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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可賀敦 文 / 昌如

    特勤繼位後,立刻娶了呾度的妻子可賀敦,這個事實更為他殺父篡位的傳言增加了一分可信度。很多人開始為呾度莫名其妙地死亡感到蹊蹺,各種各樣的消息不住地從宮中傳出——

    有人說,早在呾度設娶新妻時,特勤就看上了年輕貌美的可賀敦,尋找一切機會與之親近。可賀敦本就不喜歡年老體衰還總想著高昌公主的呾度設,看到與自己年紀相仿又身強力壯的特勤送上門來,正是求之不得。於是兩人便常常廝混在一起。後來,他們厭倦了這種偷偷摸摸的日子,為了能夠光明正大地呆在一起,乾脆在藥湯中下毒,害死了呾度設;

    有人說,其實特勤野心勃勃,陰謀篡位已久,這次眼見父設病情日益加重,想到自己就要成為一國之主,心中正暗暗歡喜自得。突然又見父親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不禁又是惱怒又是不甘。於是,他找到呾度設的新妻可賀敦,將一包毒藥塞給她,這個女人將毒藥放在呾度設的湯碗裡,呾度飲後中毒身亡;

    有人說,呾度設活著的時候,最想立的是高昌公主所生的兒子阿塔,為此常與長子特勤發生口角。呾度死後,活國的官員們也大都想依特設遺願,立阿塔為新設,但是特勤和可賀敦收買了幾位官員,軟硬兼施,讓他們支持自己。又悄悄命人殺死了阿塔和赫迪,終於使自己順利成為新設;

    還有人說,其實阿塔和赫迪並沒有死,他們被不滿特勤的官員所救,現在不知藏到了哪裡……

    這些話越傳越遠,不久便盡人皆知,要求徹查特設死因的聲音也越來越高漲,還有人叫著讓阿塔王子當新設。特勤整日忙著擺平國內各種勢力,又秘密派人去調查阿塔和赫迪的下落,忙得焦頭爛額,玄奘的事情早被他拋到了腦後。

    而玄奘這邊的日子也不好過——

    國境被封,西行再次受阻,這倒也罷了,偏偏身邊還有兩個燙手的山芋不知該如何處理,雖然這段時間沒人到館驛中來騷擾,但夜長夢多,誰知以後會怎樣?

    沒有辦法,玄奘只能每日向佛陀祈禱,希望兩個小王子能夠平安度過此劫。

    「法師您必須盡快把這兩個王子送走,」一日在給馬添加食料的時候,阿克多悄悄對玄奘說道,「這些日子,特勤一直都在派人找他們。他知道法師您是高昌王的義弟,也知道法師從高昌王那裡帶書信給呾度設,一定會對法師加意防備的。何況這裡還有驛官,弟子看他最近這幾日常藉故在法師房前探頭探腦,想是已經有所疑心了。」

    「此事貧僧何嘗不知?」玄奘輕撫銀蹤頭上的鬃毛,歎道,「可又能將他們送到哪裡去呢?至少這段日子並沒有軍士前來騷擾,出了城可就難說了。活國信奉佛法,特勤自然也會受些影響,阿塔和赫迪怎麼說也是他的親兄弟,說不定過上幾日他良心發現,不再對自己的兄弟趕盡殺絕了也未可知。」

    說到這裡,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對於這一樂觀的想法,自己都不相信。

    「法師可千萬別這麼想,」阿克多急道,「他要真是個信奉佛法的人,又怎會幹出殺父篡位的事情來?眼下他不派人前來騷擾,可能只是還沒有想到這裡,也可能是有什麼陰謀。」

    玄奘知道阿克多的話是對的,他的眉頭皺了起來:「你想,他會有什麼陰謀呢?」

    阿克多正要說什麼,忽聽門外有人喊道:「特設有請摩咄達官!」

    摩咄從屋裡出來,滿腹孤疑地問:「特設找我?有事嗎?」

    那官員道:「特設說,前些日子剛剛繼位,雜事太多,沒能設宴招待達官,實在失禮。今日特備下美酒禮物,相請達官,還請達官萬勿推辭。」

    摩咄不知特勤打得什麼主意,下意識地朝玄奘這邊看了一眼。

    玄奘想,摩咄怎麼說也是統葉護可汗親封的「達官」,料想那特勤也不能把他怎麼樣。當下輕輕點了點頭。

    摩咄來到特勤那裡,深施一禮:「摩咄見過特設。」

    特勤忙起身還禮道:「達官不必多禮,快快請坐。」

    賓主落座後,特勤悲哀地說道:「父設暴病身亡,將這個混亂的國家交給我來管理,本王實在是誠惶誠恐,惟恐一些事情做得不周。今日相請達官,就是希望達官回朝後能告知大可汗,我定會像父設一樣,效忠可汗陛下。」

    摩咄趕緊說道:「特設不必難過,摩咄回朝後,一定將特設的話轉告大可汗。」

    「如此,多謝達官了。來!本王先敬達官一杯。」特勤說著,舉起了酒杯。

    兩人對飲了幾杯之後,特勤又命人抬出兩箱珠寶,懇切地說道:「這是送給可汗的,活國國小力弱,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望達官早日代我送交。」

