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換好了衣服,劉小花發現,自已衣服上寫著『撿』字。
她看別人的。有些人與她一樣,有些人跟她的不同。三枝後面寫著「烘」。
四娘把穿著衣服的人,按衣服上的字分隊。然後再叫了幾個管事模樣的人過來,把這些人分別帶走。
劉小花跟三枝分開了。
劉小花這一隊有四個人。她們被帶到一個推滿了藥材的庫房裡。那裡面已經有十幾個人在做事了,這些人胡亂分佈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把那些藥材按大小於顏色分類,放在不同的簍子裡。
管這些人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叫舀娘的。
她臉沉著,顯得非常不好打交道。用尖銳的聲音讓這幾個新來的,隨便找個地方蹲下做事。
劉小花想起來還沒能回去給阿泰送信,連忙對舀娘說:「我跟四娘說好要回去報個信再來的。」
舀娘看也不看她一眼,翹腿坐在門邊的椅子上,說「那你走啊。誰不讓你走了?」冷笑了一聲。
劉小花猶豫了一下,只好不再提這件事,蹲下學著旁邊的人把藥材分類。
她還沒拿起第一個果子,跟她一同進來一個女的突然尖叫起來。
原來這女人伸手去拿最近的那個果子時,長得像白蘿蔔一樣的果子突然蹦起來咬了她一口。她驚呼連忙向後退,想把果子甩開,結果倒在了藥材堆裡。頓時那一片的果子都亂蹦起來,咬得她全身都掛滿了,怎麼也不鬆口。
新來的人全部呆在原地。
原先就在這裡做事的女工們到是習以為常,不緊不慢地上去,拿著大掃把一樣的東西對著她一陣批頭蓋臉地亂打,很快就把那些果子都打下來。
可那個女人嚇得不清了,雖然被救出來了,身上還是被咬了不少印子,特別是露在外面的手,和臉。她忍不住哭起來。
其它人也是驚駭不已。她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東西。
劉小花看著那些小東西,更是駭然。
舀娘大笑。晃蕩著腳說:「問也不問清楚,伸手就去抓,不咬你咬誰?」又罵她「做事沒有半點腦子。」
那個女人哭著說:「能不能給我點藥,臉上破了相可怎麼辦?」
舀娘冷哼了一聲:「破了相那也是你自已弄的。給藥?做完這些再說。」便不再理會她了,對其它幾個新來的責備「你們做事都警醒著一點。這長生果牙尖嘴利,哪能伸手亂抓的?不懂就不曉得問嗎?到時候要出了什麼事情,難道怪我?!」
劉小花卻知道,舀娘這是在給她們下馬威。連忙一派虛心問:「那我們可要怎麼做才行?還請示下。」
舀娘果然得意。『示下』這兩個字叫她十分受用。「這長生果雖然喜歡咬人,可只要揪頭上的穗子便沒事。若是被咬著了,就用盛草去打它。它不喜歡盛草的味道,立刻就會鬆開了。可別抓著它下死力扯,能活活扯下你一塊肉來。另外,長生果有白色、粉色、黑色之分。藥性又各不相同。白色可入藥救人,粉色差一點,但也堪用。可黑色卻是有毒的不能用。如果你們分錯了一個,可是要出人命的。到時候,也別怪沒人提醒你們。」
劉小花一派恭敬聽完了,謝過舀娘的教導。
舀娘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對這些人說「以後你們就歸我管。什麼事不懂的,儘管問我。」
劉小花笑說:「四娘說,便是要與外面的親人通信,也要先告訴您的。你准了才行。」
舀娘不可一世地說:「那是必定的。別說這個,就是你們有做得不好的,我都可以趕你們走不必跟誰說的。」
