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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請法師為我們講經吧 文 / 昌如

    天黑了,小沙彌靈寶打來熱水,對玄奘道:「師父,洗洗腳吧,會舒服一些。」

    玄奘微微一笑,說聲「多謝」。

    走了那麼遠的路,他腳上的草鞋早已變得鬆散,與其說是穿,倒不如說是被血肉粘在腳上。他試圖將鞋脫下來,可是只輕輕一拉,就痛出了一身冷汗。

    他深吸一口氣,正欲再試一次,旁邊的無塵長老卻已按住了他的手,將他的雙腳連鞋一起放入溫熱的水中……

    一旁的無垢長老歎息著搖了搖頭:「唉,一個人走過莫賀延磧,老衲在此多年,真是聞所未聞哪。」

    由於極度疲勞,尚未洗浴完畢的玄奘便已睏倦得合上了眼睛。

    三位僧人一起配合,細心地為他擦拭了身體,在一些受傷嚴重的地方上了藥,然後,他們將這已經完全沒有體力的客僧輕輕放倒在床上,搭上兩條氈毯,讓他好好休息。

    或許是由於發燒的緣故,又或許是許久沒這麼舒服地睡過了,玄奘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再次被身體復甦後的強烈痛楚激醒。

    小沙彌靈寶坐在他的身邊,關切地問道:「師父你醒了?感覺怎麼樣了?」

    「還好……」他虛弱地回答。

    他很想坐起來,然而只輕輕一動,就痛得險些昏迷。

    一塊細白麻布輕輕覆上了他的額頭,為他拭去汗水,接著,口唇邊又被滴入清涼的甘泉。

    「師父的身體還很虛弱,不用急著起來,再睡一會兒吧。」

    玄奘心中感激,勉強衝這孩子笑了笑。

    他在大漠中失去的所有感覺都已重新回到了身上,一時間四肢百骸猶如刀割,痛入骨髓。但心裡卻很欣慰——經過大漠的洗禮,他真切地感覺到自己已經脫胎換骨!這以後,無論再有什麼樣的困難,他自問都可以從容面對了。

    沉沉夜色中,伊吾萬籟俱寂。

    淡淡燭光映照在禪房內,玄奘與無塵長老相對而坐,秉燭而談。

    這是他到達這座寺院的第三天,身體狀況已明顯好轉,燒退了,腳底的血泡開始結痂,四肢關節的多處擦傷經過藥敷後痛楚大減。他終於能夠雙手撐床,慢慢坐起來了。

    「原來,你便是要去天竺求法的玄奘法師。」無塵長老顯然聽到過他的名字,有些意外。

    「玄奘幼讀佛經,心中積累了太多的疑惑,一日不開解,便一日難以安心。因此立誓西行,期望此生能到西方佛國,求得佛法原典,以啟心中疑難,以明正法經義,以光如來遺教。」

    「法師當真是佛門龍象啊!」無塵長老感歎道,「自來孤身行客,能過沙河者,百萬人中尚無一人。幾個月前,聽一些從涼州和瓜州回來的伊吾商人說起法師,老衲只道是他們的謠言妄語。現在想來,真是罪過。」

    「長老千萬別這麼說,」玄奘道,「無塵長老三十年前便背土離鄉,到此邊地來弘法利生,實為菩薩之舉,玄奘深感不及也。」

    無塵長老淡然一笑:「弘法利生不敢當。老衲隨先師學得繪畫之技,三十年前先師受邀來伊吾為寺院石窟做畫,便帶了老衲同來。先師已於十年前圓寂,如今這裡便只剩下老衲一個漢僧在此。」

    說到這裡,長老再度歎息:「伊吾距中原本就很遠,中間又隔著茫茫大漠,加上河西之地這些年來爭戰不斷,中原漢人幾乎不可能來到這裡。最近又聽說大唐皇帝頒布了禁邊令,就連伊吾商人也不來了。唉,老衲還以為此生再也難聞鄉音了呢。」

    老人說到這裡,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玄奘也頗為感歎:「玄奘進入大漠之時,也以為自此西去便再也聽不到鄉音了。卻不成想,能在這離鄉萬里之外的伊吾見到故鄉的同修,佛陀待玄奘當真不薄……」

