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此話一出,我還嚼在嘴裡的生蒜頭差點沒嗆在喉嚨口,小娘們吸溜到一半的麵條也停在了碗口,我倆對視一眼,頓時都覺得頭皮一炸。
可想而知,我和小娘們聽完老闆說的話後,有多麼的震驚和驚駭,晴天霹靂都不足以形容當時的心境。
我都不記得要付面錢了,幾乎是和小娘們同時起身,倆人拔腿就準備往外走。就算是憑著兩條腿徒步而行,我們回村的急切,也容不得我們有片刻的遲疑。
「誰說無一倖免!」——此時一個身影跨入店中,本已經與我們擦肩而過,卻在那一瞬間脫口而出這麼一句,弄的我跟小娘們就跟被點了穴似得,一下子就收住了腿腳。
我回頭一看,起先心中亂如一麻,剛才擦肩而過並未注意。此刻再看,那進店之人,竟然渾身惡臭不堪,穿的破破爛爛,一頭長髮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洗過了,都他媽結成球了。
這種人不用說,也知道是一討飯叫花子,我走回到他的跟前,也不嫌棄他臭,只讓他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誰說無一倖免!」他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我們聽的更加清楚真切。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小娘們這時也上前,一臉的急切。
叫花子一時沒了言語,兩眼茫然四顧,只是用手不斷的按揉著肚子。
小娘們一看自是心知肚明,指著桌上的兩碗麵說道:「那兩碗麵,我們幾乎就沒怎麼動過筷子,你要是餓了,就拿去吃吧……」
我還沒等小娘們說完,就伸手打斷了他,招呼老闆去重新下一碗熱騰的,多加點牛肉,我另外加錢。
這走南闖北的,見慣了世態炎涼,我知道就算是個叫花子,那也是有自尊心的。那兩碗剩面,如果放在平常,用來打發叫花子自是沒的說。可眼下情況不一樣,我們有求於人,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我們首先得放低自己的身段,能彎的下腰,才能換來別人的心。
這叫花子,毫無瘋癲之像,不像是腦子有什麼問題,想必很有可能對村子所發生的事,知道一些內幕。而眼下,這也正是我們急需收集掌握的信息。
我將叫花子請到一旁落座,為了表明誠意,我就坐在他旁邊,小娘們坐在對面。見老闆還有些遲疑,小娘們便掏出錢來拍在桌子上,讓老闆只管按我說的辦。
一碗剛出鍋還冒著濃濃熱氣的牛肉燴面下肚,叫花子最後連我們吃剩的那兩碗麵也沒放過,一股腦全給解決了。完了一抹嘴說道:「這肚子填飽了,二位小爺有什麼就問什麼吧,我知道的絕對知無不言。」
我心下暗忖,果然被我一語中的——這叫花子分明不同一般,談吐甚有條理不說,連成語都會用,想必也是讀過書的人。至於為何會淪落至此,那是人家的痛處,就不要去戳了。
「咱們開門見山。」小娘們看著他說道:「你剛才是不是在外面聽見了我們的談話,你說並不是無一倖免,這話到底怎麼講?」
「就是並非死絕了,傳言有誤,政府也被蒙在了鼓裡,其實有一個人活著離開了。」
我和小娘們一聽,兩個人頓時都唏噓不已。
自從看門老頭告訴我老爹已然不在人世開始,後來到了南沙卻沒有車伕願意去秦家口,遇上小娘們他又說一直有聯繫的村子突然跟他斷了線,再到後來麵館老闆告訴我們那聳人聽聞的噩耗。可以說這一路以來,關於村子的糟糕信息,是一件又一件的不斷加劇而來。我也不知道叫花子所說的其實還有一個人生還的消息,應該視作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因為它再一次向我們強調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全村人已經遇害了!
