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華山時,已是第三日。
三人站在山腳下,抬眼望去,雲霧繚繞之中幾座峰頂若隱若現,只遠遠看上一眼,便可領略其磅礡之勢。
「倒是佔了個好地方。」竺青微哂,馬速慢下來,行至山門,有弟子迎上來,是華山標誌性的月白常服,腰間一把佩劍,正容問是何人。
竺幽坐在馬上悠悠然一笑,幾分嫵媚幾分不屑,看得那弟子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才慢吞吞說:「你去報個信,安寧派竺幽求見掌門。」
這兩名弟子雖未曾前往武林大會,但跟著去的師兄們卻有對嘴的,早把賽況在整個門派傳了個遍。此時聽說來人即是當日大敗掌門的那位「無名之輩」,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有師兄說,打敗掌門的是名女子,且有傾國傾城之貌,他們不屑,只以為是傳言太過,如今偷眼這麼一瞧,才發現倒是傳言不夠到位。當下與另一個弟子使了個眼色,轉身向山內飛奔而去。
三人等了片刻,便見那弟子氣喘吁吁地從石階上一路奔跑下來,氣也來不及喘勻,倒是先抱拳擺了個名門大派的姿態,「掌門有請,三位這便隨我上山吧。」
果真是名門大派,時時注意著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竺幽看著山門處碩大的「華山」二字,在心中微哂,三人下了馬,向內行了數十步,開始攀登那連綿向頂的石階。
華山主峰怪石嶙峋,不時能看到露出地面的花崗岩,已各種角度形成不同的平台。山間空氣清新,行走其間,彷彿整個人都被蕩滌過一番。可竺幽此刻實在沒有什麼欣賞風景的性質,她胸腔中有一股火在燒,自那夜楊一波前往無期房中欲挑撥開始,星星點點的火光,終於在他連番的挑釁之下燃成了燎原之火。
石階盡頭,是一整片空曠的平台。有房屋幾座,坐落於平台之上,正中間的一座尤為巍峨莊嚴。那弟子停下,在門口恭聲道:「掌門,人已帶到。」
裡面有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藉著磅礡的內力傳出來,傳到門外幾人耳旁:「進來吧。」
竺幽與竺青對視一眼,眼中皆有嘲弄。
下馬威?弱了些。
三人步入殿中,那楊一波正端坐在主座,面上掛著和善的笑道:「竺姑娘,哦,韓大夫也來了,還有這位是?」
竺青抱拳,「在下竺青,乃竺幽的兄長。」
「原來是竺當家的兄長。」楊一波態度依舊溫和。
可當家的一詞,原本就被用在落草為寇者之中。剛見面就出言挑釁,實在是華山掌門的風範。
「三位請坐,韓大夫難得上門,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啊。」說著自主座起身,喊了一名弟子吩咐上茶。
韓無期面色淡淡,對上竺幽戲謔的目光,嘴角扯起個無奈的弧度,接過茶,淡淡問了一句:「不知令徒恢復得如何了?」
「勞韓大夫惦記了,有你的妙手在,凌克自然是恢復神速,已經好多了。」
韓無期淡淡點頭,不再開口。
竺幽卻不願再與他虛與委蛇,索性開門見山道:「楊掌門,上次百草谷一別,倒是有幾日沒見了。」
楊一波不置可否,沒有接她的話。
她卻似毫不在意,動作優地將茶盞拿到近前,深深吸了一口淡的茶香,由衷感歎了一句:「好茶!」不慌不忙喝了兩口,這才繼續說:「上次武林大會與楊掌門一戰,竺幽到如今都難以忘懷,楊掌門功力深厚,不愧是一派掌門,令我等小輩好生敬仰啊。」
楊一波慢慢斂了笑容,不冷不熱地回了句:「竺姑娘過謙了。」
「我們小門小派,成立時間也不長,自然是比不得華山這樣的名門正派。」竺幽接著說,楊一波緊緊盯著她,臉緊繃著,像是時刻在防範。她覺得好笑,就這麼自然而然地笑了出來,「不過,名門大派也不見得就都當得起這個名分,歷屆的武林大會不就時時在證明這一點嘛。」
楊一波的臉色有些黑了。
「竺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竺幽微微一笑,「掌門覺得是什麼意思,那便是什麼意思。」
竺青笑了一聲,明明是在笑,嗓音卻帶了些清冷,「聽說楊掌門幾日前協助官府端了個山寨,想不到華山派一派掌門,百忙之中還能抽出時間來處理這等小事,倒是讓晚輩等十分意外。」
原來是那縣令嘴太鬆了。楊一波思忖著,面上卻不露聲色,「這是哪裡的謠言,我倒不曾聽說。」
竺幽嗔怪地看了竺青一眼,「哥,都跟你說了,江湖人士與官府兩不干涉,這想必是謠言罷了。更何況楊掌門乃一派之尊,做下的事自然不可能不承認,那是鼠輩的行徑啊。」
韓無期看著楊一波的臉更黑了一黑,而竺幽二人一搭一唱,愣是將他逼得有口不能言,眼中有細碎的笑意,面上卻仍是淡淡的神色。
由著她罷了。
竺青接著說:「楊掌門說不是,那便自然不是了。說起來那山寨的名字倒是有我們門派極為相似,叫什麼安寧寨,說起來也是種緣分。」
竺幽輕輕歎了口氣,「那山寨也是運數不好,碰上小人作祟,自己的家務事尚處理不好,倒是有閒心管他人的事,如此分不清主次,也不知是該嘲笑他呢,還是該同情。」
楊一波的臉色又青又白,終於聽不下去,聲音裡帶了些怒氣,「竺姑娘今日來此,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不知是
什麼居心?」
竺幽又笑,本就十分好看的臉,這一笑更是添了幾分明媚,一派坦然的樣子,看得楊一波分外心煩。她起身抱拳道:「上一次武林大會時我知道是掌門有意承讓,當著整個江湖的面拂了掌門的面,竺幽心中很是過意不去,想了好幾日,還是覺得應該公平戰一場。不知掌門覺得可行嗎?」
竺青有些清冷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妹子任性慣了,不懂得見好就收,非說楊掌門是讓著她的,她一定要見識一下掌門真實的功力,楊掌門,您是前輩,晚輩本不該有此等要求,實在是拗不過她,所以,能否請楊掌門百忙中抽出些時間來與她打一場,讓她輸個痛快,也好斷了她這個念想?」
兩人皆是一臉真誠地望著他,而一旁的韓無期則始終臉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只一雙茶色的眼眸若有若無地瞥他一眼。
楊一波只覺心中焦躁萬分,自從武林大會輸在她手下之後,他便一直忍著那股火,又礙於沒有光明正大的方式扳回一城,這才氣不過背地裡做了些手腳,沒想到那縣令的嘴如此松,倒教他成了小人。如今這二人上門挑釁,顯見得是來報仇的,偏明面上裝出一副恭敬的樣子,韓大夫也在場,他今日若不答應,日後還指不定會被傳成什麼樣。
他還真就不信,她一個小小的女子,贏了自己一次或許是僥倖,自己幾十年的功力,難道還能再輸在她手上不成?
想通了此節,他面上倒是有了些笑容,只是屋內偏暗,那笑容看來也帶了些陰霾。
「既然竺姑娘有此執念,我也權當了了姑娘一個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