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要回村。」
「忘記我,忘記村子。」
「關於你身世的所有秘密,都在你的貔貅之中。」
「好好照顧自己,從今往後開始新的生活,不要去追尋。」
我咧著嘴,思忖了半晌,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便抬起頭看向老頭子,問道:「這就是我老爹要你轉告我的話?」
「這都是你爹的原話。」
「不要去追尋?」我伸出大拇指劃了劃腮幫子,「我爹就沒說讓我不要去追尋什麼?」
「沒有,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至於別的,你爹沒說,我也就不清楚了。」老頭子戀戀不捨的掐滅都已經燃至過濾嘴了的煙屁股。
事已至此,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在身體裡翻滾,我頓時覺得啥都不重要了。村子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老爹的生死,如果老頭子所言非虛,那就是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腦中一片空白,一時就跟短路了似的,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實在讓我不知該如何面對。稍稍思忖一下,我從口袋裡掏出還剩大半包的煙扔給老頭子。也不容他開口,只讓他代我跟老闆說一聲,就說我家裡有事,得回安徽老家一趟。
雖然老爹不讓我回去,還讓我忘了他,但是這可能嗎?
就算我能忘了他,可我也不是狼心狗肺,我能忘掉那含辛茹苦十幾年的養育之恩?
一念至此,我飛快的跑向宿舍,眼中不禁黯然淚下,淚水在迎面而來的風中,被吹向腦後。
多年的獨來獨往,一人漂泊,我也沒啥行李需要收拾的,光蛋一個**人罷了。我將藏在枕頭棉絮裡的積蓄取了,其實也沒多少,但那畢竟是我全部的家當,完了我便準備連夜趕往火車站。
在離開之前,我還繞道去看了一眼蘇熙,她和我在一個廠裡上班,只是我在車間她在辦公室。據說她化程度很高,是個不折不扣的青年才女。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她也不住廠裡,在外面租了一間屋子一個人住。
蘇熙在外人的眼中,是個陽光燦爛的女孩,年輕、漂亮、為人和善,就像是冬日裡的暖陽,擁有融化一切的魔力。
但是在她光鮮靚麗的背後,是不為人所知的悲情命運——她正好和我相反,是另一種極端。她的靈覺高的可怕,要不是我教給了她一些辟邪的辦法,估計老爹就得找蘇熙來給我傳話了,畢竟她的靈覺比老頭子要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說句毫不誇張的話,找老頭子你還得托夢,如果老爹來找蘇熙,我敢說他倆幾乎可以「面對面」的交談。
我偷偷摸到蘇熙的窗戶下,探頭朝裡看了一眼,其實什麼也看不見,拉了窗簾,現在也已入夜,她估計是已經睡下了。
這一走不知還能不能再回來,如果……如果老爹真的有什麼不測,按照老家的規矩,我可是要在家守孝三年的。
我就靜靜的蹲在窗戶下,傻傻的看著眼前反射著月光的玻璃,無聲無息的回憶著和她相識的點點滴滴,一時間百感交集。
如果不是我從小偷學了點老秦家密不外傳的「絕學」,她估計連看我一眼都不會吧!
不是她太過冷傲,而是我太不起眼了。蘇熙不是那種自恃清高,難以接近的女孩,縱然她的確是十分的優秀。不過如果不是因為我懂些辟邪的方子,我相信我和她之間,就像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也不可能有所交集。
思緒搖曳,萬般的不捨,但是我沒有勇氣呼喚她,哪怕只是跟她道個別。
許久之後,我帶著不捨和對沒用的自己那種無限的恨意,離開了蘇熙。離開了我原本以為已經站住腳的城市。
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又轉了幾次大巴,第三天下午,我終於回到了南沙那片熟悉的土地。
一走出車站,撲鼻而來的,滿是熟悉的鄉愁。
雖然已是寒冬,但是南方氣候溫暖,回到南沙的我,凍的一下子有些不適應。走的時候兩手空空啥也沒帶,現在連一件厚衣服也沒有。
家鄉變化還是很大的,但是我沒有心思感歎,對周圍的一切都無暇他顧,我只一門心思想要往村子趕,恨不得將三十多里路,一步就跨過去。
車站有很多拉客的人力三輪,我隨便上了一輛,告訴車伕我要去秦家口。原本見生意上門滿心歡喜的車伕,一聽我說要去秦家口,臉一變,那頭搖的就跟撥浪鼓似得,嘴裡一個勁的叨著:不去、不去……
我不明就裡,當時凍的腿腳發抖,也就懶得跟他廢話。可是令我決然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一溜排的三輪,爭相恐後的招攬乘客,楞是沒有一個願意接我這趟活的!
