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叫花子為什麼要潛移默化的暗中操作,好讓我親手殺掉秦淮河。秦淮河不死,小娘們就性命堪憂,但我動手和小娘們動手,仰或是司徒武侍動手,這之間有什麼區別嗎?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我爹不是真正的秦淮河的?」我將小娘們扶起來,語氣放平和了些。從小我就與他兩小無猜,我不想因為這件事,破壞了我心中除去老爹以外,僅剩的那一絲親情。
「在你離家之後的第二年……」小娘們目光閃躲,欲言又止,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你不想說,我不逼你。」我心下生出一絲釋然,他這樣的回答最起碼保住了一段純真的兩下無猜,而這也是我最看重的東西。
長大了,背負的就多了,很多事都會變得不由自主。不是人變了,而是人要走的路變了。路在彎曲,人還能不拐彎麼!不管小娘們還瞞了我多少事,只要曾今跟我屁股後面跑的小白臉沒變就行。我歎了口氣,心裡還在糾結秦淮河的事,想來想去,都沒能想明白,叫花子為何非得讓我親手殺了他。
似乎看出了我還在為害死了人一事糾葛,小娘們抬手搭上我的肩膀,安慰我說道:「別想那麼多了,其實這都是命!他秦淮河注定了今時今日,要埋骨在此,這是命裡早已注定的事,並非你能改變的。」他說著,神情突變,口氣中滲透出一股子世外高人看破紅塵的意味。「每個人生來都有不同的命,悲歡離合,月圓月缺,從來都不是世人所能左右。他秦淮河要認命,你也要認命,我自然也要認命,我們都是被命運靈詔的人。」
「什麼玩意兒縐縐的,少跟我來這套。」我揮開他的手,走到蘇熙那邊,不想再跟他糾纏此事。我問蘇熙覺得怎樣了,身子恢復好些了沒?
小娘們這時朝外走去,說是老打電筒不是個事,他去弄點棺材板來燒。我點點頭讓他去吧,卻在這時,看見了蘇熙的眼神很特別,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和絕望。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那是小娘們走進了內圈之外的黑暗裡,所留下的背影。
待小娘們的背影完全消失後,蘇熙飄然的看了我一眼,對我點點頭,說她已經感覺好多了。她嘴上這般說,其實我見她那臉色,也就是比剛從棺材裡出來時好了一點,相比正常人來說,還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叫花子不知要到何時才能搞定那鬼主回來救我們,眼下沒吃沒喝的,蘇熙身子又這麼虛弱,我這心裡著實七上八下的甚是不安。當下也不想再給蘇熙添堵,為了減緩她的心理壓力,我滿不在乎的對她說道:「小娘們招魂的時候,我問你的那個問題,你就當我沒問過,嘿嘿,其實我也就是好個奇。」
「好奇!」蘇熙一愣。
「嗯。」我一副嬉皮的樣子,無所謂的點點頭。
「真的就是為了好奇?」
「是啊!」
「就沒有別的意思?」
「我還能有啥意思?」我依舊帶著笑臉,其實心裡別提有多難受。「小娘們人又俊,又有化,一表人才,跟你不是挺般配的麼!是,他現在是成了個沒家的孩子,可他還有我這個哥不是。」我拍著胸脯,「你放心,咱老秦家那是千年的大家,等這一切都過去了,我保證給你們操辦一場美滿的婚姻,讓小娘們風風光光的娶了你……」
我正說的眉飛色舞,耳邊呼的一陣風來,臉上頓掀一片灼燒。
「哎我說你這丫頭,咱說動手就動手了呢?」我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瞬間打蒙了,捂著臉詫異的問道。
「成天把爺們倆字掛嘴邊,要我說,你就是世上最沒用的男人!」蘇熙嗓門抬高,神情激動,「石雖堅,卻敵不過匠人的鐵鑿,水雖軟,卻能滴水穿石。」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眉頭蹙緊,「欺負人書讀的少是吧,我看你們倆就是故意的,一人來一句縐縐,合夥起來欺負我是不是?」雖然被她無緣無故的扇了一巴掌,可我也不能跟她計較,反而還心平氣和的盡量去調劑活躍一下氣氛。
「從前有一對相依為命的苦命母子,每次吃魚的時候,母親都會先把魚尾巴夾進自己的碗裡,然後告訴他的孩子,說她喜歡吃魚尾。窮人家的孩子懂事早,那孩子看母親喜歡吃魚尾,也就每次都將魚尾讓給母親,從來不和母親爭。」蘇熙竟然突然跟我講起了故事,我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不打擾,只讓她繼續說下去。
「後來孩子長大了,有出息了,家境也越來越好了。每次吃魚的時候,孩子都會先將魚尾巴夾給母親,然後自己吃掉魚肚子。母親總是慈祥的笑看著自己的孩子,誇他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知道母親喜歡吃魚尾。」
蘇熙說完後,我抓耳撓腮,楞了半天,最後還是不明所以的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到底要說什麼?咱就不能直白點麼?」
「一個以為在為別人做什麼的人,卻不知,其實自己一直在被別人對自己做著什麼。」
「嗯,說得真夠直白的。」我歎了口氣,心想這蘇熙是不準備跟我玩白話了,一門心思的跟我整言。
這吃魚當然得吃肚子那一塊,肉嫩鮮美,魚身上的精華就都在那了。魚尾巴那就是雞肋,嚼之無味棄之可惜,沒肉還刺兒多。家境平寒,好不容易吃回魚,愛子心切的母親自然要將好東西都留給孩子。可那孩子也真夠笨的,含辛茹苦的母親將你拉扯成人,你出息了本該好生孝敬母親,卻傻吧啦嘰的還以為母親真就喜歡吃魚尾。而更加讓人無法忍受的是,明明是不孝的行為,卻在那孩子心中看來,他是在行大孝之道。我估計在他的內心,早已將自己比作是孝子中的標桿,引以為傲了吧!
