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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大婚 文 / 熏豆姑娘

    大婚之日如期而至。

    大婚前兩日,竺幽已早早搬到了別院,陪同的還有沈陌璃和竺青。

    在韓府中照料她起居的小柔也攜著幾個婢女一同搬了來。

    天邊剛露出幾分天光,竺幽便被沈陌璃從床上拉了起來。她瞇著惺忪的睡眼看了眼窗外,嘟囔了一句「還早呢……」便要倒下繼續睡,無奈小柔已墊在了她身下,沈陌璃又一直拉著,她覺得格外不舒服,這才睜大了眼。

    沈陌璃無奈道:「幽幽,該起床上妝了。」說完,對小柔示意了一下,沁了涼水的手巾已遞了上來,沈陌璃握著手巾在她臉上擦了一把,冰涼刺骨,竺幽顫了一下,徹底醒了。

    若說上一次的經歷已經夠痛苦了的話,顯然是她想得太天真。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痛苦之外,自然還有更痛。

    花了整整三個時辰才將妝容收拾妥當,嫁衣穿戴整齊,竺幽只覺腹中飢餓難忍,眼前一陣黑過一陣。

    她有氣無力地拉了沈陌璃一把,道:「我餓……」

    沈陌璃抿唇看了她剛上好的唇妝,她那雙眼中期盼太盛,實在難以拒絕,狠狠心,讓人端了一盤糕點上來,竺幽見狀,眼睛瞬時發光,狼吞虎嚥吃了幾塊,這才覺得恢復了些力氣。

    「吃慢些,小心噎著。」沈陌璃輕拍著她的後背,待她吃完,又喝了口茶潤了喉,親自給她上唇妝。

    「好了。」沈陌璃站在竺幽身後,滿意地看著鏡中的絕色麗人,雖上次已經見過她盛裝的模樣,再見仍是止不住的驚艷。

    天生麗質,怕就是這般模樣。

    門外隱隱傳來了鞭炮聲,原本靜悄悄的別院瞬時熱鬧起來。竺幽起身想看一眼窗外,卻被沈陌璃按住肩膀,面色嚴肅告誡:「新嫁娘不可隨意露臉。」

    說完,不由分說便將紅色的蓋頭罩了上去。

    竺幽苦著臉,方纔還只是被那一排珠子擋住些許視線,現下倒是完全看不見了。目之所及,便是一片純粹的紅,比她任何一件衣裙都要紅。

    門口有人輕叩,沈陌璃過去開門,是竺青。

    他今日著了件天青色的錦袍,長髮悉數用玉冠束起,整個人神清氣爽,俊朗的面容隱隱帶笑,看著她問:「新郎已來了,可收拾妥當了?」

    沈陌璃淡笑著道:「都好了。」說完似突然想起來,驚道:「上花轎前應該喚你來替她梳頭的,倒是忘了。」

    宋齊國新嫁娘出嫁前都應讓家人為其梳頭,寓意吉祥,可竺幽只竺青一個親人,他一個男子,顯見得是不會做這些的,因此她也便替竺幽摘下紅蓋頭,讓他做個樣子,用牛角梳子將垂落下來的髮絲一梳到底。

    竺青手裡執著梳子,另一手拈起她的發,自上而下一路順滑梳過。他也是第一次見她如此盛裝,看著鏡中的竺幽,有些發愣。

    竺幽透過珠簾看他愣怔的神情,得意笑道:「竺公子可是被本姑娘的美貌驚艷到了?」

    竺青瞬時回過神,身旁的沈陌璃也輕笑出聲,竺青在她肩頭輕拍了一下,無奈道:「一會你可千萬別說話。」

    長髮三梳到底,紅蓋頭再度遮蓋全部視線,身旁有一隻手伸了出來握住她的手,掌心薄繭密佈,是竺青常年握劍的觸感。

    竺幽便順著他的力度起了身,隨他出了門,走向鑼鼓喧囂的大廳。

    「小心些,過門檻了。」竺青小聲提醒,竺幽嗯了一聲,抬腳跨過門檻,就聽到媒婆特有的嗓音由遠及近,笑著說著些什麼,她卻無暇去聽。

    她看不清前方的狀況,卻能隱隱感覺到兩道灼熱的視線自自己進門起便跟隨著自己,如影隨形。

    她嚥了口口水,突然就有些緊張。旋即又自嘲,指尖輕掐了下掌心,時刻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

    很快,手心就換了種觸感。雖目不能視,她卻能聞到他身上若有似無的草藥香。竺幽飄忽不定了半日的心神,突然就那麼靜了一瞬。

    大婚的儀式沈陌璃已與她說過。因無高堂在上,兩人便以茶帶酒敬了竺青這長兄一回。

    竺幽行禮時,心裡還在不住嘀咕,這禮行得可太大了,日後一定要向竺青討回來不可。

    在驟然響起的鞭炮聲中上了花轎,蓋頭隨著她的動作露出些角度,恰好能看到身側他的側顏。

    不過一閃即逝的一個瞬間,已足夠她將他美好的側顏印刻在心裡。很多年後,每當竺幽想起這一日,最先想起的不是其他,恰恰是這一張側臉,專心地注視著她腳下,唯恐她絆了,安寧而美好,足以令歲月動容。

