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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你今晚必死! 文 / 昌如

    玄奘雙手合什,再次懇求道:「還請大王以慈悲為念,放過他們吧。」

    國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許久,才回轉身,對著那兩名瑟瑟發抖的主犯道:「好吧,看在玄奘法師的面子上,本王這次就放過你們……」

    「多謝大王!多謝法師!」那兩個人趕緊叩頭。

    「不過,」國王話鋒一轉,「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給我每人痛打三十棍,趕出城去!」

    「大王且慢!」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傳來。

    玄奘回轉身,只見三個身著錦袍的老者在人群中走了過來。

    被綁在地上的薩裡西一見到這三個人,立即大喊起來:「大祭司救命,救命啊!」

    「原來是三位祭司到了。」國王將一隻手放在胸前,恭敬行禮。

    領頭的大祭司只是沖國王點了點頭,鷹隼般的目光便盯住了玄奘:「這位,便是大唐來的法師麼?」

    玄奘合掌施禮,並不答話。

    「這位確是大唐玄奘法師,」國王替他回答,又對玄奘介紹道,「這三位都是我國中的祭司。這位是大祭司達什特,這兩位是祭司庫赫,庫爾。」

    「貧僧玄奘,見過三位祭司。」玄奘合掌道。

    達什特鋸傲地看著他,目光中隱隱透出一絲意外,喃喃自語道:「居然這般年輕……」

    他輕哼一聲,又回頭面向國王:「大王只是見了這沙門一面,就要放棄拜火教而皈依佛門,這是大王自己的選擇,臣自然不敢多說什麼。只是,這沙門迷惑大王,傷我拜火教弟子,大王總該先讓我們看看他的成色才好!」

    「那麼,依祭師之意?」

    「很簡單,」達什特盯住玄奘,眼睛裡似能冒出火來,「只要他能夠在那間死屋裡呆上一夜,我們就皈依佛門!」

    「這……」國王有些猶豫,他以前曾聽過關於玄奘的很多傳說,又親眼見他智慧廣博,氣度恢宏,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很不希望他出事。

    達什特踏前一步,冷冷地問道:「大王莫不是怕這些突厥騎兵嗎?」

    這話一說,國王頓時感到一陣羞辱:「我颯秣建國還不需要聽命於大可汗,莫說只有這區區幾十人,便是幾百人上千人,也管不到本王的頭上!」

    「那麼大王就讓這個沙門接受我們的挑戰,這也是為了颯秣建國的榮耀。」

    國王點了點頭,他提出皈依確實有幾分心血來潮,此時聽大祭司這麼一說,倒也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心想也好,正可借此機會,看看這位大唐法師究竟有沒有法力神通。

    想到這裡,他便轉向玄奘道:「法師,我國祭司向你挑戰,你看——」

    「可以,」玄奘平靜地說道,「是今天晚上嗎?」

    「是今天晚上,」達什特依舊盯著他的眼睛,「不過,你現在需要先到廣場的聖火壇那裡去,我們有一個儀式。」

    廣場上聚集了很多,聖火熱烈地燃燒起來,火苗躥起三尺多高,映著周圍人的各色面孔,這些面孔有激動、有驚詫、有狠毒、有擔憂……

    玄奘清容肅穆,端坐於壇前,閉目合掌,默念《心經》。三位祭司則分站在他的前方、左後方和右後方,一群拜火教徒圍著他們施法,隨著他們嘴裡唸唸有辭,壇裡的火焰也越來越旺。

    弟子道誠站在外圍,緊張地看著處於祭司包圍中的神色安祥的師父。

    「今天晚上,你必須到死屋裡去!」站在正前方的大祭司達什特用一根手指指著玄奘道。

    玄奘沒有說話,佛陀的經在胸中如輕雲般飄蕩,蕩出一個寬廣無垠的空間。

    「你今晚必死!」達什特長長的手指依舊指著他,聲音中透著陰冷,「我已經向你施了詛咒!」

    周圍的教徒跳得更厲害了。

    玄奘心中一陣好笑,在中原,也曾聽說過巫蠱之術,但那都是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的。怎麼這裡居然於光天化日之下對人施以詛咒?

    他睜開雙眼,默默地看著面前的火壇——金紅色的火焰上下跳動著,多像一朵盛開的蓮花啊!

