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琉蘅固守本心,毫不猶豫地切斷那絲神識,從夏承玄識海撤出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一身冷汗,且即便及時切斷神識,她還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阮琉蘅面色蒼白地打坐,夏承玄卻感覺到一股極其舒服暢快的力量遊走在身體經脈中,此時不修煉,更待何時!他立刻入定,沉入修煉氛圍。
過了不知多久,阮琉蘅才睜開眼睛,有些複雜地看著入定的少年。
那劍訣,只有認主之人才能閱讀嗎?有如此禁制的法訣通常都是遠古時代留下的寶物,看來夏涼的來頭不小,而夏承玄身上也有莫大的機緣。
一隻可以捨棄五千年修為的白狐,一本遠古劍訣,那劍訣中彷彿遠古戰場的冰天雪地……
她在裡面損了神識,卻似乎激活了劍訣的某個禁制,受益了夏承玄。
也罷,即便看不了劍訣,也幫到他了。
阮琉蘅就一直守在夏承玄旁邊打坐,幫他護法,待夏承玄從入定中醒來,已經是十天後了。
而在這短短十天,夏承玄脫胎換骨,已經突飛猛進到煉氣期二層了。
所謂劍修,以劍入道,領悟無上劍意,只要機緣所到,修煉得比普通道修還要快些,但悟性最是玄妙,機緣又是最飄忽不定的,也因此劍修的進階通常比道修難得多。
阮琉蘅握住他的手,檢查了下夏承玄的經脈,皺著眉下了一個結論:「根基不穩,鞏固為重。」
「小爺心裡有數,你是不是先放開小爺的手,這麼一身污垢你還癡心不改地拉著小爺,嘖,你不嫌髒我還嫌呢!」
阮琉蘅對夏承玄滿嘴跑火車的語言攻擊已經有些麻木了,她唯一詫異的就是這小子總是在別人面前人模狗樣,一到了她這裡就變成小流氓。她心思爽直,哪裡會猜到夏承玄的心思。
他初入修真界自是要夾著尾巴做人,能少一事便少一事,曾經身為夏家嫡子,萬千寵愛,這樣驕傲的人,心裡實則不想讓一個女人一直護著自己,因此在人前極是穩重,也有不想給她惹麻煩之意。
這個在凡間稱王稱霸的少年並不如他表現得那樣飛揚跋扈,自風譎雲詭的凡間權貴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人,到底比一心修煉的她世故得多。
「煉氣期排出雜質是正常的,你的進階跟你所修煉的劍訣有關,恐怕也是個寶物,除了我,你不要跟人提起,我也會幫你遮掩,免得被他人覬覦。」
「這還用你說?」夏承玄扭過頭,不耐煩地催她:「趕緊回去,小爺要洗澡!」
阮琉蘅一門心思還在回憶那鐵馬冰河訣,沒注意到夏承玄沉思的眼神。
他畢竟不是石頭心腸,再渾的人都能感受到阮琉蘅那全心全意為他著想的心意,告訴阮琉蘅自己身懷的秘寶,不可謂不是一場賭博,而且作為他的授業師父,夏承玄也必須跟阮琉蘅攤牌,只是……賭贏了的他卻反而有一種若有所失的感覺。
夏承玄那顆極盡驕狂的心中,那不可一世的眼裡,也終於放進了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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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此時有人路過靈端峰,一定會詫異這常年不見人間煙火的極清之地怎麼會傳來烤肉的氣味,而阮琉蘅也不會知道從此以後的一段時期內,常有路過弟子遠望靈端峰桃花潸然淚下,皆道:「焚琴煮鶴亦不遠矣!」
阮琉蘅切出一大塊狂豬肉,又分成拳頭大小的幾塊,穿在桃花枝上生火烤著,可她從沒烤過肉,也不知道火候多少,生怕不熟,直烤得肉塊面目焦黑,嗅到味兒不對才熄火,又端來調味料不分主次地撒上去,天知道成個什麼味兒。
夏承玄洗好後穿戴整齊,排出一些雜質後,整個人的精氣神更上一層,端的是龍章鳳姿、器宇軒昂。
不過當夏承玄看到阮琉蘅手裡黑乎乎一坨坨的烤肉,剛有幾分得意的臉上立刻變了幾個顏色,心中掙扎至極,轉過數個念頭,最後還是接過來吃了。
一邊苦著臉吃一邊指點她:「塊兒可以再小些,離明火遠一些,烤到表面金黃就可以吃了,每塊肉的調味料只需要捻小半錢就好。」
阮琉蘅本來覺得自己烤砸了,有些不高興,但看他不嫌棄地吃了,稍感安慰,也就點點頭勉強接受了他的建議。
靈獸袋的夏涼聞到肉味醒了過來,跳出來眼睜睜看著夏承玄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黑暗料理往嘴裡塞,只吃得一臉蒼白。
夏涼毫不猶豫,撲到阮琉蘅腿邊哭喊:「仙姑饒命,我吃生的,吃生的!」它就說少主一定是得罪仙姑狠了,否則怎麼會如此折磨他!好可怕!
阮琉蘅到底是不忍心,奪了夏承玄手裡的肉串,遞過幾個好不容易在儲物袋旮旯裡找到的饅頭,手中紫火一閃,那串不堪入目的肉串終是消失殆盡。
那饅頭恐怕是阮琉蘅還是煉氣期弟子時留的儲備糧,好在儲物袋裡不分歲月,吃的時候甚至還有點溫熱。
夏承玄算是活過來了,他悍不畏死吃了臭道姑的肉串,就為了她今後在伙食上能用點心,小爺淪落至此真心不易!