    眼前不禁又浮現起之前那些令人毛髮悚立、肝膽欲碎的艱難經歷想到如今的自己不僅死裡逃生走出大漠,竟然還能同一位來自故鄉的老人秉燭夜談,禁不住要感慨人生的際遇,並再一次從心底感激那位好心的瓜州老人和老馬赤離的恩助。

    兩人沉默片刻,玄奘問道:「長老在此做畫,想來技藝不凡,不知可否讓玄奘瞻仰一下?」

    「技藝不凡可不敢當,不過是個敬佛愛佛之人罷了,」無塵道,「本該帶法師去禮拜的,只是法師一路疲憊……」

    「無妨。玄奘感覺好多了,自來此寺掛單,已有數日,尚未上殿禮佛,深感罪過。」

    「既如此,法師請隨我來。」無塵說著站起身來,引玄奘出了禪房。

    兩位僧人先到大殿,玄奘整理衣襟,上前禮佛。三叩起身後,抬頭望著殿上的那尊佛像,只覺那佛祖正帶著超然的目光衝他微笑,好像在笑他的狼狽模樣,不覺心中一酸,又是一個叩拜,久久不起……

    無塵長老點起一盞油燈,在手中執著,引玄奘走出大殿,來到一條幽靜的長廊。

    「這裡的壁畫都是當年先師和老衲共同繪就,」長老一面用油燈照著牆壁,一面講解,「還有一些在王宮之中,有時大王也會叫我們去山上的石窟寺中做畫。」

    昏黃的燈光閃爍著,那些線條流暢、色彩淡的壁畫便在這火光映照之中,時隱時現。

    玄奘凝神觀賞,牆上畫的是佛祖從出生到得道再到涅槃的全部故事,是一幅完整的釋尊生平圖。畫上人物極其逼真,簡直呼之欲出。

    玄奘忍不住讚歎道:「

    無塵長老畫工精湛,這佛像看了便讓人心生歡喜。」

    無塵欣慰地笑了:「那是法師與佛有緣。」

    走到長廊的盡頭,無塵長老摸出鑰匙,打開了一個房間,裡面是一排排的木質書架,架上一層一層,整齊地碼放著數百隻卷軸。

    長老從中間抽出一卷:「這些年來,老衲在此清修,閒時便抄些經卷,都堆放在這裡。」

    玄奘伸出雙手,恭敬地接過、展開,見是一部手抄的《迦旃延經》,字跡工整,不覺讚歎道:「長老當真功德無量。」

    兩人邊說邊行,不覺已是凌晨。這時寺中晨鐘敲響,已到了早課時間。

    玄奘屏息凝神,在這遠離中土的西域,聽到如此熟悉的鐘聲,頓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如同他幼年時第一次聽到時一樣,心中滿滿的都是感動。

    他忍不住雙手合十,在這激盪悠遠的晨鐘聲中,低低地唸一聲:「阿彌陀佛……」

    無塵長老引玄奘重回大殿,只見那小沙彌靈寶正同師父無垢法師一起在殿上做早課,兩人立即加入進來,一時間梵音喃喃,鐘磬清脆,大殿四壁的諸佛菩薩在燭光的輝映下,顯得越發神聖莊嚴……

    早課尚未結束,寺門外已是一片人聲鼎沸。

    原來,玄奘獨身一人,神一般穿越莫賀延磧的故事已經在伊吾國傳播開來,他病中這幾日,伊吾的僧俗人等紛紛前來探視,並送來衣物瓜果供養,原本寂寞的寺院又一次熱鬧起來。

    看到玄奘已恢復元氣,所有的人都提出了一個請求:「請大唐法師為我們講經吧。」

    玄奘換上了一件無塵長老的粗布僧衣,披上從長安出發時便隨身攜帶的木棉袈裟,登上講經台。

    雖然仍是疲憊不堪,雖然傷痛依然存在,可玄奘畢竟是玄奘,一坐到那熟悉的獅子座上,原本有些憔悴的他頓時恢復了平日裡俊朗的風采和敏捷的思維。

    看著這個瞬間變得像佛陀一樣凝重莊嚴的漢僧,兩位老僧禁不住心頭劇震!怪不得,怪不得他有這麼大的名氣,怪不得他能獨自穿越莫賀延磧,莫非他真是神佛轉世?

