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值千金。
屋內紅燭熱烈地燃著,夜已深,賓客的喧鬧聲也漸漸淡去。竺幽分神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邊還要應付韓無期明顯很有耐心的挑逗。
「娘子在想什麼?」他在她唇角親了下,眸中染了幾分紅塵,在大紅喜袍的襯托下,那張絕塵的臉也似掉落凡間,真實得過分。
竺幽只覺渾身似著了火,在他一再的觸碰下輕顫著,明明她才是這身體的主人,她卻已無力控制。
「我想喝排骨湯。」竺幽伸手抵在他的胸膛,抬頭坦然與他對視。
韓無期失笑,稍稍離開了些,細緻地將她發上的飾物一一除去,放在手心,待除盡了,轉身放到了桌上。
「新婚之夜,卻嚷著要喝排骨湯,大概你也是第一人。」他重新坐回她身旁,目光沉沉盯著她。
竺幽被他看得有些發虛,嘴裡卻是絲毫不服輸,「當日我試嫁衣你都熬了排骨湯給我,今日我這樣累,反倒沒了這待遇,果真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韓無期被她這無理的話噎了一下,笑道:「如此說來,那日我的體貼,反倒是錯了?」
竺幽眉眼彎彎看著他道:「自然不是,我只希望你待我日日如今朝。」
韓無期將她腰一攬,抱坐到自己腿上,看著她笑得有些無奈,「剛才不是說不餓了?」
竺幽忍著如擂鼓般的心跳,手撐在他胸前,厚著臉皮笑道:「不餓,可是我饞了。夫君的手藝那樣好,我想再嘗嘗。」
或許是那一聲「夫君」觸動他的心,韓無期眸色轉身,額頭貼著她的額頭,低聲誘哄道:「夫君餓了。餵飽了我,才有力氣給你做好吃的。」
竺幽一愣,下意識地就要答桌上有吃的,話未出口,唇就被他堵上了。他一雙茶色的眸緊緊盯著她,似有海浪翻湧,偏又溫柔得要將人溺斃。她突然回味過來他話裡的深意,臉一紅,想要伸手推他,雙手就被他反剪到了背後。
兩人貼得極近,只隔著幾層布料,隱隱便有對方的體溫傳過來。韓無期一手制住她的兩隻手,另一手牢牢按著她的後腦,將她與自己貼得更近些。房間的溫度急劇上升,他看著她微顫的睫毛,慢慢閉上眼,加深了這個吻。唇齒糾纏,無須再克制,無須再隱忍,今夜是屬於他和她的良辰美景,他終於可以,完完整整地得到她。
竺幽腦中昏沉,一陣勝過一陣,只覺得體力瞬間被抽空,只能軟軟地依附著他。再沒有什麼閒暇去注意別的,她被他帶著,平躺在床上,衣物不知是什麼時候被除去的,似是感受到了一瞬的涼意,可瞬間就被他的溫度取代了。他極有耐心地親吻著她,從額頭到臉頰,再到耳邊,順著竺幽白皙的脖頸向下,竺幽漸漸便迷失在他溫柔的觸碰中,原本被拉高至頭頂的手,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十指相扣,極親暱的姿勢,給她帶來十足的安全感。
她眼裡蒙了層水光,不知因何感動,或許是他極珍視的觸碰,又或許是他始終小心翼翼顧及著她的感受。身體裡傳來異樣的感覺,想逃離,又似乎想要更多。在這諸般感受的侵蝕下,竺幽只覺得整個人熱得發燙,天地之間,只有眼前這個人是可以抓住的。他是她的夫君。這樣的認知,幾乎讓她沉迷。她牢牢抱著他的背,指甲深掐進他背部的肌膚,他只沉沉看他一眼,無聲笑了。
終於,他再度起身,在她唇邊印下一吻,將她微亂的髮絲攏到一旁,看著她的眼睛柔聲道:「娘子,會有點疼,你忍一忍。」
恍若一道驚雷瞬間打破諸般幻想。
竺幽看著面前那人好看得過分的臉,柔柔笑了笑,應了聲好。
韓無期稍離開一些,正要有所動作,身子卻突然一軟,隨即眼眸閉合,無聲倒在了她身上。
竺幽看著自己定在他身後的手指,方纔的**尚未完全褪去,身子仍有些發軟。她靜靜地看了一會面前的韓無期,兩人肌膚相貼,各自的體溫仍燙得驚人。
反手將他翻了個身,安放在柔軟的床鋪上睡好,又仔細掖了掖被角,她如此靜距離地看著他俊朗的睡顏,竟有些移不開眼。
初次見面,她好像就是這樣點了他的昏睡穴。
如今故技重施,她與他之間,卻早已不似當初。這一路走來,她無數次提醒自己,她所做所為皆為利用,可方纔那樣親密的觸碰,她竟絲毫不排斥。
或許事情早已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有些事她一直刻意忽略,但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她在一步一步費盡心機誘惑他的過程中,早已反被他所惑。
可是過了今日,兩人之間再無可能笑顏相對。她伸手自他眉峰處輕輕劃下,沿著鼻樑,唇,再到下巴,手下是光滑的觸感,週身仍是淡淡的藥香味。心裡突然就有苦澀的情緒蔓延開來,迅速將她淹沒。她不願細想,也不能再細想。