    摩咄愣了一下,帶上這麼兩箱珠寶,我還怎麼陪法師去佛國呢?此事還是推掉的好。

    想到這裡,他立即說道:「多謝特設信任。只是摩咄受可汗委託,要護送大唐法師去婆羅門國,這些禮物,還請設另派他人送交可汗吧。」

    特勤歎了口氣:「本王何嘗不知此事?只是貿然派人去見大可汗,恐可汗不信,反生事端啊。所以,萬望達官不辭辛勞,跑上這麼一遭。」

    摩咄苦笑道:「摩咄不敢推辭,只是這一路之上劫匪甚多,摩咄身邊又沒帶什麼人,帶著這兩箱珠寶,路上恐遭賊寇。」

    「原來達官擔心的是這個,」特勤哈哈大笑道,「達官僅帶兩名手力,不是也將大唐法師護送至此了嗎?既然來得,難道去不得?」

    見摩咄沉默不語,特勤又從旁邊取出一隻精巧的盒子,對摩咄道:「這個,

    還請達官收下。」

    摩咄孤疑地接過盒子打開,不禁吃了一驚!只見裡面金光耀眼,盛滿了珠寶。

    他也不知這特勤打得什麼主意,趕緊將盒子蓋好,放回案上:「多謝特設,只是摩咄不能收。」

    「達官莫非是嫌禮物太輕嗎?」特勤笑道,「不管怎麼說,這總是本王的一個心意,還望不要推辭才好啊。另外,我會給達官準備兩輛上好的馬車,再配上最好的車伕,這樣,達官回去的時候就不用那麼辛苦地走路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摩咄自然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道了謝,收下這些禮物。

    回到館驛,摩咄立即帶著盒子去見玄奘。

    「弟子原本打算將法師送到佛國,至少也要到迦畢拭國再折返,現在看來是不大可能了,」摩咄歎息道,「可汗長子喪命,特勤繼位,又要我送兩箱禮物給可汗,還說要終身效忠大可汗。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此事都是我突厥國中的大事,弟子必須盡快返回素葉的可汗王廷,向大汗稟報。」

    「達官請便,」玄奘道:「只是達官攜帶這麼多的珠寶回素葉,途中可有護衛?」

    「沒有,」摩咄歎息了一聲,「特勤說,給我兩輛車。還說我既然能護送大唐法師到這裡來,就一定能護送禮品回素葉去。」

    玄奘想了想,溫言道:「看來,達官只有將阿克多,拉卡納以及那些軍士們帶上,這樣途中才好有個照應。」

    「弟子也是這麼想的,」摩咄小聲說道,「正好可以趁此機會把兩位王子帶出城。」

    「好主意!」坐在一旁的拉卡納忍不住一拍大腿道,「這段日子我們都不能離開館驛,正愁那兩個王子沒地方去呢,送到突厥汗庭,再好不過!」

    「不行不行,」阿克多卻反對道,「我們都跟達官走了,這裡豈不是就剩法師一個人了嗎?」

    這不就是特勤的意思嗎?玄奘心想。

    但他還是很輕鬆地對他們說:「無妨,反正玄奘一個人也習慣了,何況此地距佛國已經不遠,你們不必為玄奘擔心。」

    「法師!」阿克多急道,「特勤這麼做,肯定是有陰謀的!我們不能離開法師。」

    玄奘淡然一笑道:「他的所謂陰謀只是針對兩位王子,而不是針對玄奘的。我猜想,他定然同你們一樣,以為玄奘會趁此機會讓你們把阿塔、赫迪帶走。」

    「原來他是這個心思!」阿克多恍然大悟,「幸虧法師想得周到,不然豈不是上了他的當?」

    「這個,我們中原有一句話,叫做『欲擒故縱』,」玄奘笑道,「所以達官,你不必擔心這些珠寶會無人護衛的。」

    「可是,」拉卡納皺緊了眉頭,「如果我們不帶兩位王子走,法師一個人在這裡,又如何照顧他們呢?」

    「是啊,」阿克多接口道,「特勤只需找個理由將法師叫到宮中,就可以派人徹底搜查館驛了。」

    「那兩個小傢伙生性好動,法師不在,他們肯定會在館驛內到處亂跑,到時候非讓特勤抓個正著不可!」摩咄也憂心忡忡。

    「貧僧已經想出了辦法,」玄奘說到這裡,將聲音壓低了……

    三個人聽了玄奘的主意,都不禁面面相覷。玄奘歎道:「這是貧僧唯一能想到的主意,至於是否能夠順利實施,就要靠他們兩個自身的造化以及諸位龍天護法的加被了。」

    「弟子覺得應該可行,」摩咄猶豫著說道,「只是我們走後,法師一定要多保重。」

    「我知道,」玄奘道,「你們也多保重。見了可汗,請代玄奘問候。」

    送走摩咄後,玄奘孤身一人回到館驛,卻被告知,特設有請。

    「真巧,」玄奘笑道,「貧僧正要去辭行呢。」

    來到王宮中,玄奘合什行禮,對特勤道:「貧僧在活國已經耽擱了兩個多月,今特來祈請特設發放諜,以便西行。」

    特勤一笑道:「法師莫急,前段日子父設生病,不久又有國喪,各種事情忙得不可開交,著實怠慢了法師,本王心中實在不安。如今好容易安定下來,法師又何必急著走?不妨再多住些日子,也讓本王能有機會一盡地主之誼。」