    玄奘開始為伊吾僧俗講經說法,無塵長老趺坐在他的旁邊,給他擔任翻譯。

    離開了自己的國家,在這個語言不通的地方,還是沒有人能夠抵擋玄奘講經的魅力。在很多人眼裡,這個大唐僧侶的身上彷彿有一種飄逸超脫的靈氣,雙眸清澈如水,平淡如月,疲憊中透出幾分從容和灑脫。再配上那領厚重的玄色袈裟,使他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神秘而又聖潔的味道,懾人心魄。

    聽眾越來越多,半日之內廣場上竟聚集了千餘人,要知道整個伊吾國才不過兩萬多人口!

    第二天,講經台便從寺內移到寺外,儘管如此,寺院前依然被圍了個水洩不通,堪稱隋末以來伊吾佛教的第一大盛況。

    到了第三天,無垢長老注意到前來聽經的有了些特殊的人物——

    數十名裝束齊整的侍衛簇擁著幾位看上去明顯身份不凡的人站在人群的後面,那幾個人雖然身著便服,但那衣料一看便知絕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而從他們的舉止氣度上看,又不像是富有的商人。

    無垢長老用眼神提醒了無塵長老一下,正在擔任翻譯的無塵長老朝那個方向一看,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他進過伊吾王宮,為國王畫過像,自然能夠一眼認出,此刻站在後面正津津有味聽經的那個中年人正是伊吾國主石萬年!

    玄奘也注意到了氣氛的不同,但他並未在意,依然氣定神閒地講著。

    一段講完,看到無塵長老還在發呆,玄奘竟用這幾日新學的伊吾語自行翻譯起來。

    眾人聽這位大唐法師突然說起了半生不熟的伊吾話,顯得頗為稚拙,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人們彷彿頭一回發現,這個看上去像神一樣的法師竟然如此有趣!

    無塵長老被這笑聲警醒,暗歎自己枉自修行多年,竟然一點定力都沒有,不覺有些慚愧,忙收懾心神,繼續翻譯。

    講經結束後,玄奘朗聲說道:「玄奘途經伊吾,這幾日與諸多大德及檀越交流佛法,受益良多,感激不盡。明日便要啟程,繼續西行,諸位若有疑問者,可上前來問。」

    眾人聽了,一擁而上,他們有很多問題要請教這位大唐法師。

    這時,後面的伊吾國王也已率隨從走上前來。

    看到一隊人馬打著七寶羅傘朝這邊走來,眾人這才意識到來了大人物,慌忙退向左右,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國王石萬年施施然走上前,雙手合什,對著玄奘施了個佛家禮:「請問,您就是長安來的玄奘**師嗎?」

    「不敢,正是貧僧。」玄奘微微欠身,合什還禮。

    石萬年高興極了:「法師不辭艱辛來到此地,真乃我伊吾國之幸事!弟子原本正與高昌特使相見,聽聞大唐法師在此講經,盛況空前,弟子當即便什麼都不顧了,趕緊過來聽經。果然是大德高僧,名不虛傳啊!」

    大唐對西域還有另外一個稱呼,叫做「三十六佛國」,各國上至國王下至百姓都崇信佛法,不管是從中原來的大德還是從西方來的高僧,當地的國王都會想方設法邀請他們到自己的國家講經布道,以擴大國家的影響力。

    也正因為如此,在得知對方是伊吾國王時,玄奘並未覺得有什麼意外。

    他再次合掌,稱謝道:「大王繆贊,玄奘愧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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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石萬年哈哈一笑:「法師若不敢當,就無人敢當了。您瞧我這幾個大臣,個個都為法師的風采所傾倒,聽得是如癡如迷啊!還有——」

