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上了最後一趟開往採石場的末班車,沒多久便到了地方,當時天已經黑了,採石場也停工了,整個東山驛都沉浸在夜晚的寂靜中。
石料場上樹了幾根高大的木頭樁,上面有大功率的太陽燈,照著四周圍都有些能見度,這夜路就不顯得那麼難走了。我穿過石料場,在很快就要沒有照明的情況下,想著先摸到河邊,然後順著河岸一直走,便能到茅草屋了。誰成想,就在沿著河岸往下遊走的時候,我老覺得背脊發涼,隱隱約約就好像後面有人在盯著我看一樣。可轉身往後看吧,卻什麼都沒有,四下無人,只有冬天凜冽的寒風在河面上呼嘯而過的聲音。
是不是這兩天靈事纏身,老是和什麼鬼物亡靈啥的扯不清楚,產生幻覺了?
我晃了晃頭,加快了腳下的步伐。這裡雖然沒有照明設備,但好在有月亮,河水清澈,波光粼粼,就算是小跑,也不用擔心看不清腳下會被磕著絆著。
可是這麼一來,那種感覺更重了,我甚至感覺那雙盯著我後背看的眼睛,也加快了似得,並且還是緊貼在我身後。那種感覺讓我毛骨悚然,夜路撞鬼這種事,怎麼也不會發生在我這一介決明子身上啊!
我試著走走停停,又試著往後倒退兩步,那種感覺一直如影隨行,甩都甩不掉,就跟月亮走我也走,那歌唱的一般。
幻覺!一定是幻覺!我在心中告誡自己,便不去管了,只一個勁的順著河岸,往下游小跑。我越跑越快,到最後乾脆成了狂奔。眼瞅著茅草屋近在眼前了,卻腳下一個不穩,摔在地上,連打了好幾滾。
我爬起來就繼續跑,也不回頭,這時候通常也不能回頭,因為身後地上,八成是沒有東西絆了你,回頭看了反而壞事。雖然不明白這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是從何而來的,但我心裡清楚,這感覺不是憑空冒出來的。
我又狂奔了好一會兒,倒也不覺得累,或者說是我已經沒心思去考慮累不累的問題了,因為又一件更加恐怖的事情發生了。剛才跌倒時,目測離茅草屋還有三四百米,現在又過去這麼久了,腳下一直沒停過。而此時再看茅草屋,感覺還是那麼遠,就好像我一直是在原地踏步一般,竟然絲毫沒有減少與它之間的距離。
寒冬的夜晚,本就寒冷刺骨,再加上河邊濕氣重,那種陰冷外加此時背後生出的冷汗,已將我帶至崩潰的邊緣。
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停了下來喘口氣,只是依舊不敢回頭,眼睛始終都是盯著前方的。這走夜路,不論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也不要管身後有什麼感覺或動靜,你都不要回頭。因為你一回頭,自身的陽氣就會露出破綻,給不乾淨的東西有機可趁。所以我剛一開始,感覺背後不對勁時,就沒回頭看,是把整個身子轉過去看的,只是現在連轉身也不敢了。
這種事情,我從來沒遇到過,可以說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著實是把我給整蒙了。雖然種種跡象表明,我應該是中了鬼打牆,但我心裡清楚,事情遠遠沒有這麼簡單。
如果真要去較真,其實決明子也並非是不會撞鬼,只是不太容易撞鬼。並且因為自身沒有靈覺的關係,就算撞了鬼,自己也不會有什麼感受。也正是因為沒有靈覺,所以鬼物沒辦法左右決明子的任何思維和動作。這也就是通靈界常說的決明子不會撞鬼的原因,人家根本就拿你沒辦法,跟你撞了也是白搭。
可我是決明子中的決明子,從小到大一再驗證過的,我是絕對不可能感知到任何靈異境遇的人。現在身邊究竟有沒有鬼東西作祟,這個我根本不關心,因為有又怎麼樣,它是無法對我產生任何影響的。
那麼我現在遇到的,究竟是怎麼個情況?