猛地起身,迅速將衣服穿好,門外有輕微的布谷鳥聲響起,三長一短,那是她與竺青的暗號。
深吸了一口氣,她將胸腔內的鬱鬱之情悉數排空,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韓無期,終是沒忍住,俯下身,落下一個冰冷的吻。一滴淚悄然滴落,落入他緊閉的眼中。
但願今日一別,後會無期。
願你將我徹底忘記。
開了門,竺青果然已等在門外。他擔憂地看她一眼,她臉色並不大好。
「若你現在後悔,還有機會。」
竺幽強扯出一個笑,「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條路,從來沒有回頭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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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青看著那一抹紅色的背影堅定地走遠,喉頭發苦。
她眼中,明明有那麼多的不捨,可終究……罷了,選擇皆在她。
府中大喜,主賓同歡,韓摯心中高興,喝得多了些,是被人扶下去的,這會應是睡熟了。
兩人走到一處沒有守衛的牆邊,竺幽朝竺青使了個眼色,他點頭,悄無聲息地翻上牆頭,自懷中掏出一個短管,這還是那日韓無期依著程復的方子配的「醉煙紅」,竺青找了個由頭讓他多配了些,今日正好派上用場。
他的身影在牆頭迅速翻飛,片刻之後,偌大一個將軍府的守衛悉數被藥倒,且是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
竺青再度回來,朝竺幽示意結束了,兩人便向著書房的方向輕手輕腳地摸了過去。
房內一片漆黑。竺青點了個火折子,竺幽將那畫上的紗簾悉數掀起,又將畫捲起,以細繩草草紮好,便露出後面那一個小暗格。
她只見過這個暗格一次,倒是搬去別院前一日,得以摸進韓摯的房間搜索了一番,並無所獲。因此,這一次她也在賭,賭這暗格內放的就是那軍事佈防圖,她與竺青商議了很久,唯有大婚之夜,府內防備最是鬆懈。
暗格處是一扇小的移門,裡面還有一個盒子,上了鎖。竺幽將盒子取出,交給竺青,他接過,仔細端詳片刻,從懷裡掏出一根細長的金絲。
他雖武功不及竺幽,卻精於此等旁門左道。
「這鎖要打開並不難,可若要再鎖上,卻不容易。」
竺幽思索片刻,答:「要原封不動地放回去,不可露一絲破綻。」
竺青抿了抿唇,點頭,坐下開始將那金絲捲成個奇怪的形狀。
堪堪捲成,就見他搖了搖頭,將金絲掰直了重新卷。如此重複了四五次,他唇角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將那金絲伸進鎖孔中,隨著啪嗒一聲輕響,鎖應聲而開,兩人心頭皆是一鬆,竺青將那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羊皮紙,展開一看,山河抽像,只有簡單的線條將各個城池連接,而那著重標記的城鎮,以蠅頭小楷標明名稱與兵力。此圖看著粗糙,細節處卻一處不省。竺幽很快從懷裡拿出紙對著圖細細描繪,她看得極仔細,圖上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
半柱香的功夫後,兩人對著火折子細細對比查看兩張圖,竺青嘖嘖讚歎了一聲:「你也就這畫,還有點女子的樣子。」
竺幽不理他,確認無誤後,聽了一會外面的動靜,將繪好的圖收好,竺青便將那羊皮紙重新放入盒中,隨著卡噠一聲響,鎖重新落好,再放入暗格內,一切復原後,確認看不出什麼異樣,竺青笑道:「我們兩個不去做賊,真是可惜了。」
竺幽也笑,「我們如今,可不就是在做賊?」
竺青點頭,「也是。」想了想,又問道:「方纔牆上那畫中之人,可是韓無期的生母?」
竺幽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那紗簾,道:「也是一樁悲劇。」
竺青見她不願多言,也不再問,只將所有東西收拾好,放輕步子隨他出了門。
自牆頭一躍而出之前,竺幽最後回身看了一眼韓無期臥房的方向。
竺青站在她身側,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了然看向她的臉,那張美艷得不可方物的臉上,何時竟染上了這樣重的悲傷?
默了會,竺幽吸了吸鼻子,扯出一個明媚的笑道:「走吧。」說完,再沒有半分留戀,縱身躍下了牆頭。
那笑容明媚得,彷彿她還是原本那個帶些天真的女子,可竺青能看出來,那笑容裡,終究是多了幾分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