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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解毒(二) 文 / 熏豆姑娘

    時已至秋,入夜後寒意濃重。

    落英山不遠,自木蘇山往北行半個時辰就到了山腳下。

    竺幽手搭眉骨望了望黝黑的山道,將手中燈籠的罩子掀開,挑了挑燈芯。燭火跳了一跳,映照出更大的一片暖光。

    回頭看向韓無期,眉眼彎彎,那笑極其自然,明明眼前是才見面的人,偏生像是已相識多年。

    這種自來熟的功力絕非一朝一夕能練就啊。

    「無期,你跟在我後面,如果看到了草藥你就喊我。」

    緊繃著的嘴角抽了一抽,韓無期默默看著自己手裡的燈籠,微冷的音色透著些無語:「其實,我會武功。」

    女子已轉頭朝前走去,清冽的聲音自前方傳來,飄渺得有些不真實。

    「這樣啊。」

    握著燈籠的手緊了緊,韓無期想起白天轎子突然停下時的情景,原本以為只是幾個散盜,他武功雖不算出眾,料想著對付幾個山野之盜也不是難事,何況自己一身的毒,用內力一逼便可將毒滲至皮膚表面,實在無足為懼。

    簾子被掀開,有劍光一閃而過,一幅黑色廣袖出現在眼前,方才在轎中隱隱能聽出是個女子的聲音,卻沒想到還是個會功夫的。

    更沒想到功夫居然不差。

    想也未想地,用手中折扇一擋,映著簾外天光的劍尖換了個方向,如游蛇般再度席捲而來。

    驚鴻一瞥。

    依稀能看到女子唇邊勢在必得的笑。收回已在手中的銀針,他不停用扇子擋著攻勢,左右躲避之下,女子似是不耐,一陣內力激盪,轎子從中間裂開,他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形。

    這才看清她的臉。

    弧形恰到好處的柳葉眉,眸色很深,黑白分明的一雙眼,待看清他的臉,似乎有一瞬的愣怔,而後緩緩笑開,薄唇彎向兩側,映出淺淺的酒窩。

    單單那樣一個極淺淡的笑,彷彿就能讓天地失色。

    隨後卻是與容貌全然不符的語言。

    他皺眉,可惜了那樣一張臉。

    默默看了看天上零星的幾顆星光,前方的女子似乎是在等他,時不時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一眼。

    他便也緊著上前幾步。

    「無期,這個是銅芸草嗎?」略微雀躍的聲音。

    他上前一步,走到她身側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茶色的眸合了合,聲音冷淡道:「為何覺得這是銅芸草?」

    女子用手絞著垂下來的發尾,一臉理直氣壯:「……猜的。」

    「……猜錯了。」

    「那這個呢?」緊身黑衣勾勒出出挑的身材,話音落處,靈動的身影已竄至幾步之外。

    「……不是。」

    「那這個?」

    韓無期默默走到她前面,不再理會她胡亂的指認。

    「無期,你別走那麼快啊,山裡晚上很危險的。」明明是充滿善意的提醒。

    韓無期卻莫名覺得有些焦躁。

    「小心腳下,別被絆了!」聲音近了一些。

    他緊握著燈籠繼續往前走。

    「其實,山裡晚上會有野豬哦。」驀然低沉下去的音調,然後試著模仿野豬嚎叫的聲音。

    韓無期忍無可忍回頭,目光清冷地看著在身後張牙舞爪的女子,眉角突突的跳。

    「你把我當小孩?」

    仍是那般輕盈的身姿,甚至手裡的燈籠也未曾隨迅速走動的步伐有絲毫晃動。竺幽在他身側仰起臉,彎彎的眼眸裡有流動的光澤,「無期你不要這麼悶嘛,笑一笑十年少啊。」

    緊繃的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笑點在哪裡?」

    認真的表情,絕沒有半分作偽:「不好笑嗎?」繼而又舉起手裝出張牙舞爪的樣子,「還是說,你真的被嚇到了?嗷嗚……」

    「閉嘴。」

    韓無期默默疾行幾步,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沒多久就採了好幾種草藥。落英山是附近最大的一座山,因植物品種多而出名。一路行來,路兩旁形形色色的植物見了不少,但就是藥方上缺的最後一味虎耳草,遍尋不得。

    「那個,虎耳草是長得像老虎的耳朵嗎?」忌憚於他那句冷冰冰的閉嘴,竺幽繞著頭髮,微微側開臉不住假裝看兩邊的植物。

    一路走來也有些時候了,沒有累到喘息的地步,只是女子白皙的臉上暈出淡淡的紅色,在微弱的燈火下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說到醫理,他便是另一個樣子。韓無期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出口的聲音卻是溫和的。

