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凱伸了伸懶腰。雖然合上了眼,但他確實沒有睡著,由內而外的痛簡直比咖啡還咖啡。「呵呵,老頭還是沒騙我的。」感受著傷口處漸漸滲出的甘涼,方凱知道草藥團發揮作用了。痛苦是減下來了,可方凱的擔憂無疑更上一層。
他隱隱有種預感,是自己離隊了,而不是全部人分散。換言之,他就像一隻脫離群體的孤雁,在天際嘶叫,而同伴卻聽不見。
搖搖頭,躺了大概一個小時,方凱終於覺得五臟六腑不那麼疼了,皮外傷也漸漸癒合。「是時候找他們了。」方凱默想,緩緩從床上站起。
然而剛探頭出屋,他就傻眼了。
門口前面竟然是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此時方凱彎著身,一隻腳伸出了門口。只差一點,若不是他及時拉回身體,恐怕因為慣性早就掉落懸崖了。饒是如此,方凱額頭也滲出不少細密的汗珠,喉嚨動了動。深呼吸一口,方凱緩緩將上半身抽回來。
拍拍胸口,方凱倒吸一口涼氣,背部**的。瞬間,方凱想到了那對爺孫女。
「小月,老頭!」方凱穿過房間裡唯一一個過道,來到一個看起來像主廳的地方。這屋子似乎也就這麼大,一廳一房。任憑方凱大喊大吼,那對爺孫女始終不見蹤影。叫了很多遍後,方凱確信這屋子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孤零零的一個人。
頓時,方凱覺得後脊有點發涼。他想了想,才覺得可怕。這大廳是半封閉的,出口連著他睡下的房間。換言之,屋子唯一出口就對著懸崖!如果,如果那對爺孫女離開過房間,又不在大廳,那
沒理由活生生的人會主動跳崖的?何況那對爺孫女看起來這麼正常!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不是人。
不是人,那究竟是什麼?
忽然,背後傳來「桀桀」的笑聲。方凱一驚,急忙扭過頭去,一個人影都沒。就在此時,詭異的笑聲又在身後響起了。然而不論方凱將頭扭得多快,就是看不見一個人。那笑聲,彷彿是鬼發出來的。
現在方凱留意到,屋子裝修風格似乎是漢代的。莫非,這兒正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假如真是一處桃花源,那必定不是人,而是鬼的樂園。抑或,這裡根本不是什麼后羿墓底下,他是被拐到懸崖邊!
這可真是莫名其妙的怪事。
與此同時,一抹陰風吹了起來,方凱頓覺手臂涼颼颼。「可我明明把門關上了?」方凱再也不淡定了,臉上的恐懼寫了出來。屋子只有他一個,唯一的門又被合上了,陰風從何而來?
方凱深呼吸一口,平復一下情緒。雖然他接受過高端訓練,可沒人會給他普及鬼的知識。一個人被困在「鬼屋」裡,無處可逃,神經再怎麼耐抗也頂不住啊。
終於忍不住心中的驚恐了,方凱怪叫一聲,隨手拿起一支竹篙。異常恐懼下,他竟然沒察覺木床旁邊之前是沒有竹篙的!
閉上眼,方凱顫抖著手,猛地將竹篙往前一捅。這純粹是出於恐慌的胡亂之舉,然而令方凱又驚又喜的是,看起來像一尊石牆的牆壁竟然被輕易捅破一個洞。方凱趕緊湊上去,只一眼,他臉色又變得慘白無比。
本來就煞白的臉頓時毫無血色。
他看見的,竟然又是一個懸崖!!
人類已經阻擋不了方凱發瘋了,他提起竹篙,玩命戳牆壁。不管什麼方向,看上去都是懸崖。懸崖懸崖懸崖,方凱眼中只有那令人髮指的無盡黑暗。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幻覺,通通都是幻覺!」方凱痛苦地抓頭髮,從來沒有見他這般沮喪過。此刻的他如同一個孤兒,被無情拋棄在懸崖裡。而他的棲息場所,也許就是懸崖中一座孤島!
「不,我不要死在這裡。」方凱撕心裂肺地吼了一聲,將竹篙一把扔到一個窟窿裡。果然,那陣落地的聲音都沒有傳來,顯然懸崖深不見底。
如果說方凱現在無助的話,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讓他陷入深深的絕望。
「嘎吱」類似的聲音不斷響起,方凱愣了愣,呆呆抬起頭。雖然他現在處於癲狂狀態,但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一個事實。那便是,屋子要倒塌了!