我心裡納悶到了極點,正準備逮個車伕好好問問。可就在這時,旁邊馬路牙子上蹲坐的一個人影,抓住了我的眼球。那是個年輕小伙,穿的比我好,低著頭看不清長相,但是那身段我熟啊!這從小光屁股一塊長大的,你說我能不熟麼?
「小娘們!」我走上前喊了一聲,可能聲音有點大,引得周圍人目光都投了過來。那人一抬頭,我看還真是他,也不顧周圍人詫異的目光,一下子就衝了上去。
「你一個人傻坐在這幹啥呢?」我上去拍了他一下,他卻愣著兩眼盯著我,一時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我靠!」我罵了一句,「這才幾年沒見啊!你小子莫不是不認識我了吧?」
被我喚作小娘們的這傢伙,大名叫秦良亮,從小就生的皮膚白淨,眉
眉清目秀的,很多女娃娃都比他不得。加之他爹給他起的這名字,哎!在村裡我們同年的四個小男孩中,他自然而然的就被戲稱為小娘們了。
「通……通哥!」過了半晌他才開了口,然後就跟見了親娘似得,身子往前一挺,屁股抬離路牙子,噗通一聲順勢就朝我跪了下去。
哎呀媽!我當時嚇了一跳,這……這是幹啥?老子不就大你幾個月!而且這離過年也還有些時日啊!這是問哥要壓歲錢還是咋的?
我一時摸不著頭腦,下意識的往後一退,車站人多,這一幕圍了好些個閒的沒事的人駐足觀看。
「還不快過來扶我一把……腿……腿麻了!」小娘們衝我伸過手來,一臉苦瓜像,弄的我頓時無語。
我將他扶起來,在眾目癸癸的目送之下,我倆火速逃離了人群,走出去老遠才停了下來。
小娘們從街邊的小賣部買了兩瓶水,遞給我一瓶。發小相見,也沒來得及相互寒暄幾句,他便問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朝車站的方向一指:「這不,剛下車。」我又轉而問他:「你呢,大白天的坐馬路牙子上幹啥?這天寒地凍的,喝西北風啊?」
「我也剛回來,早你之前先到的站,這不是一時找不著願意去村子的車伕,所以坐在那休息一會,合計合計該怎麼辦。」他大口喝著水,小臉紅撲撲的,估計剛才那會兒給醜的。
原來他去年也離開了村子,但是他不是出去打工,而是受老族長所托,出去辦點差事。至於他具體在外邊干的什麼,說來話長他示意以後有空了再跟我細說。只說是他和村裡一直都保持著聯繫,可是就在前些天,他跟村裡的聯絡突然中斷了,一連幾天他都等不到村裡的消息。他尋摸著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這才風風火火的趕了回來。
我沒告訴他我爹的事,這事說起來太過於玄乎,而且現在我也不能百分百定論。只告訴他離家太久了,這也到了年關,我便琢磨著回來看看。
「這村子肯定是出了啥事,不然怎麼沒一個車伕願意載我們跑這一趟的!」他蹙眉發著牢騷。
結合小娘們提供的情況,我現在更加的忐忑不安起來。我左右四顧,發現對面有個麵館,好幾個車伕在裡面問老闆討水喝,想必是車站附近三輪幫的歇腳點,便朝那邊一指,招呼小娘們一起去打聽打聽。
這時候早已過了飯點,我剛下車,小娘們也鬱悶到現在,我倆正好都還沒吃午飯。一跨進店門,我便讓老闆先下兩碗正宗的燴面,然後找了張桌子坐下,和小娘們撥起了生蒜頭。
店裡沒有其他顧客,來討白開水的車伕們也已經離開了,老闆端過來兩晚面,我遞過去一支煙,招呼他坐下聊兩句。
當聽說我是要打聽秦家口的事,老闆那臉色瞬間就變了,眉頭一抓,警惕的問我們去秦家口幹什麼。
我告訴他我們倆就是秦家口人,外出打工到了年關準備回家過年,卻不想沒有車伕願意載我們,這才滯留在車站附近的。
「哎……」老闆聽我說完,長歎一口氣,顯得甚是為難,低著頭勉為其難的說道:「這……這讓我怎麼說呢,你……你們還是去問別人吧。」
「這是為何啊?」我大惑不解,心裡也隱隱不安起來。「我們村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弄的你這麼為難?」
「這……」老闆欲言又止,楞了半晌,右手緊握成拳,輕輕的往檯面上砸了一下,像是下了個決心似得,說出了一番驚人的話。
「傳言秦家口鬧鬼,全村幾十口人,一夜之間暴斃,老少皆無一辛免。政府一連查了幾天,也給不出一個死因來,現在整個村子都被封鎖戒嚴了,方圓幾里地都不讓人靠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