    「若要說像的話,確實也有那麼點像。虎耳草葉片偏橢圓形,上面有虎紋般的紋路,莖細長呈紫紅色,喜陰涼潮濕。」回憶著虎耳草的樣子,韓無期緩緩開口道。

    「那個,我好像見過。」

    沒有表情的臉回頭看她,「我還能再信你麼?」

    笑容明媚的女子點頭如搗蒜。

    夜愈發深重。山頂的冷風自上而下吹下來,將

    衣袂吹起,挽起一個清冷的弧度。竺幽高高豎起的馬尾在風中飄蕩,有那麼幾縷若有似無般拂過韓無期的臉。

    淡淡的清香。

    女子卻仿似未覺,蹲下身細細查看。

    背陽處的岩石多被植物覆蓋,觸手是滑膩的觸感。那些密密交疊著生長的葉片糾結著生長在一起,很難分清品種。

    「啊,找到了!」

    韓無期聞言走過去,女子的手正撥開一蓬植物,露出稍遠處橢圓形的葉片。

    藉著微弱的燭火確認了一遍,是虎耳草無疑。

    見到他點頭,竺幽白皙的臉瞬間揚起笑容,將燈籠放在一旁,探出手去夠。

    深秋的夜,已有了露水。

    竺幽只顧著伸長手去採摘,不自覺將身子愈發前傾。

    一陣冷風吹過,燭火閃爍了一瞬,伴隨著女子的一聲驚叫,腳底驀然一滑,黑色短裝的身影已經滑落下去。

    此處距山頂不遠,山體坡度很大。猝不及防之下,沒能找到著力點,再加之腳下是一地濕滑的植物,竺幽幾乎瞬間就朝山下直直滑落。

    下落之勢一觸即止,竺幽抬頭,一雙戴著銀絲手套的手牢牢拽著她,再往上,依舊是沒有表情的臉。

    「無期,這是英雄救美嗎?」女子臉上又浮上熟悉的淡粉色,眉眼彎彎,順著他的力道緊緊反握住他。

    眉心跳了跳,是忍耐的聲音。

    「你打算這樣一直掛著嗎?」

    竺幽低頭環顧了一下四周,為了盡可能穩住身體,不在濕滑的地面上滑下去,韓無期將整個身體伏在地面上,另一隻手緊緊抓著路邊的籐蔓。兩手交接處,銀絲手套緊緊包覆的手因著緊拉住她的姿勢,露出一節手腕,沒有半點傷痕的,乾淨的肌膚。

    那是與師父,甚至與自己全然不同的觸感。

    竺幽一隻手抓著下滑之前一個瞬間摘下的一蓬虎耳草,緊緊貼著山體的身體將身邊的植物壓出一個人形的痕跡。抬頭看著他面色清冷的臉,燈籠已掉下山去,原本在他手裡的那個,此刻在他身後稍遠些的地方。映著淡淡的星光,能看出他眼裡有些微的不耐。

    「我這就上來。」揚唇一笑,她腳尖觸到身下的山體,接著微一用力,身體向上一翻。

    「啊!」腳一滑,兩個人同時向下滑動了些許。

    韓無期無語地看她一眼,抓著籐蔓的手已經勒得發白。

    真當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麼……

    手腕一翻轉,拉著面前的女人一躍而起,因一時力道太大,兩人在山石上滾動了幾圈,待回過神來時,女子柔軟的觸感近在咫尺。

    頰上的淡粉色愈發的濃,竺幽全身趴在他身上,感受著近在咫尺淡淡的藥香,唇角上勾,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無期,你救了我。」

    像是碰到了燙手的山芋,他迅速鬆開抱著她腰肢的手,聲音冷了幾分,「你很重。」

    幾乎立即塌下去的臉。

    竺幽慢悠悠從他身上爬起來,鼻尖還帶著方才蹭到的泥土,嘴唇撅起,滿臉不甘不願,聲線微顫著委屈道:「人家真的很重嗎……」

    「這麼笨,武功再好又有什麼用。」

    「我可以保護你啊。」女子認真地看著他,波光瀲灩的眼眸搭配著鼻尖的泥土,莫名多了幾分嬌俏。

    淡淡看了她一眼,他已經不想再糾結這個話題了。這個該死的女人……

    回去的路上只剩一個燈籠,韓無期舉著,竺幽便亦步亦趨地走在她身邊。

    淡淡的藥草香始終圍繞在身周,似乎有某種讓人安定的力量,讓人忍不住想靠過去。

    腳步驟停。

    竺幽驚訝地看向韓無期,後者冷著臉,目光直直落在她搭在他臂彎處的手上。

    「啊……」收回手,竺幽抬頭看了看天,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天氣不錯。」回過頭來,仍是一臉無害的笑。

    韓無期默默往前走,頭也不回。

    「把鼻子上的泥擦了,醜死了。」

    手指觸上鼻尖,很噁心的觸感。竺幽用力揉搓了幾下,摳下一塊被風吹乾的泥土。

    走在前面的人並沒有等她的意思,舉著燈籠的手穩穩放在一側,背在身上的藥簍裡裝了滿滿噹噹的新鮮草藥,隨著他走路的動作一顛一顛。將手上的泥土甩掉,她勾起一個明媚的笑,半跳著跟了上去。

    「以後,不許隨便碰我。」

    微微一愣,竺幽咬著唇委屈地看向他,他卻只是朝前走,並不看她一眼。

    夜風拂面,滿身濕滑,有些冷。

    沉默著走了幾步,一道聲音猶豫著響起:「無期……」

    沒有回答。

    「無期……」不依不撓。

    裝作沒聽到地繼續往前。

    「無期……」

    忍無可忍地回頭看她,女子一臉委屈地絞著手指,眼睛裡卻有些晶晶亮亮的東西。「你剛才說以後……你在暗示什麼嗎?」睜大的杏目有些期盼地看著他。

    默默轉過

    頭,「你聽錯了。」

    「無期……」

    「閉嘴。」

    終於,耳根清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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