原本感覺隱隱要觸碰到什麼關鍵所在了,卻不想只是頃刻間的停頓,就迫使我們和叫花子的談話,到此為止了。
就在我準備開口問他,他口中那個所謂的活著離開的人,究竟是誰時,突然從外面衝進來幾個穿制服的民警。二話沒說,幾個民警一把按倒叫花子,熟練的給他上了拷,押著就推出去,上了一輛老式警用吉普車。
小娘們連忙追出去,拉住一位民警,想問他到底咋回事,對方卻搶先開口質問他和那叫花子是什麼關係。
我見狀立刻伸手擋在小娘們的胸前,上前一步插嘴道:「額,沒關係,我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就是看他一叫花子可憐,天寒地凍的,施捨一碗麵給他而已。」
這時另外一個民警安置好了叫花子從車裡退了出來,上下打量了我和小娘們一番,極為嚴肅的說道:「你們最好別跟他有關係,他是潛逃多年的通緝犯。」
隨後那傢伙還不放心,直到麵館老闆也出來給我們證明確實是施捨的人,他才作罷沒有將我們一起帶走。
看著揚長而去的北京吉普,我心裡著實鬆了一口氣,我們現在首要的任務是回村子查探情況,要是被當成什麼通緝犯的同夥,被帶回了局子裡,那可就有的耽誤了。
我們謝過麵館老闆,便徒步朝著村子的方向走去。
腳下一刻不停,但是三十里的路程,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路上我問小娘們,那個活著的人他覺得可能是誰時,他卻說那叫花子八成是騙人的,為的就是一碗麵。
理由則是一個矛盾的地方——秦家口雖然是個偏遠小村子,孤零零的一處彈丸之地,但是村裡老老少少誰也不是黑頭戶。
他這點說的倒是不假,就連我這個撿來的娃都是有戶口的,民政局的戶籍檔案裡,全村上下都是有檔可查的。
那麼問題來了,叫花子說傳言有誤,政府也
被蒙在了鼓裡,這就完全說不通了。
傳言可以有誤,但是政府絕對不會弄錯了人頭。除去早已離開村子的我,再加上一整年都沒回來過的小娘們,村裡還有哪些人,對照戶籍一一查驗,是不可能弄錯的。
這麼一來,就只能說是叫花子故弄玄虛,為了引起我們的注意,好騙我們一碗麵罷了。
三十里路說短不短,可說長也不是太長,我和小娘們年紀輕輕,腿腳利索不說,心裡還都憋著一股子勁兒,這三十里路也就差不多兩個小時不到便走完了。
我們順著淮河邊一直走,離村子還有一兩里路左右,發現前面果然有政府設下的路障。還有兩個穿軍裝的把守著,想來麵館老闆所說的方圓幾里地都戒嚴封鎖的話,並非胡說。
我們行至路障跟前,這才發現陣勢非同一般,那倆把手的士兵,竟然荷槍實彈,一人端著一桿步槍。
「這裡是戒嚴區,不讓進,快點離開。」其中一個看上去年紀稍大一點的士兵,用極其嚴肅的語氣對我們說道。
進村就這一條路,如果不從這裡過,就得繞上三倍的路程,從一望無際的農田區繞進村子。路不好走不說,看這陣仗,指不定那地方也有把手的士兵。既然是戒嚴區,那肯定是封鎖了所有進村的通道。
我和小娘們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在這裡尋找突破口,便分別將身份證明拿了出來。告訴倆士兵,我們是秦家口的人,是回來探親的。
「我們是軍方的,分辨不了你們證件的真偽。」那年紀大點的士兵只簡單看了一眼,便將證件還給我們說道:「再說了,就算你們是那村子裡的人,那也不能放你們過去,我們有軍令在身,你們還是快點走吧。」
這下我和小娘們更加覺得離奇古怪了,村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連軍方都介入了!還如此煞有其事的封鎖戒嚴?
「兩位兵大哥。」小娘們掏出煙來準備給他們倆一人分一支。可尷尬的是,那年紀大的張手一揮,就將他手上的兩隻煙打落在地,嘴裡不耐煩的說我們要是再不離開,繼續逗留,就別怪他們不客氣了。
氣氛一下子有些尷尬,我想了想,走上前去打了個圓場。告訴那倆大兵,就說我們無意冒犯,只是一下車便聽聞家裡出了血事,所以回村心切。我和他們商量說這樣行不行,反正就這麼個事,政府這邊到底哪個部門管,能不能告訴我們是該找當地政府還是找他們軍方?怎麼說出事的都是我們的親人,這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連家也不讓回,人民的政府為人民,總得給我們個說法不是!
「你們要是想要瞭解情況,就去你們當地的派出所反映,讓他們給你們操辦相關手續。至於村子進不進的了,那還得我們首長說了算,你們要是有本事拿來首長批條,我們自然放行。」說罷,那年紀大點的士兵,板著一副死臉,額頭上就跟貼了一張逐客令似的。
我和小娘們無奈,只好喪氣的往回走,直到遠離路卡,大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倆人步行了幾十里路都有些疲憊不堪,便在江邊找了塊大石頭歇歇腳。
「現在怎麼辦?」小娘們揉著腿問道。
「先去派出所瞭解一下情況再做打算吧,關鍵要盡快看到屍體,這死因不明到底是個什麼說法,好端端的人,怎麼會一夜之間幾十口一下子全部暴斃,這也太詭異了!」
我倆正合計著下一步該怎麼辦,這時候卻見遠處一輛警車,由遠及近揚塵而來,轉眼間就停在了我們面前。
我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剛才帶走叫花子的那輛警車嗎,正副駕駛下來的兩個民警,也是在麵館那邊見過面的。
「你們倆,跟我們走一趟……別看了,說的就是你們倆!」其中一個民警來到我們面前說道,風塵僕僕顯得很是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