    又過了一會兒,徒眾們似乎跳累了,動作逐漸慢了下來,火壇裡的聖火看上去也小了許多。

    「儀式結束了嗎?」玄奘抬起頭,平靜地問道,「貧僧要先回去看看受傷的弟子。」

    沒有人回答他,於是玄奘站起身,招呼弟子道誠牽馬,飄然而去。

    「法師何必對他們那麼客氣?」回客棧的路上,阿克多恚恚地說道,「直接叫大夥兒衝上去也就是了。」

    「正是,」拉卡納也說道,「我們雖然人少,但畢竟國王已經被法師勸化,只需出其不意,制住那三個祭司,就什麼事都解決了。」

    玄奘搖頭道:「國王並沒有真正被勸化,動武不僅會傷及無辜,還會使事情變得更糟。何況我佛門弟子以善為先。」

    「師父你跟他們講什麼善?」道誠恨恨地說道,「這幫傢伙,簡直就是一群惡棍!」

    「為師知道,」玄奘平靜地說道,「可是我們不是惡棍啊。」

    「所以師弟被他們傷成那樣,師父還替他們求情!」道誠越想越覺鬱悶。

    「道誠,」玄奘看著弟子道,「有時候

    ,原諒別人也是為了自己,不肯原諒別人的人,就是不肯善待自己。」

    「師父啊!」道誠有些焦躁地說,「難道你沒有看到那個大祭司惡毒的眼神嗎?你以慈悲心對待他們,我怕他們不會以慈悲心對待我們啊!」

    「你說的這些也只是猜測,」玄奘道,「就算不幸被你說中,你寬容待人,別人不領情,甚至恩將仇報。但是,如果你對別人不寬容,別人也一定不會對你寬容的。」

    道誠無奈地歎了口氣。

    回到客棧,玄奘徑直去看道通的傷勢。

    這孩子傷得很厲害,週身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玄奘坐在榻邊替他敷藥,雖然動作很輕,但道通還是痛得直打哆嗦。

    「都是師父連累了你……」玄奘傷感地說道,「師父無德無能,不能保護自己的弟子,實在是慚愧得很。」

    「不,師父!」道通忙道,「是弟子不好,要不是弟子非要去買面果子吃,也不會出這個事。現在弟子受了傷,耽誤了行程,還讓師父煩惱,實在是該死!」

    說到這裡,又哭了起來。

    「傻孩子,別這麼說,」玄奘伸手替他拭去臉上的汗水和淚水,安慰他道,「咱們正好要在這裡休整幾日,你只管好好養傷,別想太多的事,過幾天就會好的。」

    「是,師父,」道通的眼淚依舊在不停地往下流,他哽咽著說道,「師父,如果國王要懲罰那些惡人,你不要替他們說情好嗎?」

    玄奘看著他:「你怎知師父會替他們說情?」

    「因為我是師父的徒弟,」道通小聲說,「我知道師父慈悲,一定會說情的。」

    玄奘輕歎道:「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勸呢?再說,他們也不是惡人,只是不小心犯錯的糊塗人。」

    「他們就是惡人!」道通喊道,「我看到他們的臉,凶神惡煞,被一層白煙包裹著,就像地獄裡的鬼怪一樣!師父,為什麼好人總會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受到很重的懲罰,而壞人做了壞事卻總是會被原諒?這個世界公道嗎?」

    玄奘抬起頭,輕輕歎了口氣:「道通,你閉上眼睛,好好休息,聽師父給你講一個故事。」

    「是,師父。」道通果然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玄奘的目光看著遠方,悠悠地說道——

    某一日,一個比丘路經一座蓮花池,嗅到了蓮花的香氣,他感到非常舒暢,不知不覺便停了下來,陶醉在這花香之中。這時,池中的蓮花神突然現身,嚴厲地斥責他說:「你一個修行人,為何這般貪婪,偷吸我的花香?」

    比丘聞聽此言非常羞愧,連忙懺悔。

    這時,又走來了一個人,看見池中的蓮花,便伸手採摘。他動作粗重,把蓮花、蓮藕連根拔起不說,還把整個蓮池弄得亂七八糟。待到玩得夠了,甩甩手便走了。

    比丘期待著蓮花神會現身制止、斥責或處罰那摘蓮花的人,但是池畔一片靜默。他充滿疑惑地問道:「蓮花神呀,我只不過謙卑虔誠地吸了花香,你就嚴厲地斥責我,剛剛那個人採了所有的蓮花,毀了整個蓮花池,你為何一句話也不說?這公道嗎?」