    「是啊法師,」在特勤身邊的可賀敦也柔聲細語地說道,「這兩日有颯秣建國的使臣來奔國喪,帶了好些金桃來,法師還沒有嘗過吧?」

    玄奘合掌道:「多謝特設美意。只是玄奘西行心切,急盼能早日趕往婆羅門國,還望特設不要阻止。」

    「法師幹嘛這麼心急?」可賀敦不滿地說道,「反正兩個多月的時間都呆了,還在乎再多呆這幾日嗎?」

    玄奘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女人怎麼老插話?

    特勤見玄奘神情不豫,哈哈一笑道:「法師可是得道高僧,既然執意要走,我等凡人又怎麼敢阻攔呢?只是本王有一些佛法問題想要請教,法師今天晚上能否就留在宮中?」

    「阿彌陀佛,」玄奘合掌道,「弘揚佛法,正是出家人的本份,玄奘自然無有不從。」

    特勤見玄奘很痛快地接受了邀請,不禁大喜。他想,要麼是那驛官所報有誤,玄奘並未藏起那兩個小王子;要麼就是將他們兩個藏在了摩咄的車上。所以才能這般從容地離開館驛到宮中講經。嘿嘿,這一次,我定要親自抓住他們,以除後患!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進來報告說:「大王,衛隊已經集結完

    畢。」

    「好!」特勤神采飛揚,起身對玄奘道,「本王有事離開一會兒,還請法師勿怪。」

    「大王請便。」玄奘合掌道。

    特勤走到門口,又對可賀敦說:「你留在這裡,替我好好招待玄奘法師。」

    「是,設。」可賀敦一面柔聲細語地應著,一面朝玄奘飛了一個媚眼。

    兩輛馬車和一隊騎兵在城外的土路上奔馳,摩咄坐在第一輛車上,輕鬆地望著道路兩旁飛馳而過的土丘。

    「達官你看!」在他旁邊策馬而行的拉卡納突然指著前方說道。

    摩咄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卻見前面有一個狹窄的山口地帶,一支數百人的隊伍立在那裡,將路口堵得嚴嚴實實。騎馬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特勤!

    「玄奘法師當真是有大智慧的人,」摩咄將身體輕鬆地向後一靠,笑道,「他說得一點兒沒錯,我們這一路之上,根本就不用擔心無人護衛。」

    馬車一到跟前就被攔住,衛士們「忽剌」一下上前,將眾騎兵和這兩輛馬車團團圍住。

    「原來是大設,」摩咄下車行禮,「有什麼事嗎?」

    特勤將一隻手放在胸前還禮:「昨日聽達官說,擔心路上會遇到強盜,本王思來想去,覺得很不放心。便親自帶了衛隊過來,希望能護送達官北回突厥。」

    「原來是這樣,」摩咄謝道,「大設想得真是太周到了,下官何以敢當呢?」

    這時,阿克多也從後面趕了上來,特勤將手一揮,幾個士兵上到車上,開始搜索。

    「敢問特設,」摩咄笑道,「這些人在車上翻來翻去的,不知在做什麼?難道,懷疑我們在活國偷了東西不成?」

    「達官不要誤會,」特勤陪笑道,「本王只是擔心有什麼可疑的人藏在車上,危害達官的安全。」

    「特設說的可疑之人,莫非是指兩位小王子?」阿克多站在一邊,很輕鬆地笑道,「原來特設是在懷疑玄奘法師啊。」

    「本王沒有那個意思,」特勤趕緊說道,「本王是真的不放心你們,派衛隊過來護送。」

    「行了阿克多,」拉卡納將一隻胳膊肘放在同伴肩上,笑道,「咱們可別誤解了特設的好意。」

    兩輛車都很平常,沒有多少可查的地方,士兵們很快退了下去,向特勤做了個「什麼都沒有」的手勢。

    特勤心中略覺失望,他想,難道是我猜錯了?難道那驛官純粹是在瞎猜疑?那兩個小傢伙根本就沒有跑到玄奘那裡去躲藏?

    「特設,我們該上路了吧?」摩咄提醒了一句,將特勤從思索中拉了回來。

    「好,」特勤無奈,只得回頭命令道,「衛隊留下一支,護送摩咄達官回素葉!」

    「是!」後面的衛隊響亮地回答。

    特勤一直目送那支幾百人的衛隊護送著兩輛馬車遠去,直到他們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上。

    「報——」兩匹馬從城內的方向跑來,馬上的騎士用力一勒韁繩,戰馬長嘶一聲,噴著氣停了下來。

    「我等奉特設之命,帶兵徹查大唐法師住處,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一個騎士道。

    特勤皺緊了眉頭,這兩個小傢伙,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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