我不禁為故事裡的母親感到不值,
養了這麼個傻兒子,真是有苦沒處說。可我就納悶了,蘇熙這時候跟我說這故事幹什麼?學人家叫花子甩我大嘴巴子也就算了,現在又開始學人家含沙射影,盡跟人打啞謎。這到底你是他徒弟,還是我是他徒弟,咱我都沒學會他的行為舉止,你個小丫頭片子倒是照葫蘆畫瓢學的有模有樣。
但這時,蘇熙跟著故事後面說的那句解釋,隱隱讓我似乎明白了她想說的是什麼了。我剛說要給小娘們做主,風風光光的娶了她,就招來一個大嘴巴子。然後她又罵我不是男人,還跟我講了這麼個故事,其隱喻所指,我要是再看不透,豈不是比那故事裡的兒子還傻了。
「你這弦外之音,是想說我自以為是的認為處處都在為小娘們做著什麼,卻到頭來,其實是他在為我做著什麼?」我將心中琢磨出的結論說了出來。
蘇熙沒有接話,扭過頭去默不作聲,好似跟我這種鄉下土老鱉說話,實在是太沒勁了一般。但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她的神情完全不是在正對我,而是內心中正在催生著什麼悲傷的事情。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像蘇熙這種清澈見底的水,一眼就能讓人看穿了。她此時此刻的內心世界,都已經由外在表露了出來,閃動著的雙眸,正在傳遞出一種寒涼之意。
我回想一番,倒是覺得小娘們行為怪異的後背,或許還真有著為我做著什麼的意思。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如果只是害怕我割捨不下蘇熙,而故意在我面前演戲,好幫我斷了這份情愫,那你丫的也不應該假戲真做,要了人家的身子啊!
「我說大小姐,那小娘們都要了你,難道這也是為我在做什麼?」我撥拉了一下冷眼看著一旁的蘇熙,心有不平的問道。
可能覺得自己被冤枉了,有些憤憤不平,所以也就沒考慮那麼多。這話剛問出口,我就後悔了。但顯然已經遲了,毫無疑問的,我又得了一個大嘴巴子。
話說我說話是直白了點,可誰叫咱鄉下土老鱉沒讀過書,玩不來化人那套彎彎繞。這我是個沒有母親的人,從小到大,闖禍挨揍那也是老爹動手。被女人甩嘴巴子,我這心裡怎麼也接受不了,自尊心當下受到了無以復加的打擊。就算是她蘇熙,頭一回我也就沒說什麼了,可你不能拿我不當回事吧,還來勁了這是。
我正欲義正言辭的告誡她,讓她沒事別學人叫花子,動不動就甩我,人家那可是我師傅。可我此時再看她,抬著頭咬著唇,消瘦的雙肩微微的顫抖著,一雙明眸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用一種我根本無法看透的情緒望著我。我被弄的頭大,稀里糊塗的,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錯,竟得罪了這大小姐到要哭的地步。
原本就是眼中噙著淚,這轉著轉著就嘩嘩的下來了,看得我抱頭鼠竄,整個一手足無措。只見蘇熙雙臂環在膝蓋上,把頭深深的埋了進去,完全的泣不成聲,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欲絕。我頓時猴急,這哪裡是她在抽泣,整個一抽我不是麼。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關鍵是為啥突然就哭了我都不知道,你說咋哄?
思來想去,這墜入愛河的女人,那還得是心儀的對象來哄的好,我當下一轉身就要去喊小娘們回來。可就在這時,我突然腿下一軟,頓時毛骨悚然,幾乎邁不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