難道真像我說的,是我出現幻覺了?我已經兩天一夜沒合過眼了,是不是太疲勞了?我想著想著,突然那感覺又來了,不是身後有人盯著我的那感覺,是叫花子又要遠程遙控我,自扇時候的那種感覺。
唰一巴掌,唰又一巴掌……
我兩手齊上陣,左右齊開弓,就這麼唰過來唰過去,一巴掌接著一巴掌。那唰唰聲,在耳邊此起彼伏,可謂震耳欲聾。
你要問我究竟甩了自己多少大嘴巴子,我只能告訴你,已經無法統計了。但我大概可以告訴你一個時間,我的娘啊,足足有十多分鐘呦!期間可是一下沒停過,連頓都沒頓過,那兩胳膊甩起來都掄圓了,就跟那奔跑中的馬車轱轆一般。
當我的手重新又歸我控制的時候,我已經頭暈目眩站不穩了,臉燙的就跟貼上了兩塊剛從火中拿出來的烙鐵。我跪倒在地上,模模糊糊的用兩隻膝蓋,死死的將雙手壓住,然後抬頭便一聲大吼:「司徒武,我……我跟你沒完!」
這邊話音剛落,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壓制自己的雙手,卻不想,那叫花子改套路了,這回不玩自扇了,改成撞地了。
我猛的一頭往地上栽去,幸好是在泥地上,面前也沒有石子啥的,不然肯定是頭破血流,氣絕生亡。可是這泥地終究還是地呀,也不是棉花不是,栽一個跟頭沒什麼,那連載十幾個呢?
我看不見自己當時的窘狀,不過我估計應該就和小雞啄食差不多。
我沒有求饒,也沒有在心裡對那叫花子服軟,說我知道錯了,我反而一個勁的在心裡念叨,有種你弄死我啊!你今晚要是不把我玩死在這,老子明天一定去刑場看你被槍子兒打爛腦袋。我一邊看,我還一邊拍手叫好,我唱東方紅,我唱難忘今宵,我載歌載舞,我歡歡喜喜過大年……
停了!就這麼停了!
我這頭又歸自己管了,我連忙伸手去摸額頭,好傢伙,那包鼓的!我這正揉著,發現面前好像有人在看我,那時候眼神有些不好使了,冒金星
,過了很久我才看清楚,原來是那婦人。
「哎呀!」我踉蹌著爬起來,「大嫂子啊,我可看見你了,你……你可把我想壞了!」
「你在這幹嘛呢?」那婦人楞楞的看著我,估計來了也不是一會兒了,這戲她是從哪開始看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撓著頭皮,這會兒是臉燙額頭熱的,整個臉面,就剩眼耳口鼻還有些涼快了,吱吱嗚嗚的實在不知怎麼跟她解釋。
我這時發現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噩夢一般,婦人身後,赫然就是那茅草屋,我現在就處在茅草屋的門口,合著剛才是在人家門口耍大戲呢!
那叫花子打我,難道是為了幫我?我剛才究竟遭遇了什麼?
「算了,你先跟我進來再說吧。」婦人看我扭扭捏捏,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便讓開身子,把我請進了屋裡。
「怎麼樣,大嫂子,現在你能信我就是我師父要你等的人了吧!」我一進屋,趕緊開口,極力的想將剛才那一頁給翻過去。
婦人多點了一盞煤油燈,放在桌子上,讓我先坐下,然後擺手對我說道:「這個不急,我先問你,你剛才在外面,是不是找不著我這屋子了?」
「是啊!」我趕緊搖頭,「也不是,我能看見你這屋子,可就是怎麼也靠近不了。」
「那不還是找不著麼!」婦人臉一拉。
「啊對!您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連忙順著她的話說,免得這陰沉不定的婦人,又因為啥事要翻臉。現在她既然願意把我請到屋裡來,說明對我的身份,她已經認可了。這節骨眼,我可不想再生出什麼岔子。我只希望盡快跟她達成協議,等她明天收了叫花子的屍體,好把人皮剝下來交給我們,然後這破茅草屋,我是再也不想來了。
「這麼說,你原本是個決明子了?」她又問道。
我頓時一愣,什麼叫原本是個決明子,我從生下來就是個決明子。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這決明子還有什麼原本不原本的說法?靈覺這東西,與生俱來,只是各人強弱有所不同,後天也沒有辦法進行彌補和修煉。說白了,你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求不來,也去不掉,一切都只能看自己的造化。
但當聽完婦人接下來的話後,我著實是驚駭不已,也突然明白了,或許叫花子讓我到這裡來找這間茅草屋,並不是完全為了給我們人皮卷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