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埋頭泣不成聲的蘇熙,再看看小娘們當時離去的方向,腦子嗡的一下就炸開了鍋,一種極其不安的情緒宛如發生了海嘯一般,掀起驚濤駭浪扑打在我身上。
蘇熙言談怪異,早已使我心生疑惑。一開始根本沒注意到,現在才發現,小娘們說他去弄棺材板回來生火,行去的方向竟然是秦淮河葬身的地方。按照常理,且不說小娘們膽子小,那燒焦了的屍體,定是慘不忍睹,他要取棺材板何必要去那裡?
秦淮河當時帶我離去的時候,分明扯裂過一口棺材,從上面扯下一塊留給了小娘們和蘇熙取火照明。小娘們如果要取棺材板,那口已經被扯裂的棺材定然就是最佳選擇,隨便出點力,也能從上面掰扯下來一塊。而他捨近求遠,偏偏反其道而行,去了秦淮河葬身的地方,這不能不使我懷疑起他的目的來。
眼下哪裡還顧得上哭哭啼啼的蘇熙,我拔腿就往小娘們離去的地方追去。我此刻心裡反應了過來,他去那裡根本不是想取棺材板,而是去取另外一樣東西。
我連肚子上的傷口都無暇顧及,恨不得一眨眼就飛過去。好在原本就離的不遠,很快我便又回到了火燒秦淮河的事發現場。手電筒刺破黑暗,空氣中令人焦躁不安的焦糊味依舊濃烈的嗆人。電光掃過,最後落在一堆燒焦的殘渣之上,若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估計我的心理會瞬間崩潰。
強忍住心理上對於回到殺人現場的恐懼,我將電光聚焦在那一堆黑乎乎的殘渣上,仔細的定睛搜尋了一番。沒有看見我要找的東西,但也犯不著去攪動那堆殘渣,因為它明顯還沒被人動過。
既然小娘們沒有動殘渣,則說明那東西已經被他在別的地方找到了,我再去攪動人家的骨灰,那就顯得太沒天理了。我不知道小娘們去了哪裡,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帶走了一樣眼下令我十分畏懼的東西。
我迅速返回內圓,將手電光聚焦在仍埋頭抽泣的蘇熙跟前,急切的問她:「小娘們到底去了哪?」
蘇熙抬起頭,眼圈通紅,臉頰上掛滿了晶瑩的淚珠,看著就惹人心酸。一雙玉手貼上臉頰,朝兩邊緩緩撥開,劃去淚痕,她看著我意味深長的回道:「別找了,他早晚會回來的!」
她說的時候,聲音哽咽,似乎不是用嗓子在發聲,而是喘息的氣帶出的話音。聽起來是那麼的冰涼而沒有生氣,只讓人寒意頓生。我知道她所說的回來,是指的何種方式,眼下簡直已然瘋掉。我近乎歇斯底里的對她吼道,癲狂到想要去動手掐她,氣血上湧,理智二字,早已經不認得怎麼寫了。
「我不管你和小娘們達成了何種默契,我現在只想知道他在哪?」
蘇熙沒有回我的話,雙眼無神,好似人魂分離了一般。
「算我求你了!」
「我不知道!」蘇熙也提高了嗓門,眼淚再次止不住的流下,悲慟之情無以言表。
不管信不信蘇熙的話,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了,小娘們也不知給她灌了什麼**藥,竟如此死心塌地的與他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我相信,就算蘇熙知道小娘們的計劃細節,現在知道他在哪,我估計也別想從她嘴裡問出什麼。這不是普通的包庇,生死攸關的大事,蘇熙是個明白的丫頭,如果不是心裡早已做出了不可逆轉的決心,她要說的話早就對我說了。
司徒武侍——我心中一陣驚呼!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一有事,我就情不自禁的去想司徒武侍,這儼然成了一種慣性。自從與我和秦淮河在帳篷那裡分開之後,我就再沒感知到它,對於它眼下的去向,我頓覺蹊蹺。
回想當時它離去的時機,正是我與秦淮河相互交流得出那具打棺材人的屍體,有可能不是真正的秦昭時。它為何在那時候選擇離開,我原本覺得是因為它害怕與秦淮河對峙那座地下空間裡出現的秦昭屍體一事。現在想來,事實很顯然不是這樣的。他離去,是為了把我和秦淮河的談話內容告訴小娘們。從而才使得小娘們可以先發制人,早在秦淮河動手之前,給他設下了圈套。
此事不難想明白,對於我這個一直被蒙在鼓裡的人來說,自然是管中窺豹只見一斑。但是對於小娘們這個掌握老秦家秘密比我多的人而言,司徒武侍帶給他的消息,已經足夠他判斷出秦淮河想要殺他而繼續執行他未完的繼承人事業。