    他用手指了指旁邊一位三十餘歲的西域漢子,道:「這位高昌特使原本今日就要起程回國,聽說法師到來,也定要前來瞻仰一番。」

    那位使臣走上前來,欠身施禮道,「高昌國殿中侍御史歡信拜見法師,懇請法師能到高昌國傳法講經。」

    「寡人還要留法師在伊吾多住些日子,」伊吾王顯然對歡信的邀請不太高興,轉身又對玄奘深施一禮,「還請法師入宮接受弟子的供養。」

    「多謝大王盛情,」玄奘合什道,「只是玄奘此次出關西行,是為去婆羅門國求法,路經貴國,受邀講上幾日經。今日已經圓滿,明日便要啟程了。」

    石萬年搖頭道:「何必急於一時呢?弟子聽說,法師這一路過於勞累,到達伊吾後又連日講經,一直沒有好好休息,實在辛苦。不如先到宮中歇息幾日,也讓弟子有機會一盡地主之誼。」

    玄奘有些猶豫,沒有答話。

    石萬年又道:「大師西行不僅要取經,也需弘法吧?難道伊吾國與法師的緣分就那麼淺,只有短短七天嗎?難道我宮中之人就無緣聽聞法師說法了嗎?」

    玄奘被這番懇切的言辭所打動,於是不再堅持,合掌謝道:「既如此,玄奘先謝過大王了。」

    見他答應,石萬年不禁大喜過望:「法師請!」

    「大王請。」

    王宮中,伊吾國王攜著玄奘的手,邊走邊讚歎道:「大師千里迢迢,從長安來到伊吾,又孤身穿越莫賀延磧,世皆欽敬。今日一見果真不凡,實令弟子倍感歡喜!」

    玄奘道:「大王過獎,玄奘只是一介比丘,福淺業重,單單憑著一股愚誠,又仰賴佛祖護佑,方才到此。」

    「法師何必過謙?」石萬年笑道,「伊吾國內上上下下都在說,法師乃是佛祖降世。對了,法師今晚就住在我這王宮之中,也讓弟子能夠隨時供養,早晚請益,如何?」

    「多謝大王盛情。只是,玄奘乃是沙門,不便住在宮中,還是到寺院裡掛單比較好。」

    石萬年見他拒絕,倒也不敢勉強,只得說道:「法師既如此說,弟子自當恭敬從命。王城外的白楊河邊有一座大寺,就叫做白楊溝佛寺,長年供養著眾多高僧大德,法師就去那裡駐錫如何?」

    「多謝大王厚意。」

    「哈哈,不必言謝,」石萬年爽朗地說道,「法師住在王城附近,這樣,弟子也有機會就佛法上的滯塞之處多多向法師請益了。」

    無塵長老帶玄奘前往白楊溝佛寺,兩人坐在馬車上,隔窗相望,一路所見都是深藍色的天空、隨風飄搖的蘆葦、稀疏的胡楊樹和灌木叢、漫山遍野的駱駝刺和鈴鐺花,果然是移步換景,如在畫中。

    玄奘忍不住低聲讚歎道:「真是絕美的西域!」

    他不能不讚,當疲倦的眼睛從那一大片令人絕望的黃色中掙脫,在這如詩如畫的綠色衝擊下,長久緊張的精神一下子放鬆下來,疲憊的身心便在這片綠色中得到了徹底的修整和放鬆。

    此時的他才剛剛踏上西域的土地,對這片廣袤神奇的大地還一無所知,因此,這裡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新奇的。

    無塵長老坐在他的旁邊,笑問道:「法師接下來打算怎麼走呢?」

    玄奘搖了搖頭:「前面的路,玄奘並不瞭解。只知一路向西,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可不行,」長老的臉上頓時露出幾分憂慮,「絲路之上不僅有高山大漠阻隔,最危險的還是那些以搶劫為生殺害為務的馬賊。有時,很多普通平民也會打劫陌生人。特別是過了蔥嶺,那兒的人大多信奉外道,對於信仰不同者,一向視之為異教徒,隨意劫掠而無絲毫罪惡感。法師欲往西去,還須早做打算才是。」

    玄奘有些吃驚:「那照長老這麼說來,商旅們去那一帶做生意豈不是很危險麼?」

    「危險是肯定的,」無塵長老道,「但是法師你不能同商人相比,商人們穿梭往來,溝通有無,調劑余缺,給沿途各國帶來豐厚的財富與稅收。因而西域各國,都特別歡迎商旅。而法師你是個僧人,與他們不同。」

