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她的娘親……雲雪裳萬沒想到軒轅辰風要去接她的娘親,她怔怔地看著他,心亂如麻。
她心裡是矛盾的,她想見到娘親,可是又不想娘親落在安陽煜的手裡,成了拿捏她的一個工具。正因為如此,她一直忍著不去問安陽煜娘親的下落,只盼著他早早忘了這事。
可惜,安陽煜什麼事都會忘,偏不會忘了和她有關的事!他不希望雲雪裳再和沈璃塵有一絲半厘的聯繫。
雲雪裳一言不發地丟掉了竹枝,大步往前走去。還能有什麼法子呢?她是一隻被捆起了翅膀的雀兒!除了……等待機會,只有忍耐!
「喂!牙」
軒轅辰風還不想放棄,大步追了上來。
雲雪裳側過臉來,目光落在了他的腰間。他的腰間懸了一柄寶劍,而軒轅辰風是唯一可以佩劍入宮的人,這劍比她的手臂還長,墜著青色的流蘇墜子,流蘇裡依然是一枚雞蛋大小的玉酢!
這呆頭鵝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麼?身上掛了五個這樣大小的玉!
雲雪裳抿了抿唇,嫵媚的眼中波光流轉,惹得軒轅辰風又是一呆。她確實漂亮,尤其是這雙眼睛,就算不說話,那那麼安靜地看著你,都能撩得你心裡全是水波。
「大將軍,不如你現在就還我一個心願吧。」雲雪裳停下來,小聲說道。
「只要本將軍能辦到!」軒轅辰風立刻拍起了胸脯,語氣堅定。
「只是……軒轅將軍能辦到的事似乎很少呢!」雲雪裳頓了頓,看著軒轅辰風漸漲得紫紅的臉,心情略略轉好了些,又接著說道:「我要做武林高手!」
「啊?」軒轅辰風頓時傻眼了。
雲雪裳衝他勾了勾手指,抿唇笑。
軒轅辰風猶豫了一下,便微微俯下身來,湊近了她的腦袋。
雲雪裳拉住他的領子,貼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了起來。
好半天,軒轅辰風才呆呆地站直了身子,看著眼前的小女人!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啊?老天為什麼會造出這樣一個女子來?
「大將軍莫非又做不到?」雲雪裳臉色一沉,嘲諷道。
軒轅辰風的臉又經歷了一次由青到紫由紫到紅的彩虹般的變化,終是決定不能再做食言的小人,認真想了半天,才低聲說:「那,你不許亂用!」
他本是想說,不許對安陽煜亂用,可是又覺得是以君子之腹來度小人之心,她是他的妃子,總不至於大膽到這般地步。
至於,貓貓狗狗的,只要她下手准點,也傷不到人。
雲雪裳往前走了幾步,一個旋轉,裙擺散開,她一偏頭,笑吟吟地說道:「那開始吧。」
一陣涼風從碧葉和碧荷的腦門上吹過,二人的腿開始發軟了,一股子不好的預感從心底裡升起來。雲雪裳學了點穴功,除了安陽煜,還會去對付誰呢?
她們兩個的日子越發難熬了!
這邊兩個丫頭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那邊兩個人卻研究得熱火朝天,甚至研究到了如何讓人被點了穴,還可以維持著「美妙」的表情。
「是這樣麼?」
雲雪裳舉著纖白的食指來,用力往軒轅辰風的胸前一點。他硬硬的胸膛,讓她的指尖著實疼了一下。
「太
硬
了!」她輕擰了下眉,收回了指尖,抬頭看向了軒轅辰風。這呆頭鵝的臉已經漲得如同醬果一般,紅裡透著亮,
「反正就是這樣了,娘娘自己練吧,本將軍走了。」
他收回了目光,仰頭望天,吭哧半天,又如同一陣風捲起,往那林子外面跑去。一面飛奔,一面大聲說:「娘娘不許亂用武功,本將軍會如實稟報皇上,本將軍教了娘娘點穴功。」
「呆頭鵝!」雲雪裳笑著罵道。
笑完了,又忍不住歎氣。這大鵝只怕是這整個大越皇宮唯一沒有心機的人了,一味傻傻地對安陽煜好,在世間上,這種感情也真是最難得的呢!
人生,最難得便是得一知已!
這是唯一的一次,她有些羨慕安陽煜了,那壞得腳趾頭都流壞水的臭狐狸憑什麼能得到這樣鐵的朋友兄弟?
