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現在他身處懸崖邊緣,腳下連著一條長長的青石階梯。懸崖裡充斥雲霧,雲霧將階梯的後半截都籠罩了,讓人捉摸不清。
好像一個害羞的沒人,用面紗遮掩自己傾城之貌似的。
「他們,他們難道走了下去?短短的時間吶」方凱忍不住喃喃自語,此時不得不令他認真審視那對爺孫女的屬性。說他們是鬼一點也不過分,這尼瑪短短一分多鐘就不見了蹤影。
吐吐舌,方凱決定等傷一好,就下去一探究竟。其實方凱忽略了一點,也怪,畢竟眼前的景象太震撼人心了,以至於忘記看背後的景象了。方凱一步步走下階梯,完全沒有回頭。草藥團果真神奇,疼痛的感覺一消殆盡。
結果是,方凱真的沒想過要扭轉頭看。
階梯很長很長,方凱沒有戴表,不過估計走了好幾個小時了。此時他確鑿無疑,那爺孫女簡直不是人。
不過他也沒那麼恐懼,只是額頭滲出點冷汗而已。相比夢中令人孤獨窒息的場面,這還不算什麼。階梯雖然冗長,卻也有盡頭。突破雲霧,階梯忽然急轉直下,傾斜度來了個大變。俯視下去,一座座田宅聳立在黑色的岩石上。
這裡沒有樹木,只有如星點般的人。
之所以方凱覺得是「人」,而不是其他怪物。是因為在他剛跳下最後一個階梯時,隨身的紅外線恆溫器忽然劇烈抖動。這種儀器對人的壽命十分敏感,掃瞄對像愈是長壽,反應也越激烈。
不過這恆溫器如此劇烈反應,倒是有些出乎方凱意料。在他記憶中,似乎這玩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戰慄」過。顯然,住在黑茫茫的巖表上芝麻般的人,已經活了很長時間,個個都成了精。
「人參果也不過如此吧」方凱一邊走動,嘴角一邊張開。以他現在的見識,都無法準確定義眼前這個瘋狂的群體。秦漢以來各時代的建築,配合春秋年代衣著打扮的「人參果」,想想都覺得荒誕。
然而事實便是如此,這不是綵排,更不是什麼古裝劇。這裡是,鄧家村!
村落已經被竹竿圍起了,方凱呆呆站在門口,看著那副朱紅牌匾,上面用墨水龍飛鳳舞地挑了三字,「鄧家村」。墨水異常濃黑,方凱彷彿嗅到了死亡氣息。
與其說住在裡面的是人精,不若說成鬼魂?哪會有人,能從春秋活到現在?看吶,那一幢幢茅屋,簡直在不斷翻新。
舊的茅屋被歲月腐蝕了,新的去填補。然而有一點是確定的,這裡能看到月亮。而且方凱停下腳步,抬起頭怔怔望著那個大得離譜、亮得離譜的圓餅。是記憶中熟悉的月球麼?可為什麼顏色成了血紅?
不安的情緒,瀰漫著整個村落。此時方凱才覺察出裡面的寂靜,彷彿所有人一下子、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不管什麼原因,那些芝麻大小的先秦百姓通通隱匿起來。
方凱愣了一下,心底有些發毛。偌大的鄧家村,居然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方凱只覺得,一時間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緊張得不行。
他不敢回頭看,曾經為了消磨時間,方凱看過某些關於鬼魂的資料。科學家解釋其為「脫離**的等離子能量體」,靠騙人過日子的神棍則解釋為「冥冥」。當你不幸將要踩到一塊香蕉皮的時候,神棍就會跑出來,告訴你冥冥中有血光之災。
然後他們嚴肅告訴你,只要肯花一頓飯錢,就能避免這個血光之災。你也許會不屑一顧,但你之後確實踩到香蕉皮,然後破相了。神棍就是這樣,他們無法預測未來,但會在你心裡種下未來的種子,將你一步步引導入「不交錢的結局」中。
此時的方凱就有這樣的窒息感,彷彿在暗處,有個幽靈神棍,伸出手掐住自己脖子一樣。饒是如此,方凱還是一頭扎進了鄧家村。
與其一無所知地活著,不如帶著謎底離開人世?方凱的哲學觀很簡單,有時你會覺得他神經大條,因為他著實將潛藏的危險忽略了。
他始終沒有往後看。
黑色岩石十分堅硬,表面沒有塵屑,方凱踩在上面「咯咯」作響。也就這一處聲音了,四周萬籟無聲,暗紅得可怕的月亮將村落徹底籠罩。紅與黑,充斥著方凱的視野。
「有人嗎?」剛出口,方凱就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這純粹是廢話,沒人那他在階梯上看到的是什麼?但很奇怪,當他看到茅屋上那層薄薄的紅色後,他就脫口而出了。
像迎合他,又像是在演話劇一般,沒有人回答他。沒有風,茅屋偶爾前伸的枯條微微顫抖,將那份詭異的紅扭曲了。
「有人嗎?」方凱乾脆雙手成喇叭狀,高呼起來。不論他喊了多少遍,這地方跟鬼城似的,靜得可怕。沒理由的,那對爺孫女不是退下了麼,難道不是住在這裡?可階梯頂那房屋裡確實沒有人了呀!