新來的這些一聽,更加老實了,連忙蹲回去埋頭做事。
舀娘只坐了一會兒,便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可能是站在外面院子裡在跟人閒聊?時不時能聽到她的聲音傳來。
她走了,屋子裡的氣氛便鬆快了下來。有好幾個人立刻就丟下東西,坐在地上休息起來。
劉小花一問才知道,原來她們這幾天都在趕著撿藥,沒有睡夠二個時辰。現在抓住一點機會,都要打打瞌睡。
新來的四個人中,一個還在哭著。另外兩個卻是一臉猜疑,跑到劉小花身邊嘀咕「舀娘說把這些撿完才能休息。她們這樣,這什麼時候才能分得完?我們什麼時候才能休息啊?」這是因為劉小花之前提醒了四娘名字的事,她們才比較願意跟她商量事情。
劉小花也無可奈何。
想了想,便將那幾個盛草做的把子拿過來,一人分一把,說:「用手一個個揪得慢,我們用這個,把顏色相同的掃成一堆。到時候直接成堆地住筐子裡掃就行了。」
那幾個人一聽,似乎不錯,也省去了被咬的危險。便立刻照她說的忙碌起來。分二個人負責大概地掃出三個顏色堆,劉小花和其它一個人拿了兩根盛草桿子做成長筷子,將那些分漏了的長生果撿到對的堆裡去。
等舀娘回來的時候,發現那麼多人都就地睡覺,氣得破口大罵。可也並沒有像她所說的那樣,辭退這些人。只是氣得拿著盛草做的掃把打了她們幾下。
那些睡覺被抓住的人誇張地叫了幾聲,連忙爬起來。
舀娘打完了一轉頭,發現長生果竟然都已經分得差不多了,不禁愕然。知道是劉小花想出的主意,便對她臉色好了一些。畢竟這些人做事太慢
的話,連她也要一直在這裡看守,不能休息。問清楚後便把那些熟練工都叫起來,照劉小花說的做。
為了表示對劉小花的好感,還主動跟她聊天。氣憤地對劉小花說「起先還好一些,現在這麼多躲懶的人,管也管不過來!要是都像你一樣勤快,日子不知道要好過多少。」
劉小花心中有了計較,連忙做出同情的樣子,感歎說:「不管做不做事,都拿一樣的錢,那些勤快的心有不甘,自然時間久了也不肯盡力。」又不以為然道:「要人人都盡心,也不是難事。」
「不難?」舀娘嗤了一聲「你要是想出法子來,大先生都要拜謝你呢。如今別人等著拿丹藥,我們卻交不出來。他已經快急死了。還不都是受這些懶人的拖累!」見劉小花只是笑,將信將疑道:「你有什麼法子,不如說給我聽。我看能不能行。」
劉小花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不如以後不再固定每月給少錢。改做計數給錢。一人發一個簍子,每撿十斤便給她多少錢。一個月下來,做事勤快的自然賺得錢多。大家都是來賺錢的,哪一個會不想賺多錢呢?不光是撿藥,就是別處做其它的,也都可以如此效仿。」
舀娘聽了大喜,說「原來是這樣。」立刻又說:「像這麼簡單的法子,其實我早就想過。」對她擺擺手「行了行了,你去做事吧,別一直在這裡躲懶。」
劉小花回去分撿果子。過了一會兒便看到舀娘急匆匆地走了。
在繁重的體力勞動後,夜色很快便入幕,劉小花做完了一天的事回到住的屋子,倒在床上,覺得自已全身都像散了架似的。
晚回來的三枝也是一通抱怨。首先是因為兩個人根本沒時間住外送信,怕阿泰擔心。又因為烘藥的屋子裡太燥熱,讓人喘不過氣而惱火。「我今天一去,還不到一會兒,就有一個人倒下了。竟然也不用看診,他們直接就把那個人抬出去,丟在工房門口。好在是後來轉醒了,萬一要是死了呢?」
可是也只能抱怨而已。人在屋簷下,能怎麼樣?