果然,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孤島屋子自上而下、輻射式崩潰。土木結構的漢代式屋子,竟然如同紙屋一般脫落。天花板、牆壁、樑柱紛紛倒下來。方凱已經傻眼了,怔怔望著這一切。奇怪的是,沒有一件東西壓住他。
而那個「桀桀」的詭異笑聲,一直沒有消失過。
短短幾秒,方凱發現自己跪在懸崖中央,一塊小平台上。平台真的很小,剛好能容納方凱一個人。笑聲盤旋在四周,彷彿在嘲笑方凱的無知。週遭都吹著冷冽的風,哀魂似乎在深淵裡吟唱。
這種感覺,方凱很記得。「那一次,炮彈將爸爸轟炸掉,也是這麼悲傷吧。」方凱喃喃自語,手撫摸著心房,眼眶不知何時濕潤了。
「黑是吸收光所有波段,白是反射光所有波段。」
「黑與白,有時界限不會很清晰。這世上,沒有絕對的黑白。」
一句句熟悉而陌生的話語縈繞在方凱耳邊,模糊的視野中,那個高大的身影似乎又出現了。是的,不錯,他就站在懸崖上,站在自己的面前!
「爸爸」方凱像是一位虔誠的教徒,嘴唇哆嗦著,手卻堅定地朝身影伸了出去。「爸爸,救我、救
我。」彷彿迷途沙漠的人見到綠洲,又似是久在海上飄蕩的船手遇上陸地。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感,在方凱喉嚨濃濃燃燒。
然而,身影始終沒有轉過來。他就想一座堅韌而無情的山,壓在前面,壓得你絕望,壓得你喘不過氣來。
沒有人,能救得了自己——方凱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據說當一個人的恐懼達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時候,剩下的百分之一只能是勇敢。既然沒法阻止恐懼的蔓延,那就徹底摧毀他!一剎那,方凱掉下了眼淚。
他知道,以前那個天塌下來都不怕的身影再也不能給他任何幫助了,他的危機,只有他自己能解決。
「我懂了。爸爸,以前我一直認為你是英雄,其實你說得對。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英雄,只要他堅信自己是英雄。」霍地,方凱抬起了頭。從瞳孔裡射出的眼神,是堅韌的。
方凱握起了拳頭,他閉上了雙眼。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曾經滄海為水,今昔來世再會」時空似乎靜止了一刻,過後,方凱瘦弱的身軀從孤島上掉了下去,掉落在無盡深淵中。
沒有呼嘯聲,充滿蔑視的「桀桀」音在這一剎那彷彿凝固了。天與地,只剩下懸崖底酷似惡魔之嘴的臉。在這個血盆大口裡,一個渺小的身影正加速駛往。
巋然不動的「爸爸」動了動,頭似乎往後方扭了扭。不過,僅僅轉了30個角度,他就放棄了。原來,一滴晶瑩的淚珠從他那模糊的下巴墜下。此時此刻,方凱成為了孤島英雄,面對自己的命運。
無邊無際的深淵下,究竟隱藏著什麼猙獰的臉龐?方凱很想知道,但不知為何,此刻他只覺得身心疲累,比打了一場激光賽還累。就這樣,方凱居然漸漸閉上了眼睛。黑暗如潮水般湧出,又像回潮般迅速。
方凱睜開了眼睛,吐出一口污濁的水。「咳咳」方凱死命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似的。不僅如此,他還大口喘氣,滿額汗水,顯然那個噩夢將他嚇倒了。就在此時,一條帕巾遞了過來。
帕巾白底,上面繡著兩隻鴛鴦、不,應該稱之為鴨子,一朵雛菊安靜靠在鴛鴦旁。方凱一愣,接過帕巾擦了擦嘴角。他抬起眼,看是誰這麼體貼。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方凱就傻眼了。
「小月?這小女孩怎麼會在這裡,還照顧我?我去,這不是出現在我噩夢中的那個」方凱心裡很是驚訝,於是扭頭看四周,果然跟自己夢境分毫不差。
就在他愣神、小女孩歪著頭凝視他的「有趣表情」時,一個老頭走了進來。「小月,幫我拿些草藥來。」沒錯,這聲音方凱不會記錯的,一定是夢裡那個老頭!
想到這裡,方凱沉默了。他知道,自己背脊已經開始冒冷汗。
這次方凱什麼都沒說,就像一個木偶一樣,任由老頭擺弄。看著老頭忙碌的身影,方凱不禁有些好笑。這簡直跟噩夢一模一樣,只是少了自己的反應而已。
草藥團還是敷在自己傷口上,爺孫女兩人還是走出了房門。一切,都和夢境一樣。
然而這一次,方凱沒有心機睡覺。頓了頓,他摸了摸胸口,自我安慰道:「大不了鬼打牆了,哥就是要弄個一清二楚!」
憑著這麼一股信念,方凱彷彿打了雞血一樣,大步走進房門。臨探出頭時,方凱猶豫了一下,還是一頭紮了過去。
不錯懸崖還在,只是方凱忍不住摀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