他啃完饅頭才問出心裡一直琢磨的事:「既然我自己有劍訣可以修煉,還要去朱雀廷練劍?」
阮琉蘅說道:「太和派每個弟子幾乎都要修習兩套劍訣,其中一套可以任選自己適用的劍訣,而另外一套則必須修煉本門派鎮派劍訣『太和初開』,此劍訣乃開山祖師所創,共分九重,劍意沉穩剛猛,大氣凜然,且適合所有靈根弟子修煉。『太和初開』不僅僅是劍訣,還
是一套百人劍陣,威力可隨主陣之人的修為增強,如有四名大乘期修士主陣,百名達第六重劍意以上的太和弟子輔陣,一旦發動,渡劫期修士亦可殺。」
夏承玄一點就透,立刻明白原來修真界一直留著太和派,乃是因為人間無渡劫期修士後,需要以太和初開劍陣來對付魔尊,可謂是修真界的最後一招殺手鑭,也是太和派武力震懾其他門派的根本所在。
只可惜太和派現在只有兩位大乘期修士。
看來朱雀廷是非去不可了,夏承玄又問道:「第六重劍意究竟是個什麼難度?」
「迄今為止,能達到第六重劍意的弟子不勝枚舉。」
「那百人劍陣自是選擇修為最高的弟子?」
阮琉蘅回道:「非也,乃是優先選擇曾經作為朱雀廷掌劍的弟子,太和初開不要求修為,唯要求悟性和劍意。」
他又漫不經心地問:「那朱雀廷掌劍又是怎麼回事?你的徒弟做過麼?得了有什麼好處?」
阮琉蘅一笑,他對此上心也是好事。
朱雀廷的掌劍並不是一個實職,而是一個由弟子出任的虛職,掌劍的作用便是以言行為榜樣,敦促弟子勤勉練習,因此每一屆的掌劍皆為同時期最風頭無兩且能服眾的弟子擔任,同時也是將太和初開劍訣領悟得最好的弟子,也因此,太和初開劍陣的百名弟子便是從做過朱雀廷掌劍的弟子中錄用。
掌劍職位每十年一次換屆,由弟子選舉出五人,再由朱雀廷靈武真君從中選拔一人成為掌劍,此職務可連任,通常由築基期弟子出任。
當年靈端峰斐紅湄只連任了兩屆,不是因為選舉失利,而是因為她修煉速度太快,朱雀廷只負責培養煉氣期和築基期的弟子,紅湄進階金丹後就自然卸任,倒是棲遲在任的時間比較長,連任五屆。
更早嘛……她阮琉蘅當年也是連任過三屆的,做掌劍的時光還真是有些懷念啊……
她看著眼前的夏承玄。
在問鼎大道的路上,一個修士的修煉生涯中,煉氣期和築基期毫無疑問是最重要的,同時也是相對最輕鬆的時期,他們還沒開始承擔門派責任,每日只需埋頭苦練,與同門之間也沒有大的利益衝突……
在朱雀廷的時光,實是最值得懷念的日子。
她拿出一枚玉簡。
「這就是太和初開劍訣,今後你每日就在朱雀廷修煉此劍訣,熟悉劍招的運用,至於鐵馬冰河訣,我是不會給你時間修煉的。」
夏承玄奇道:「為何不讓我修煉?」
阮琉蘅從儲物袋裡拿出一個精巧的人形傀儡,一道靈訣打入,傀儡便瞬間長到一人高,垂首肅立,看不出是什麼材質。
「除了朱雀廷和白虎堂的課程,其他時間裡,你必須修習我教給你的劍術。古語有云:十年磨一劍,我對弟子的教習也是如此,這十年內,我要你韜光養晦,低調行事,專心修習劍術。」
夏承玄不滿道:「我明明有上佳的劍訣修煉,還要勞什子十年一劍有什麼用!」
阮琉蘅不為所動,堅持道:「你對劍的領悟粗淺,只憑上古劍訣的威力,自是可以讓你在最短的時間裡獲得強大的力量,但……你是為何修煉?為報仇?還是為修行自身,領悟更廣闊天地之境?」
「兩者皆是。」
「修行如高屋建瓴,你可知,所謂十年磨一劍,磨的並非是劍!你可知,對於修真之人來說,滄海桑田不過如是,千年煙雲轉瞬而已,如果心無大志,還修什麼道?只不過是墮入殺戮魔障的蠢物而已!」
當頭棒喝,如一盆冰水把夏承玄滿腔仇恨澆了個徹底,他這才終於拜了下去。
「請仙姑指點。」
還好,不是個冥頑不靈的。
阮琉蘅繼續說道:「鐵馬冰河劍訣乃上古所留,威力過於強大,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以你現在的修為,修煉此訣風險極大,而劍訣的領悟卻是旁人幫不得的。如今為師先幫你打下根基,更何況,你本不知劍,又怎能修習無上奧妙的上古劍訣?」
「受教。只是,我在白虎堂又該學什麼比較好呢?」
「白虎堂則隨你自己的興趣就好,天演術可助修士推演大道,義經傳授人間正義,這兩門乃是太和弟子的必修課程,至於另一門,我的建議是結界術,因為冰靈根修士天生擅長修煉禁錮封印法術,而且為師的好友衍丹門長老南淮神君是當今修真界結界術第一人,少不得勞煩他來指點你。」
夏承玄問道:「那南淮道士莫不是你相好??」
「你腦子裡哪來那麼多齷齪的想法?如果不是南淮神君阻了行夜元君的追兵,你我能不能平安回太和還兩說,哪容你信口詆毀!去繞桃花林十圈。」
夏承玄卻是不怒,微微一笑起身拍掉手上的饅頭碎屑。
「臭道姑,你且看著,待小爺築基,朱雀廷的掌劍還是你靈端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