想到這裡,我提起手電瘋了似得朝外圍奔去,在錯落的棺材林中輾轉騰挪,將蘇熙一人留在漆黑的內圓之中。一路馬不停蹄,出了棺材林後,我沿著地谷邊緣一直往地宮入口跑。待到了盡頭,我則調轉身形跳下了坡道,回到當初我與小娘們擺佈龍抬頭的地方。
火壇中依舊生著火,只是裡面盛著的靈通獸汁液明顯少去了許多,想必是被小娘們用竹筒盛走了不少。再看被燒去的八個小假人,赫然又復活了,但是腳下都有一堆黑灰殘渣。這應該是在我們離開後,叫花子又重新編織的,用以請八神降靈,強制通靈走司徒武侍。
我將目光轉向八個小假人中間的那個高個假人,手電光照在它的身上,果然看見它的頭是抬著的。這說明有人再一次發動了龍抬頭,並且一直持續到現在。叫花子當時強制通靈司徒武侍後,一定是採取了請回八神的方式放了司徒武侍出來,所以他編織的八個小假人才得以保留下來。
靈通受極善吸附,對於一切精神力都有不可抗拒的強大吸附力。被用以擺出龍抬頭局後,如果不請回局引子八神,那麼被強制通靈的對象,是無法從抬頭的高大假人身上下來的。當時叫花子請回了八神,放出了司徒武侍,然後高大假人的頭便會重新低下去。而現在又是抬著頭,顯然是在叫花子之後,有人又請來八神,發動了一次龍抬頭。
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小娘們,而現在被強制通靈後
,困在高大假人身上的便是司徒武侍。我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直接掏出早已空了的煙盒,打開後行至火壇將其點燃,然後依次把八個小假人又給燒了。
這邊剛點燃最後一個小假人,僅過了片刻功夫,身邊一陣寒涼,陰風乍起。與此同時,身後的坡道隱隱有腳步聲傳出,我回頭一看竟是蘇熙跟著我後面追了過來。身旁一陣陰寒掠過,蘇熙便立即停下了腳步,猛然張口對我說道:「那小白臉瘋了,快隨我來。」
說完蘇熙調頭上坡,我則火速跟上,由司徒武侍帶領,我們又回到了棺材林中。七轉八繞的,我很快就暈頭轉向的迷失了方向。期間司徒武侍借蘇熙之口問我,秦淮河那傢伙是不是已經自殺了?我聽他這麼問,頓覺莫名其妙,那傢伙一門心思就想著他的使命,殺人還來不及,咋就到你嘴裡,變成了想要自殺的人!
我將秦淮河的死訊告訴了司徒武侍,並且告訴它並非是死於自殺,而是小娘們設下圈套,然後我親手殺掉他的。誰知對我這話,司徒武侍極其的不屑,發出一陣嘲諷般的冷笑。罵我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人家秦淮河何等身手,就憑我和小娘們兩個手無寸鐵之人,也敢妄言能殺他!這甭管你設下什麼樣的圈套,除非他心甘情願的上鉤,否則你想都別想。
它這麼說,倒是令我大吃一驚,稍稍一回想細節,心裡頓時毛骨悚然起來。當時一回到內圓之中,發現了小娘們和蘇熙都不見了。我覺得是自己趕過去時,對小娘們的呼喊起了作用,而秦淮河當時只說了一句現在想來意味深長的話。
「沒那麼簡單,你難道沒發現連司徒武侍都不見了嗎?」這就是當時秦淮河的原話。
眼下一琢磨,他當時一准就猜到了司徒武侍中途離開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回來給小娘們通報情況的。而小娘們就是根據從司徒武侍那裡得來的情報,做出了某種應對的措施。這報信的人突然不見了,只能說明事情有詐,他其實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料到了小娘們可能是在給自己設埋伏,想要干與他同樣的事——殺死對方!
既然他心裡明白這些,突然聽見了遠處傳來的,由蘇熙故意發出的敲擊棺材板的響動聲,按理說應該警覺到這個很可能是陷進,只為引其上鉤才對。可他當時是怎麼做的,幾乎連想都沒想,抬腳就循著聲音的出處追了出去。這不能不讓人懷疑,他是有心赴局,早已做好了主動上鉤的準備。
腦子一時間亂如一麻,我跟在蘇熙的身子後面,閃躲著迎面不斷撞過來的棺材,好幾次差點就撞上去了。眼下也不敢再開小差了,集中精力趕路,我們一直行了很遠,蘇熙才在一口棺材面前停下。
我上前一看,那是一口沒有被刷塗過朱漆的棺材,滿目斑駁的林立在那裡,上面赫然刻著三個大字——秦良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