方凱想著想著,出了神。就在此時,一聲狗吠刺破寂靜,同時也將方凱的注意力拉回現實中。一頭鰲犬般龐大的黑狗,瞪著一對銅鈴大小的眼睛,死死盯著方凱。暗紅的月光灑在黑狗身上,仿似為它披上一個戰甲。
它的瞳孔邊緣,不時泛出幽綠色的光。方凱從來都沒見過,竟然有狗能長得這副讓人看了一眼就頭皮發麻、心臟「突突」跳動的牙齒。
一人一狗,在一處田埂上對峙。說來奇怪,這鄧家村的人居然喜歡把茅屋建在田中。方凱是這樣想的,他從來都不曾想過,也許先有茅屋再有田、田是以茅屋為中心擴散而墾的?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黑色岩石地表
,竟然也能種植東西?
黑狗呲呲牙,露出凶相。方凱有種錯覺,彷彿這狗天生就應該這樣。你看,多血腥的月光,多恐怖的氣氛。俗話說得好,「鍾靈毓秀」。鄧家村這等凶地,自然孕育出黑狗這樣凶殘的狗。
就在方凱胡思亂想的時候,黑狗動了。
它以閃電般的速度,躍起,撲到方凱眼前!
一切發生得如此迅速,方凱只來得及讓瞳孔收縮。彷彿有個石頭壓在心臟上,方凱只覺得呼吸沉重,雙腿像灌了鉛似的。
一步都邁不開。
電光石火間,方凱眼皮慢慢垂了下來。以前他總是憐惜枯萎的葉子,卻不是為生命而歎息,而僅僅是出於憐憫。此刻,誰又會憐憫他?堂堂正正的火星戰士,竟然死在一條黑狗嘴裡?不,這是恥辱!
瞬間,方凱覺得全身充滿力量,每一顆細胞都包含活力。在死亡的威脅下,他覺醒了。可是,就在他下定決心,鬼魅般掏出金屬槍,要跟黑狗戰個痛快時。
黑狗凶殘的面目一掃殆盡,換來的居然是一副撒嬌般的臉!它掛在方凱身上,兩隻狗腿摟著方凱的脖子,伸出舌頭狂舔方凱。
那副模樣,活像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孩。方凱驚呆了,忘記自己的臉正被黑狗舔津,抓住的金屬槍「匡啷」一聲掉在堅硬的地上。
他滿頭黑線
好不容易掙脫掉黑狗,方凱滿臉苦笑。「這演的是哪出戲阿」,方凱哭喪著臉,只覺得鼻子上濕漉漉的,顯然那是黑狗「狂轟濫炸」的地方。
雖然方凱沒有明確表示討厭動物,但小小的心靈也經不起如此「熱情」的招待吶!再看那條黑狗,乖乖地坐在地上,聳拉著耳朵,舌頭軟軟掛出嘴外。
甩甩頭,方凱覺得好受一些,於是走近黑狗。他實在很驚訝,這貨究竟是怎麼從兇徒一眼變成可愛宅蘿莉?
將黑狗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黑狗依然流著口水。呆了呆,方凱拾起金屬槍,心道這窮兇惡極的玩意最好先收起來,不然刺激到可愛的大黑狗狗。於是他蹲下來,勉強綻出一個笑容:「嘿,這地方就你一個麼?」
大黑狗「汪汪」叫了兩聲,接著又恢復成蘿莉姿態。方凱哭笑不得,又認真問了一句:「諾,這地方真的就你一個?一個活著的」
方凱不知該用「生命」還是「生靈」,於是扯著聲,大黑狗又「汪汪」叫了兩下。似乎這貨除了汪汪還有流口水,沒有其他表情了?
「好吧。」方凱無奈聳聳肩,「看來只能逐個茅屋找了等等,我怎麼會向一隻狗問問題?可是,這竟然如此順理成章,毫無阻滯感!」忽然,方凱覺得後背有點涼。
沒有風吹。
「該死的!」方凱滿臉驚恐,他忽然想起某個鬼故事,自覺自己跟被鬼附了身一樣。方凱很抗拒這種感覺,但大腦似乎不受控制一樣,又智障地低下頭,向黑狗問道:「這裡就你一個?」
黑狗還是毫無意外地汪叫兩聲,但這一次,它不再流口水了,而是雙腿一蹬,躥身到方凱背後。「汪汪,汪汪」方凱沒有回頭,他有個感覺,這黑狗在不停地對自己吠。
身後,風起了,這是錯覺嗎?方凱縮了縮身子,很冷。
他深知,這叫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