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天賜少爺在王家莊賭桌上意外地嬴了個王拴虎的二妹,並在他家裡見到秋香後,他就開始了對秋香的無盡思念,他茶飯不思,夜難成寢,滿腦子都是秋香的影子,母親的堅決反對使他心急如焚,他沒料到,從小到大一直對自己百依百順的親娘,這次會跟自己反臉,這使原本就自卑孤獨的天賜少爺,更加覺得在這個世界上無依無靠了。
他心裡明白,那些成天跟自己吃吃喝喝看戲賭博的朋友兄弟,其實都是為了相互打發無聊日子的混混,他們只所以對他這位小弟特別喜歡,那是因為,他們都把自己當成了開錢結賬的冤大頭了,而他心甘情願當這個冤大頭,那是他實在不願呆在那個高門大院裡看父親的臉色,被他張口閉口罵自己敗家子,他雖然不敢當面頂撞父親,可他常常在心裡暗暗地質問父親;我敗你啥了,我是踢你的房了還是踢你的地了,我花幾個錢那是我娘心甘情願給我的,你要我當官光尊耀祖,我做不到,我也沒那能耐,你那麼能成咋當初不接受人家改編,把總兵那麼大個官供手讓給了人家馬耀祖,還倒貼上了三姑媽,把自己最疼愛的小妹送到幾百里外的軍營去了,還說啥忠臣不事二主,你忠臣頂個屁呀,你看人家我三姑父馬耀祖,他從你手裡接過兵權,人家從袁大頭手下改編成了國民革命軍,而今當著個大旅長,你見了人家笑得那親熱樣,連我都替你氣不平呢,罵我是敗家子,那你是啥,把我逼急了,非把你這高門大院和那幾百畝地全給你踢騰了,我這敗家子當得也就不冤了,你罵我敗家子,就連丫環下人都他娘背地裡叫我敗家子少爺,我這算他娘哪門子少爺,天底下有這麼當少爺的嗎?!
要說能夠真正交心的朋友,天賜少爺心裡也只有雲兒一個人才算得上,他覺得在這個世上也只有雲兒對自己是真心的,不論她罵自己也好,勸自己也罷,她都是真心為自己好,要不是雲兒早就成了二表哥的女人,他倒希望娶雲兒做媳婦,這點他倆心裡都明白,因此,他倆只能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不能亂來,何況他實在不想失去雲兒這唯一的朋友。
天賜少爺的這四個姐姐裡他最喜歡的就是四姐鳳翔,如果四姐在的話,她肯定有辦法能幫自己達成心願,可她跟三姐一起走了,自己只能去求二姐鳳仙,大姐很少插手娘家的事,找她沒多大用,對父母說話最有份量的就是二姐鳳仙,他決定去找二姐。
這天下午,天賜少爺出了府門獨自走到十字路口便拐往南街,他從和順堂分號店舖側面的大門裡進去,向東走便進了二姐的府院,穿過前院剛到中院門口時,站在門口手裡拿著針線活卻在東張西望的草花,一見他就誇張地歡天喜高聲招呼道;「哎呀!舅少爺您咋來啦,好些日子沒見舅少爺您啦,那邊府裡的老爺太太可好,這些天舅少爺又到哪賭錢去了,手氣咋樣,是輸了還是嬴了,舅少爺把嬴的錢賞草花點行嗎,舅少爺……」
二姐的陪嫁丫環,如今的女管家草花,纏住他就是不放他進去,他被她纏得沒辦法便掏出兩塊錢給了草花,她嫌少仍纏住不放他進去,倆人正拉拉扯扯耍笑哩,二姐鳳仙便顯身斜倚在上房門框上笑嘻嘻道;「草花你別貪心不足了,你放舅少爺進來吧!」
天賜少爺進了上房門,看見二姐的公爹楊慶續坐在中堂的太師椅上正喝茶呢,天賜少爺剛要上前請安問好,他反倒起身笑指著上首的另一把椅子道;「舅少爺來啦,請這邊坐。」
天賜少爺不禁臉就紅了,他嘿嘿傻笑了兩聲,就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鳳仙挖了眼公爹,氣乎乎對他乜眼說;「舅少爺都是你叫的呀,越活越顛東了!」
楊慶緒醒悟過來尷尬地笑了笑,端起茶碗低頭喝著沒出聲。
「天賜,你跟姐姐進裡屋來」鳳仙說著將他帶進了裡屋。
天賜進了裡屋,看到炕上的炕單皺巴巴的有些零亂,他便在緊貼著東牆的桌邊椅子上坐下,鳳仙不忙著給小弟上茶,她幾下將炕單撫平拽展,又用小笤把掃了掃,這才喊草花上茶,草花退出後,她在他身旁坐下,拉起他一隻手握住,笑嘻嘻問道;「小弟,快給姐姐說想姐姐了沒有?」
天賜看著滿臉柔情的二姐姐,就覺得她這會就像娘,他不禁心頭一熱,眼裡就汪滿了兩眼的淚水,他不由得哽咽著點點頭說;「二姐姐,我一直都很想你!」
鳳仙一把抱住弟弟的頭深情地說;「姐姐多想回到以前那時候去啊!在咱自家府裡過日子多輕鬆,心裡多舒坦呀,沒人逼你更沒人算計你,整天無憂無慮,快快活活,那才是人過的日子呢!」
他將頭依偎在二姐姐懷裡覺得很幸福,心裡很溫暖,過了一會,二姐姐將他推開擦了把眼淚,對他笑著問;「小弟,今兒個咋不見總跟著你的那個黑娃了?你不學好,他沒少給你出壞主意,等哪天我給爹說,將他打發出去算了,免得他把你帶得越發性野了。」
天賜有些傷感地對二姐說;「二姐姐,黑娃前兩天被二姑媽留在她們府了,姑媽說她缺人手,讓黑娃留她身邊當下手呢,他再也不跟我了。」
「啥!二姑媽把黑娃留她身邊了?」鳳仙驚詫地瞪大了雙眼。
天賜看到二姐姐神情怪怪地,不解地問;「就是的,咋啦二姐姐?」
「小弟,以後別對人說是二姑媽將黑娃留在她們府裡的,就說……就說……」
天賜搶過話頭自作聰明地對她笑道;「我就說是二表哥殿臣把黑娃留在他們府,讓黑娃陪他耍哩,這麼說行嗎二姐姐?」
鳳仙試探著乜眼對他問道;「這麼說你知道二姑媽為啥把黑娃留她們府了?」
天賜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說;「我那天到西院去找二表哥說了會話,轉回到中院時,見二姑媽才開門出來,她臉紅紅的,頭髮也有些亂,我問她睡午覺才起來嗎,她說渾身酸疼得厲害讓黑娃給她捶了捶腰背…
…」
鳳仙打斷小弟的話,臉一寒,瞪著雙眼急忙阻止道;「天賜,這話以後對誰都不能說,知道嗎?」。
天賜懵懵懂懂,一臉茫然地問;「那像這事以後對二姐姐也不能說嗎?」
鳳仙莞爾一笑,伸手在小弟那俊朗的臉蛋上捏了一把說;「傻瓜,虧你還當啥四少呢,咋還沒開竅呢,姐姐對你這麼好,這麼愛你,以後像這種話,只能給二姐姐一個人說,知道嗎?」
鳳仙看到小弟這張極像父親的面孔,上唇和下巴還沒有生出成熟的胡茬,一雙初涉人世的雙眼清澈而純真,同時也眨動著解不開世事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