算了,練功吧!剛剛這點穴功為什麼沒點中呆頭鵝,為什麼他還能跑得飛快?她抬起手來,對著那陽光伸直了十指。陽光透過她纖細雪白的手指,把這雙手染成了緋紅色,又從那指縫中落進她美麗的眼睛裡,帶著這春天的溫度,滲進她的笑容。
「喂,明兒記得來!」
她突然想起來,便衝著那匆匆遠去的身影大喊著,只這一句,卻讓那人跑得更快了,只一眨眼功夫便只留那漫天細塵在她眼前飛舞。
「碧葉,我能成武林高手麼?」
喃喃的,她輕聲說道,成了武林高手,便能和那刀削面本尊一樣,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道:我不殺這人,因為他的血太髒!又可以和軒轅辰風一樣,像大鳥一樣,在空中飛來飛去,還能在那鐵鏈鎖手的時候,大喝一聲:開!頓時讓那鐵鏈變成粉末!
「大概,可能吧。」
碧葉走上前來,給她理了理有些皺的裙擺。
「碧葉
,你倒像我姐姐。」
雲雪裳側過臉來看向了她。
碧葉一怔,臉上便流露出一些複雜的情緒來。
「娘娘怎麼能把奴婢當姐姐呢,奴婢是娘娘的奴才。」她細聲細氣地說。
碧荷見她二人言語親密,便有些不樂意了,上前來用肩膀擠開了碧葉,扶住了雲雪裳的手,笑瞇瞇地說道:「娘娘,帶奴婢去看使臣吧!」
這妮子今兒腦中只有使臣!
「不去,本宮要練功!你們兩個聽著……」雲雪裳斷然拒絕了她的要求,斬碎了她的希望!並且成功地把她二人的臉變成了苦瓜。可是二人又不敢反對,只得跟著她大步往飛雲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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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的事越來越難,安陽煜今天誤了早朝,不免又聽了一些老臣們的「直言」,加上派去南方查匪患的人又失去了消息,心中越發鬱結。
摒退了隨行的人,獨自在宮中亂走著,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雲雪裳的宮門外面。想來,她此時還在為早上那桶藥汁生氣吧?此時進去,會不會又要吹鬍子瞪眼睛,嫌惡地看自己?
安陽煜猶豫了半天,終是沒進去,只站在那微敞的門外,看著裡面。
院中的大樹正藪藪地抖著,青青的樹葉飛舞,如同一隻隻輕盈的蜻蜓一般,蕩漾起一院春色盎然。
雲雪裳正站在樹下,手指不停地向那樹上點去,身形左搖右擺著,裙角便隨著她的動作而翩然飛起,陽光把飛起的青絲染成金色。
軒轅辰風說雲雪裳找他學了點穴功,侍衛又說她今兒在院中點了一天了,想來是為了晚上對付他的。
「點你的心,點你的肺,點你的肝,讓你腎虧變成銀樣蠟槍頭!」
安陽煜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起來,卻不是生氣,那邊,丫頭又換了招式,居然轉過身來,雙手一個漂亮的後揚,腿高高飛起,身體成了一彎弧,腳尖快速落在那樹幹上。
撲數數……
又是一陣青葉兒亂飛,安陽煜真正來了興趣,未免她的「功力」也進步得太快了些吧?居然纖纖一蓮足可以把這兩人都抱不住的大樹撼動!怎麼做到的?
正看得滿心疑問時,只見那樹上的茂密樹葉之後,探出了兩張臉來,是碧葉和碧荷,汗水把碧荷的秀髮都浸濕了,苦著臉衝著下面說道:
「娘娘,奴婢手都搖酸了,還有這裡好高呀,奴婢心裡害怕。」
安陽煜啞然失笑,居然是這兩個奴婢在樹下搖著樹枝、往下灑葉子的結果!弄了半天,她在過乾癮……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精靈古怪的丫頭呢?
他怔怔地站在那裡看了半天,才轉過身,慢慢地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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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漸地漫開來,人間沉浸在了一片墨黑之中,月兒像一塊沒攤好的烙餅,扁著半張臉,愁眉苦臉的貼在一片黑布上,旁邊,是幾顆打著哈欠的星星。
安陽煜真的沒來!
