有可能最後付出生命的還是他,也斷然不會讓此事來的這麼快。」司徒武侍言辭中透出無奈。「這個意義就在於成就你,秦淮河選擇了小娘們,而小娘們又選擇了你,所以他們倆付出的生命,都是為了你。如果你不想讓他們白白犧牲的話,就擦開眼淚,振作起來,完成你弟弟用生命托付給你的使命。」
「為了成就我!」我愕然到膛目結舌,「我除了歪打誤撞拜入了你們密宗之外,還有什麼用,不過就是一介決明子罷了,論德行與通靈造詣,我有什麼可以被造就的地方?」
「密宗門徒,就是你與所有世人,最大的不同之處。」我能從它的話中,聽出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在你看來,僅僅只是歪打誤撞,殊
不知早在你出生之時,入我密宗的命運,就早已被天注定!」
「那這也是我們密宗的事,與小娘們他一個外人有何干係?」
「確實沒有關係。」它冷冷回道,彷彿也為小娘們的死感到無比惋惜。「原本這一切都該由你師父一人去承受,但局勢已經愈發的不受控制,我們越接近真相,就越感到無力。」它頓了頓,稍微遲疑了片刻,「你根本無法想像事情的嚴重性,這已經超出了你師父,或者說是整個密宗所能承受的地步。不論是密宗門徒,還是一代通靈世家,又或者是尋常百姓,該你站出來的時候,你就必須要站出來。」
我不想聽他說大道理,根本就沒那心思,我只是想知道,小娘們究竟是為什麼要選擇走上這樣的結局。並且對我來說,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了。雖說現在回想,小娘們可能早已謀劃了這一步,甚至可以說從在山下瓦鋪村中與我相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這樣打算的心理準備。但是這一切都還缺乏一個動機,我需要弄明白這個動機,需要知道是什麼動機讓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為什麼好似所有人都看的清楚,只有我恰如一直都在雲霧中,雙眼被遮,什麼都看不見一般。
「我說了,他是為了成就你。」司徒武侍說到這裡的時候,明顯一愣,「當然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為了你師父,或者說是為了我們密宗的使命。而這個使命,也就是你所要去繼承的使命,他為了你也為了整個大局。這是潛移默化中,他與秦淮河產生的默契,兩個人從上到下都沒有過任何溝通,但是卻宛如一心的想到了一起,你難道還要去懷疑他們這樣做的意義嗎?」
「使命?」我低下頭看著小娘們,「那你到說說,小娘們在幫我完成什麼樣的使命?」
「你自己去看。」它說完後,抬手將手電光上移,光線照進棺材,我順著看過去,赫然在一邊的側壁上,若隱若現的看見了一行小字。那是用刀尖刻上去的,我連忙放下小娘們,抄過手電就湊了過去。
「陽世五百年興一王,陰曹一千年出一聻;歲歲百鬼鳴,朝朝陰陽律,赳赳老秦已歷千餘年,而今誰是陰曹聻境主!」這句話我看的似懂非懂,但下面一句卻是明明白白。
「哥,不要怪我,你知道我從小就膽子小,缺乏擔當,聽說接下來要面對的,都是些驚世駭俗的狠角兒,所以還是留給你去吧!」看到這一句,我再一次無以復加的悲號出聲,將頭磕在棺材上,完全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