    玄奘心中更奇:「西域號稱三十六佛國,難道僧侶在這些國家會遇到麻煩?」

    無塵長老歎了口氣:「三十六佛國都是蔥嶺這邊的,而在蔥嶺以西,大片大片的地區都被西突厥的葉護可汗征服。突厥人信仰的可是拜火教,你一個佛教僧人,如何能夠通過?」

    玄奘沉默了,本以為過了大唐的邊關和魔鬼大戈壁,前面的路會好走一些,萬萬沒有想到還有這許多麻煩。

    「即便是商人,也都是在取得了西突厥可汗的公驗之後,才敢在那些地方停留經商的。」無塵長老繼續說道,「葉護可汗政令嚴酷,加蓋了他的大印的書在蔥嶺一帶的大片地區都非常管用。法師若想平安西去,也須取得這位大汗的公驗才是。」

    玄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麼說,必須先到可汗浮屠了?」

    「正是,」無塵長老道,「可汗浮屠在伊吾國的西北方向,距此大約七千餘里。」

    「多謝大師提醒。」

    「你我同為佛門弟子,何足言謝?只是……」無塵長老欲言又止。

    「大師還有什麼指教?」玄奘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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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無塵長老輕歎一聲,道:「西突厥人一向不信佛法,不敬三寶。若是碰上那比較混的,還會把抓到的僧人綁在鐵架子上活活燒死!法師以僧人的身份去見葉護可汗,這本身就是一件吉凶難料的事情啊。」

    「大師敬請放心,」玄奘笑道,「有菩薩慈悲護佑,玄奘定可逢凶化吉的。」

    「但願如此吧。」無塵長老搖頭歎道,「北齊年間,相州沙門寶暹,道邃等十一人相結西遊,就被突厥所困。」

    玄奘吃了一驚:「相州寶暹?是東都四大德之一的寶暹大師嗎?」

    無塵長老點頭道:「原來法師認得的。」

    「他也是玄奘的恩師,當年在蜀地,玄奘多蒙他指點,獲益良多。」思及往事,玄奘不禁感慨萬千,「可惜我只聽他講過一部經,沒有多加親近,更不知他竟是求法僧人,當真是入寶山而空過了。」

    「老衲也只見過他一面,」無塵長老道,「那還是在大業年間,他被煬帝召至東都講學,先師帶我去東都道場拜訪他,算來已有近四十年了。那時我還年少,覺得這老和尚的脾氣高傲古怪,不易接近得很吶!」

    玄奘不禁宛爾,從這句評語中,他已然確信,他們說的寶暹是同一個人。

    他在蜀地見到寶暹的時候,對方已經八十歲高齡,依然精力旺盛,講經說法,不輸給那些壯年法師。只可惜性子不好,為時匠所不容……

    「法師你說是在蜀地見到他的,想是為避隋亂而入川的?」無塵長老問道。

    玄奘搖頭:「我原本也是這樣認為的,還當他是同我師父慧景法師一起入川。後來才知道,他去蜀地要比我師父早得多。」

    「是去弘法的嗎?」無塵長老問。

    「不,」玄奘沉聲道,「他是被流放到那裡的。」行者玄奘:.

    看著長老吃驚的目光,玄奘苦笑著解釋:「大業九年,楊玄感叛亂,很多僧人受到牽連,他們的罪名無非是被迫為楊玄感作齋。煬帝回到東都後,以從亂為名,囚禁了許多當初他親自招來的高僧,並以苦役、流放待之。寶暹大師、志寬大師,還有其他一些高僧就是那時被流放到了西蜀,這也是後來蜀中高僧雲集的一個原因。」

    「阿彌陀佛!」無塵長老合掌道,「想不到會有這種事情,想這世界萬有,生滅變化,一夜之間禍從天降啊!」

    玄奘道:「不過禍福相倚,後來天下搔亂,唯蜀中豐靜,這些大師反倒因禍得福。」

    無塵長老歎息不已,道:「煬帝好歹也受過菩薩戒,居然這般對待佛門弟子,西域的國王無論如何也不敢做出這種事的。」

    這時,疾馳的馬車也已接近了目的地。

    「法師請看,」無塵長老掀開車簾,手指前方道,「前面,就是白楊溝佛寺了。」

    果然,遠處隱隱出現了一座金光晃耀的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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