雲雪裳看著自己紅紅腫腫的手指頭,心裡不免有些失望。
好想試試,手指點在他身上的感覺!其實今天她學的,並不是什麼惡毒的招式,而是笑穴和哭穴,那斯不是喜歡嘲笑自己麼,便讓他好好笑個夠!再讓他稀里嘩啦哭個夠!欺負人,惡毒心,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遠遠的,有歌舞聲傳來,他在招待赤月國的使臣,那隻大熊。聽說那使臣是赤月國主派來修好的,願意和大越聯姻,永結秦晉之好。
大越國倒還有幾位未出閣的公主,郡主也有一大籮筐,某些時候,女人是打仗的借口,也是休戰的借口,全憑男人怎麼說罷了。
打了個哈欠,自己站起來,走過去關窗戶。那兩個丫頭被她折騰得筋疲力盡,已經去睡了,現在院中只有那大樹不時在風中發出沙沙地聲音,陪著她在這裡胡思亂想。
挺好的,她想,沒有安狐狸的晚上,挺好的。
手剛剛碰上那扇窗戶,她的眼睛頓時就瞪圓了,一道白光,落在院中那棵大樹上,她還沒反應過來,那白光又筆直往她的面前射來,一下便點了她的啞穴,然後抓著她撲騰著雙手往外飛去。
月光下,那面具把他的臉嚴嚴的摀住,只留下雙眼前那小指般大小的洞洞,那雙幽潭般的瞳孔便從那洞後面,閃爍著有些邪氣的光芒。
月白色的錦衣,被清寒的月光鍍上一層清淡的光輝,長髮未束,完全披散在背上,隨著他的動作上下飛舞著。
豹子一般的面具男,帶著她悄無聲息地落在了綿延的宮殿頂上,快速地往最深處的那棟宮殿飛去。
風兒在耳畔呼嘯著,臉龐邊掠過一隻又一隻螢火蟲,那月亮似乎就在手邊上!原來,這就是飛翔的感覺!
她屏住了呼吸,伸出右手,去抓身邊捲過的風聲,涼嗖嗖的,從掌心滑過。
真好,她喜歡這種感覺。
豹子帶著她一個旋轉,落在了宮殿頂上,鬆開了揪著她手臂的「鐵手」……真的像鐵打的爪子!抓得她的手臂快斷掉了!
張了張嘴,她卻只發出一聲啞啞的聲音。
那面具
男側過臉來,墨黑的瞳孔驟然緊縮了一下,然後沙啞著聲音說道:
「保證不說話,就幫你解開穴位,否則我就殺了你。」
雲雪裳連忙點了點頭。
他手指零空一揮,她只覺得那穴道麻了一下,接著便有一股清新的空氣從她微張的口裡灌進了喉中。
她呼了一口氣,上下打量著這男人,這麼多次來,第一回如此鎮定地看他。
瘦!高!冷漠!
「坐。」
他一掀袍子,坐了下來,看向了前方那片繁華的燈光,那邊正是安陽煜宴請使者的地方。
「別坐,再飛一回!我給你銀子!」
雲雪裳興奮地抓著他的肩膀,快速地說道,眼中星兒正燦爛。
話音還未落,那手已經到了她的喉上,像那回在安陽煜的龍榻前一樣,捏得她喘不過氣來,她連連擺著手,示意著自己再也不說話了,那人才緩緩地鬆開手來。
「飛一回吧,就一回!」
她只揉了揉喉嚨,立刻又說話了。那豹子男目透怒色,抬手就往她面前探來,雲雪裳嚇了一跳,連連往後退著,琉璃的瓦,被夜色的涼潤濕,她腳下一滑,身子整個就往那屋下跌去。
尖叫聲,還在喉中打轉,那人的手已經到了她的腰上,慢慢落在了地上,只腳尖一點,又躍了起來。
果然,又讓她品嚐了一次飛翔的味道。一連越過了幾棵大樹,到了另一間屋子的頂上,這凶豹子把她丟下來,剛想伸手掐住她,她卻伸出了那冰涼的手指來,輕巧地拔開了他的大手,斜著眼睛說道:
「別掐了,你帶我出來,未必是想掐著我玩?」
面具人盯著她看了半天,終是放下了手,雲雪裳聳了聳肩,坐了下來。往前看去,越過那墨綠的枝葉,前方正是安狐狸那奢華如仙境的天龍宮,淡淡的霧在那金色的琉璃上縈繞,月光落在霧上,一層層淡淡銀輝。
她偏過臉,看著這野豹子,白色錦衣上沒有一絲花紋,簡單至極,腰上懸著一隻羊皮水囊。他負手站著,烏黑的發靜靜地垂在肩頭,一直看著……天龍宮的方向。
他在看安狐狸?雲雪裳心念一轉,小聲問道:
「豹子,你說實話,你和他什麼關係?幹嗎到這裡來偷看他?」
一說完,雲雪裳的表情立時古怪了起來,並且開始往一邊挪去,這男人古里古怪,對安陽煜似乎……又愛又恨……
你想,他第一回出來,說安陽煜是廢物!又似乎討厭死了自己的模樣,莫非,那是吃醋?