吃飯的時候,更加讓人惱火。
說是管吃管住,可原來吃了多少飯、多少菜,都是要記在帳上的。每個月會從工錢裡扣出來。所以劉小花和三枝根本不敢多吃,只能猛吃最便宜的雜糧飯。
雖然兩個人都心中不滿,積了一肚子的話要相互傾訴,可因為太過疲累,吃完飯兩個人很快就睡著了,根本沒有想事情或者聊天的精神。
就這樣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亮所有人又被叫了起來,在後院的空地上集合。全部做工的,足有一百多人吧。後院擠得滿滿的。每個人都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劉小花想到了以前自已讀書的時候,每每熬夜都是為了更好的未來,為了讀更好的學校,她的未來是有希望的。可這裡的,他們過這種生活,只是為了不餓死。
她站在這其中,覺得自已就好像是在阿鼻地獄裡面,與她站在一起的不是人,而是關在『苦獄』裡面的鬼魂,一生一世都要在這裡過這種沒有盡頭、沒有希望的日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由小變老,從生到死。
她緊緊抓著三枝的手,特別希望兩個人都能快點離開這裡。
四娘叉腰站在這些人的最前面。大聲宣佈從今天開始,不再固定每人每月發多少錢了。詳細的規矩雖然與劉小花說的有些出入,但大至上是一個方向。
這件事一宣佈,便是有人高興有人愁。三枝到是很高興,興奮地對劉小花說:「只要吃得苦,我們便可以賺更多錢了。」
劉小花也因為事情發展的順利,而十分開心。
她急於在最短的時間內賺到最多的錢。
等交待完新的制度之後,四娘就叫各人都回去自已的工房了。
劉小花走了一段路回頭看,舀娘很得意站在四娘身後,跟位那大先生歡喜地說著什麼。
等到劉小花她們去到工房,發現管這邊的人已經換了一個生面孔。問起舀娘,那個人說「舀娘立了大功勞,被分派去幹別的事情了,哪還會做這種苦活。」
與劉小花同時來的幾個女孩,便看向劉小花。
昨天的事她們都是知道的。
有一個叫多喜的,立刻移到劉小花身邊,一臉忿然道:「分明是她搶了你的功勞。真是不要臉。你要不要去找四娘訴告?我可以幫你做證的!以後你就不用這麼辛苦在這裡撿藥了。」聲音可不小。
新來的管事立刻皺眉看向兩人。
劉小花搖頭:「沒有的事。」
多喜愣了下,立刻關切而不滿地道:「你不要傻了!難道你是怕她?不用怕的!不要臉的是她嘛!就算是告到大先生那裡也有我幫你做證,你怕什麼呢?難道你就甘心嗎?」
四娘正帶著舀娘陪著客人跟在大先生身後從門口經過,聽到了那邊的動靜,便停下步子,似笑非似地望著那邊。
大先生皺眉問:「這是怎麼的?」
舀娘惱怒地辯解「這個小蹄子,淨胡說八道!」偷偷拉了拉四娘的袖口。
四娘眉頭皺了一下,但隨後便笑說:「也不奇怪,人都是想向上爬的。」又對舀娘說:「你行得正坐得端,哪裡能被人空口無憑的誣賴呢。就算她們竄謀來害你,也沒什麼好怕。她們這些山野村姑智慧未開,怎麼能想出這樣的好法子?尋常人一聽就知道其中的曲折了,大先生也不是糊塗人。」
老先生皺眉,說:「貧山賤水生刁民。」對身後的客人說「見笑了。我們去前頭丹房
吧。公子要的藥就在那邊。」
客人輕輕的笑,擺擺手說「哪裡。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做事的人多了,還是得嚴加管束,否則盡生口舌是非。」便跟著大先生走。
舀娘一見是這樣,便有了底氣,對四娘惱道:「可不能叫她們胡說壞了我的名聲。非得教訓教訓她們不可!」氣呼呼地說著,就要去抓劉小花。
可這個時候,背對這邊的劉小花一把甩開多喜拉自已的手,憤怒地道:「我好好地做著事,你一直拉著我說這些不相干的話,到底要幹什麼?」
多喜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不甘心地鬆開她的手,急道「你叫什麼啊!我還不是為你好嗎?」
「我不知道你為我好什麼。你要是不願意在這裡撿果子,自已去找管事說,扯著我講些我聽不懂的話,還說是為我好?你到底有什麼目地?」
多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立刻就灰溜溜地走掉了。
她不過是想巴結上劉小花,從這件事中落點好處罷了。如果劉小花能爭到好處,那也有她的功勞,如果不行,她便耍滑頭脫身,不會有什麼大事。
現在知道劉小花不聽唆使,也是無可奈何。對著劉小花罵了一句「面憨心奸」,蹲回去有一下沒一下地撿著長生果。
客人步子較慢,這些話全落在耳朵裡,雖然沒有回頭看,但嘴角向上翹了翹。
見到劉小花這樣打發了三喜,舀娘臉色才好看些。
恭送大先生和客人走了之後。四娘皺眉對舀娘說:「現在正是缺人的時候,既然她們不尋事端,就不用理會。要不然耽誤了大先生的事,我們也要吃罪。以後若再有生事的人,全部趕走就是!」
舀娘連忙笑嘻嘻地稱是。把袖子裡的東西塞到她手裡。
四娘在手裡捏了捏便知道輕重,笑了笑收起來。說「你且少惹禍吧。忙你的去。」舀娘便打了千走了。
四娘等她走遠了,站在原地想了想,對管事的說「把劉小花叫出來。」
劉小花放下手裡的果子,斂眉垂眸走出去,知道自已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