    蓮花神平靜地說道:「你是一個修行人,就像一塊白色的絲帛,一點點的污點都很明顯,所以我才提醒你,趕快去除污濁的地方,千萬不可因一時的貪婪而誤入歧途,壞了你的修行。而那個人不同,他本來就是個惡人,渾身上下都是罪惡,我已經幫不上他的忙,只能任他自己去承受惡果,所以才會保持沉默。比丘啊,如果你有缺點還能被人看見,看見了還願意糾正教導你,表示你的帛還很潔白,值得清洗,你該為此感到歡喜才對。」

    講到這裡,玄奘輕歎道:「道通啊,當你抱怨這個世界不公道的時候,你是否想過,可能這正是一種公道呢?」

    道通睜開眼睛,小聲說道:「師父,弟子懂了。」

    這時,門外傳來摩咄的聲音:「法師。」

    「進來吧。」玄奘道。

    摩咄面色憂鬱地走進房間,關上門,回身便對玄奘說道:「法師,阿克多他們跟我說,你今晚要去死屋,是嗎?」

    「是的,」玄奘道,「再過半個時辰,我就該走了。」

    「法師你千萬不能去!」摩咄急道,「那個大祭司法力通神,他當眾詛咒了法師,法師進去後非死不可!你千萬別去!」

    「詛咒真的管用麼?」玄奘奇怪地問道。

    「至少,那個大祭司的詛咒是管用的,」摩咄道,「我以前是經常吹牛,但這一次絕不妄語!這條道上有關那個大祭司的離奇故事可是不少,其中一條便是,凡是受到他詛咒的人,無一例外都會死亡。」

    「為什麼會這樣?」玄奘皺起了眉頭,很是不解。

    「這還用說嗎?」摩咄道,「定是有妖魔在幫那個傢伙!」

    玄奘微微一笑:「魔由心生,禍自心來,一切外貌都是表象的,更惶論什麼妖魔鬼怪?」

    「可是的確有很多人看到過妖魔鬼怪!」摩咄急道。

    「那些都不過是自己內心的陰影罷了,」玄奘道,「只要自己心中無病,一切妖魔鬼怪都會逃遁得無影無蹤。」

    「可是傳說中,真的沒有一個人能在他的詛咒中活下來!」摩咄不甘心地說道,「難道所有人的心中都有陰影嗎?」

    「你又怎知,那些傳說不是捕風捉影

    影呢?」玄奘平靜地問道,「有人還傳說,貧僧有能力令河水倒流,你也信麼?」

    摩咄被問住了,以前他確實信,但這一路上玄奘已經給他否認過這件事了,是以他無話可說,房間裡一時變得極為寧靜。

    「師父……你別去……別去……」道通虛弱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

    玄奘回過身,溫和地問弟子:「道通,你相信佛能戰勝魔嗎?」

    「弟子……相信……」

    「那麼,你相信師父嗎?」

    「相信……」

    「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可是……師父……」道通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玄奘環顧四周,收到的都是擔憂的目光,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問道誠:「今天在他們的儀式中,你注意到那盆火焰了嗎?」

    「弟子注意到了,」道誠憂鬱地說,「那火焰有些邪氣,能隨著他們的舞蹈變大變小,就像……就像……地獄之火!」

    「是嗎?」玄奘不解地說道,「怎麼我看它,卻像是一朵跳動的蓮花呢?」

    道誠望著端坐榻上的師父發愣。

    玄奘話鋒一轉,又問:「你們知道嗎?佛陀早年學道的時期,也曾接觸過拜火教。」

    「真的?佛陀那個年代也有拜火教?」摩咄有些驚異地問。

    「當然是真的,」玄奘道,「這種教派在古天竺很有勢力,佛陀時代拜火教的教主名叫『優樓頻羅迦葉』,他們兄弟三人,手下有無數信徒,修為和能力也十分了得,佛陀要去度他們。」

    「佛陀是怎樣度化他們的?」摩咄很感興趣地問。隨即便接觸到阿克多、拉卡納鄙視的目光,顯然是怪他這時候了,還想著聽故事。

    玄奘卻微微一笑,他的思緒飛到了佛陀的時代——

    從弟子口中得知佛陀來了,一向沉穩的迦葉,心中竟然驚恐起來。他想:早聽說釋迦族的悉達多已經證得無上正覺,成了佛陀,難道他這次來,是要把我的信徒們都拉走?