第二回出現,又對榻上的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看自己的表情又像是要吃了自己一般!莫非是太心痛榻上的人,所以恨死自己?
除了兄弟朋友,還有什麼關係可以讓他這樣遠遠的,寂寞地看向那天龍宮的方向?斷袖之癖!她吞了吞口水,不再說話了。
那野豹子倒也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那片光芒。
絲竹聲聲,舞姿綽綽約約,她仔細看了一會兒,並看不清那坐的到底是哪些人。
「那個,同是天涯淪落人,你也挺可憐。」
托著腮向那片繁華看著,好半天,雲雪裳幽幽地說道。
想愛的,卻不能愛,愛不了,不敢去愛。所以,這野豹子總是半夜從摸進宮來偷看安陽煜吧?
「臭狐狸哪裡來的魔力,不光滿後宮的女人成天盼著他,就連這男人也對他死心塌地?」
她歎了口氣,嘀咕著,伸了個懶腰,看向了宮外的方向。
突然,野豹子開口了,聲音啞得更加難聽:
「你不喜歡他?」
「喜歡?我喜歡,喜歡他上了天,入了地,喜歡他去……」
雲雪裳不屑地說道,可是那野豹子凌厲的目光,卻讓她不得不把後面「去死」兩個字吞了回去,訕訕地笑了一聲,小聲說道:「其實,你喜歡就好!」
野豹子轉開了臉,月光在他身上灑下一身寂寞。
雲雪裳站起來,踮起腳尖,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要麼,我幫你?成全你和他如何?」
野豹子的瞳孔又緊縮了一下,未說話。
「這樣,你就扮成我的宮婢,他晚上去我那裡的時候,我就把床給你讓出來,你先吃了他,他便再無話可說了,那那,我絕對不向你收媒人費,場地費,一兩銀子也不要,
全部無償提供!那那,你也不用謝我,愛情是偉大的,你這麼有勇氣,我一定幫你!」
雲雪裳興奮了,如果促成了這一樁好事,她會不會解脫了?而且,安陽煜被男人壓……太興奮了!
野豹子的喉中響起了一聲古怪無比的聲音,接著雲雪裳眼又飛快地白光一閃,她又被點了啞穴了!
一片雲,慢慢地飄來,遮住了那歪歪的煎餅月亮。
如此靜。
只聽得心跳聲,呼吸聲,一快一慢,一輕一重,一沉一淺地交相響著。
野豹子從腰下解下了那只水囊,拔開塞子,卻是一壺酒,馥郁的香鑽進鼻中。他仰頭,一口酒從喉中辣辣直入腹中,他閉了一下眼睛,啞啞地說道:
/>「他的生辰,今天。」
安狐狸今兒生辰?沒聽說呀!雲雪裳坐了下來,目光投向了他手裡的那壺酒。
野豹子扭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把水囊遞了過來,雲雪裳猶豫了一下,接了,也一仰頭,辛辣入喉,滾燙燙地流進了胃中。
好酒!她輕歎了一聲,咂了咂嘴。
她有酒量!
野豹子的眸子裡又融入了幾分光芒,把水囊奪去,又是一大口。
你來我往,二人居然把這兩斤酒都入了肚。
她醉了……
「什麼時候我也會飛呢?」
她站起來,伸展開了雙手,那風把袖子裝滿,就像一雙展翅欲飛的蝴蝶的翅膀。豹子的瞳孔緊縮了一下,看著這只似乎就要迎風飛去的蝴蝶兒。
良久,她又側過臉來,輕聲說道:「也有一個人知道我的生辰呢!」
聲音太輕,就像夢一樣,一碰,就碎了。
野豹子怔怔地看著她,站起來,緩緩伸了手,把她攬進了懷裡,兩個人就那麼依偎著,在這高高的宮殿之巔。
月輝,把他們縈繞,螢火蟲的微光瀰漫在這薄霧中,遠遠看去,居然,那月兒就在他們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