    一路平順。

    花轎在韓府門口停下,轎簾被人掀起,一隻骨節修長的手伸到近前,韓無期清朗的嗓音響起,帶著些不加掩飾的喜悅,道:「娘子,下轎吧。」

    她心中一顫。

    他素來直呼自己名字,雖偶爾也會玩笑般喊上一句「夫人」,但此刻這一句,雖只是簡短的兩個字,偏偏聽得她心頭一跳,難以言喻的歡喜隨即湧了上來。

    「嗯。」她低聲應了,將手放到他掌心,上前一步,正要抬腳下轎,整個身子突然一空,人已被他打橫抱起。

    周圍似有驚呼聲響起。

    她下意識摟緊了他的脖子,呼吸也有些不穩,只低低在他耳邊道:「做什麼?」

    韓無期笑笑,沒答,手指在她腰間輕按了按以示安撫,便穩穩抱著她進了門。

    媒婆討好的話猶在耳畔,韓無期將她穩穩托在胸前,始終面帶笑意。這是他的娘子,終於,成了他的娘子。懷中人並不重,甚至今日異常的乖巧,可他這麼抱著他,隱隱便覺得,這份量壓在他心頭,重若泰山。

    而他,甘之如飴。

    這一生,便只這一人。

    「一拜天地!」

    身著喜服的兩人一手各自握住紅色繡帶的兩端,朝著門口的方向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韓摯面帶微笑,顯是極為愉悅,淡笑著說了聲:「起來吧。」

    堂上的客人皆為在朝為官者,見此紛紛慶賀,竺幽只覺耳畔聲音眾多,卻輕易被媒婆那尖利的聲音隔絕開來。

    「夫妻對拜!」

    竺幽手心有密密麻麻的汗滲出來,突然就有些猶豫。

    腦子裡有個聲音不停在重複:這一拜拜下去,你與他夫妻名分便落了實,無論目的如何,今日天地為鑒,竺幽即將嫁與韓無期為妻,此生不悔。

    雖是在猶豫,可並沒有什麼不甘願。

    許是她停留的時間長了些,媒婆笑著又重複了一遍,竺幽便轉過身,眼角餘光能看到面前人紅色的靴面。

    沒再多做停留,她深深地將腰彎了下去。

    「禮成!送入洞房!」

    韓無期上前牽起她的手,一步一步向著洞房而去。

    韓摯乃當朝大將,獨子大婚,韓無期自然也要陪同一二。

    竺幽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洞房內,聽了一會動靜,確定房內無人,偷偷將蓋頭掀到一旁,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下四肢。方才一直端著,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此刻放鬆下來才覺得,身上每一處都叫囂著累。

    桌上放著些吃食,她揉揉肚子,覺得一陣一陣餓得難受,左右無人,她便飛快挪到桌旁拈起一塊糕點咬了口,一邊伸直了腿上下按著,一陣感慨。

    原來成親是如此累人的一件事。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的婚禮,已算是簡單了。韓摯雖官位高,但行事向來低調,此番也不曾大張旗鼓地辦。

    她還記得自己尚未離宮時,曾見過父皇娶妃的場景,無論排場還是聲勢,遠非今日可比。女子皆將此事當做人生之最,無不希望極盡奢華。可她偏覺得,成個婚而已,弄了這麼些繁縟節,結果不過是成全了看客的眼福,卻累了真正的主角。

    因怕暈開臉上的妝容,她吃相極,吃完一塊糕點才意猶未盡地將唇邊的碎屑舔去,想著待會所有禮節結束之後,定要多吃些。

    又坐了會,門口處漸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她忙坐回床上,將蓋頭蓋好,端端正正坐著,看著老實得很。

    有好幾個人的腳步聲,夾雜著媒婆那想讓人忽視都難的嗓音,提醒著接下來的步驟。

    紅色雲紋的靴面停在了她眼前。

    竺幽聽著媒婆提醒著讓挑起蓋頭的話,靜靜地等著,就聽到他輕笑了一聲。

    竺幽疑惑抬頭,奈何有蓋頭擋著,什麼也看不到。

    好在他沒有讓她等太久,片刻後,眼前重見光明,竺幽看著韓無期將手中的喜秤遞給身後的丫鬟,回頭看著她笑。

    她好奇之心愈發的重,他卻始終只是淺淺笑著,諱莫如深的樣子。

    喝過交杯酒,又吃了些象徵吉祥的果子,房內終於又恢復了安靜。竺幽看著坐在她身側含笑望著她的韓無期,終是忍耐不住開口問道:「你方纔,笑什麼?」

    韓無期斜眸看了眼桌上明顯少掉一塊的糕點,輕笑道:「笑你洞房內偷食,蓋頭也不知道蓋實些。」他做了個手勢,「疊在你髮髻上了。」

    竺幽微囧,許是紅燭暖床氣氛太過曖昧,她覺得有些尷尬,便理直氣壯道:「一整日也沒好好吃頓飯,若不是我底子好,早餓得趴下了,哪還有力氣撐到現在?」

    話剛說完,就見他起身,將那糕點整盤端過來,低眸看著她道:「還餓麼?再吃些。」

    他這樣體貼,竺幽反倒不好意思了,推脫了幾句不吃了,又喋喋不休延展到了別的話題。

    「這婚禮的陋習太多,新人這樣累,哪還有力氣做什麼……」後半句話被韓無期突然湊近的臉逼了回去。

    「娘子繼續說,做什麼?」

    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臉上越來越燙,只好偏過頭去不看他,嘴裡喃喃著:「我什麼也沒說。」

    韓無期笑了一聲,語氣溫柔道:「那便不說,直接做。」

    竺幽一愣,待想明白他話裡的深意,他已貼了過來,唇在她耳垂輕蹭著,輕咬了一下,惹得她一陣發顫,他卻在她耳邊沉沉讚了聲:「娘子,你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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