    他忐忑不安地見了佛陀,佛陀卻並沒有向他宣揚佛法,更沒有要他皈依佛門,只是說,要在拜火教的總部借宿一晚。

    迦葉答應了,他的心中生出了一條毒計——我要試試這個「佛陀」的成色!

    他把世尊安排在一間餵養著巨蟒的屋子裡。

    整整一夜過去,世尊所住的那間房屋無聲無息,誰也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

    第二天,迦葉心中沒有了底,萬一此人真的是聖人,我殺害了他,豈不是做下無邊罪業?

    不行,得趕快去看看!

    當迦葉和他的教徒們心急火燎的打開屋門時,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只見巨蟒盤起來偎依在佛陀腳下,十分安靜。世尊安然端坐,毫髮無傷。

    看到迦葉等人一臉錯愕的樣子,世尊面帶微笑,小聲說道:「這條巨蟒正在懺悔它往昔的業障。」

    這句話話中有話,迦葉又怎能不知?但是他後悔的心立刻又被無明蒙蔽,復又剛硬。

    吃飯的時候,迦葉邀請世尊一同就餐,此時的迦葉客氣了很多。

    世尊說:「教主,我去給你拿幾樣東西,你嘗嘗。」

    說完後,佛陀蹤跡不見,不多時,佛舵手中拿著許多新鮮的水果回來了,並說:「我剛才行數萬里,在閻浮樹上摘下了這些果實,很好吃,你們嘗嘗吧。」

    迦葉等人不得不佩服,世尊神通蓋世,我們比不了。

    但是,迦葉心中的「我慢」心立刻生起——雖然你能力無比,但怎麼能比得上我這個「阿羅漢」?

    迦葉的心思佛陀又如何不知?他悲憫地說道:「迦葉,你並不是阿羅漢。阿羅漢已經斷盡『貪嗔癡慢疑』五毒,但是你一樣也沒有斷掉,怎能稱得上得道之人?你一直都在輪迴中輾轉,卻不知道該如何跳出輪迴,真是可憐可憫呀。」

    迦葉到此時才對佛陀心服口服,他納頭便拜:「尊貴的佛陀,請原諒我的無知和罪業,我願意皈依佛門,聆聽教誨。」

    佛陀鄭重地說道:「迦葉,你已經百歲高齡,又有很多信徒,許多國王和貴族都皈依了你,你此刻貿然皈依佛門,還是應該先向大家道個別,說個明白。」

    於是,迦葉將他的五百弟子和兩個弟弟召集起來宣佈:「我苦修多年,沒有得道,心中一直十分慚愧。今日有幸親近佛陀,實在難得,我已決定放棄拜火教,皈依佛門,你們今後要照顧好自己。」

    沒想到,迦葉的威信很高,眾人又都聽聞佛陀是大覺聖人,竟然紛紛跟隨迦葉來見世尊,請求出家。

    聽完這個故事,道誠和摩咄均讚歎不已。

    玄奘道:「佛陀成功降伏迦葉三兄弟和五百拜火教徒,很令人讚歎,是不是?可是你們發現沒有,佛陀在這個故事中連續用了數次神通,這在其他故事中是很少見的。」

    道誠點頭道:「不錯,佛陀一向不喜歡使用神通,卻不知為何這次使用了這麼多?」

    「這有什麼奇怪的?」摩咄道,「有神通不用,豈不是浪費?」

    「神通畢竟只是細枝末節,能不用就不用,」玄奘道,「從這個故事中佛陀多次使用神通這一點,就可以看出,早期佛教的發展是

    極其艱苦的。佛陀若不是一個大雄大力之人,絕無可能在那個婆羅門為主,外道橫行的地方白手創立一個宣揚『眾生平等』的教派。」

    聽了這話,二人均心悅誠服地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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