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兩人都換了便於行走的衣裳。驅車開往郊外,很長的一段路程後車開進了一處沒有路的荒野裡。放眼可見一片深山就在不遠處,車停下來,景青山背著一包東西拉著晚歌開始沿著一條長滿野草的盤山小路往上走。
盤山的小路一下子就到了盡頭。隔著清晨濃濃的山嵐,初升的太陽掛在樹梢上若隱若現。路上的野草滿是露珠,鞋子踏過沾濕了鞋襪。
「好漂亮的日出!」晚歌喘息著停下來遙遠天邊升起的太陽,壯觀之景讓她不由一歎。景青山點點頭,兩人停駐了一會,景青山牽著她開始在深山裡左拐右轉。
靜謐的山林裡,偶有山風徐徐,便只剩落葉和滿地枯枝。腳步踏過,清脆作響。晚歌回頭,已經記不住來時的路,身後只剩一片白茫茫的山嵐。
濕漉漉的地面很滑,晚歌差點滑倒,景青山乾脆背起她。在一處山坳,他終於停了下來:「晚歌,我們到了。」
山坳下一顆巨大的老槐樹,一間樹屋一半架在上面,一半用木樁架空支撐起來。看起來很簡陋,卻在這山林間別有一番景致。幾塊木板繞著樹幹盤旋而上,木屋門口還懸掛這一盞油燈。
「好別緻的樹屋,難道這裡就是你當年被送到深山居住的地方?」這裡卻是很偏僻,晚歌有點難以相信,十三歲的孩子要怎麼在這深山裡一個人生活下去。
「嗯,就是這裡了。不過剛開始的時候,環境可要糟糕多了。因為深山晚上會有動物出沒,防不勝防,所以後來我才想到把屋子建到樹上去。這樣一來,晚上除了防蛇,其它的動物就不用太擔心了。」景青山說得十分輕描淡寫,但晚歌能相信當初十三歲的少年過得一定很艱辛。深山經常會有老虎和狼之類的肉食動物出現,他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一定也驚慌失措過。
想到這,晚歌有些心疼。她想起江作昱說過了一句話,『千人千般苦,苦苦不相同』。有種同命相連的感覺,讓她又貼近他幾分。
「小心一點。」景青山牽著她走在前面。搭在樹幹上的階梯很窄,兩人走得很小心。推開門,屋裡依舊是十分整潔。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倒是比當初青石巷的屋子裡的東西還要全面。
晚歌笑道:「這裡的東西這麼齊全,難道你經常來這裡住?」
景青山呵呵一笑:「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會來這裡住,一個人自由自在,還可以打打獵。」這話看來是真的,因為這屋子裡,除了有些飄落的枯枝樹葉,其它的都很乾淨。
不過這深山老林裡,晚歌實在不知道有什麼好的。除了空氣好,與人隔絕,實在是寂靜了些。晚歌雖喜靜,但要她一個人住在這深山老林裡,她會很害怕。她沒法想到一個人要靜到什麼程度才會適應得了這深山的生活。
景青山看晚歌的表情,只是輕輕一笑,拉過她走到矮矮的床前坐下。
「你肯定很納悶我為什麼帶你來這裡,這裡是我生活過的地方。你總說我像個迷,現在我就帶你看看我的過往。我沒有隱藏在雲裡霧裡,我就在這,等你發現。慕小姐,現在請你參與我過去的時光。」景青山蹲在她面前,緊緊握著她的雙手。他眼裡是流轉的煙波,她眼裡是一陣悸動。
晚歌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謝謝你讓我參與你的過去的時光。」
景青山搖搖頭:「不,是謝謝你願意參與我的舊時光。在這一天一夜裡,晚歌,我們什麼都不要想。不要蹙眉,我只喜歡看你笑彎的眉眼。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紅塵俗世,只有我們兩個人。」
晚歌點點頭,放下心中所有的疑慮。那些人那些事,統統都擺一邊。
「那……那我們接下來該幹點什麼好?」一天一夜,似乎在這深山裡,沒有什麼可幹的。
「當然有了!在這深山裡最重要的就是要吃飽!所以,待會我們去打獵。」晚歌瞪大眼睛,她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跟打獵兩字實在很難聯繫到一起。
景青山見她這表情,不禁笑道:「其實打獵是很有趣的事,不信去了你就知道了。」他背上弓箭,腰上別著手槍。晚歌覺得自己是不是也該帶點什麼武器,結果被景青山哈哈大笑。晚歌不服,結果發現她連弓都拉不開。
樹林間光線斑駁忽明忽暗,景青山牽著她走著,心神卻在感受著這四面八荒。晚歌又想說話,又怕干擾到他,只好在他身邊一臉鬱悶。
景青山忽然側目,看她一臉幽怨,終於哈哈大笑:「這麼幽怨的一張臉,莫非是憋話給憋的?」
晚歌怒道:「你還好意思笑,我不是就怕打擾你嘛!又不說我要去哪裡打獵,早知道我就該拿個籃子去採采蘑菇野菜的!」
景青山笑道:「不用了,有比蘑菇野菜更好的!等會翻過這片山頭,有一片毛竹林,現在應該已經長冬筍了。」
晚歌詫異道:「這深秋就有冬筍了?就算有你也該提醒我帶鋤頭什麼的,不然到那要我用手扒呀?」晚歌說這話的時候,搭著兩隻手在面前,像極了討食的小狗。
景青山實在沒忍住,垂首笑道:「不能,不能,要扒也是我來扒。這麼乖巧的小狗,誰捨得呀。」景青山說著撫摸了三下她的頭髮,瞬間後又一溜煙地跑開,剩下晚歌在身後一片怒吼。
竹林佔了整座山,青幽幽一片。
竹林有小徑,蜿蜒盤旋。景青山輕車熟路走到一處乾枯的溝渠,翻開雜草下面有一把鋤頭。晚歌驚訝地望著他,他聳聳肩笑道:「這山上常年雲霧繚繞,氣溫比山下要冷很多,所以這裡的竹筍長得早。這鋤頭是以前留在這裡的,每到這個季節,我都會過來挖竹筍的。」
晚歌輕笑,誰能想像這個扛槍的人,埋頭挖竹筍的樣子?
從鬆開的土裡刨出了幾個竹筍,景青山讓晚歌在原地等他。自己鑽進了竹林深處,等了好半天也不見他回來。竹林成蔭,只有風聲沙沙作響。晚歌換了幾聲,沒有回應。寂靜讓她有些坐立不安,於是朝著他離開的方向尋了過去。
竹林深處沒有了方向,晚歌像只沒頭蒼蠅亂轉,終於見到了拿著槍趴在地上的景青山。他的位置擋住了她的視線,她雖看不到他到底在幹什麼,但能想像一定是發現了獵物。晚歌沒敢動,怕影響他。於是靠在一棵竹子邊上等待,可是她一抬頭便看到不遠處的山頭,一直體型碩大的……野豬,正在望著他們虎視眈眈。
晚歌不由一陣心慌,望著野豬低聲對景青山叫道:「景青山,景青山。」景青山回頭,對她做一個噤聲的動作,晚歌對他指了指山上:「怎麼辦?」野豬已經開始朝他們走了過來,晚歌一臉擔憂地望著景青山。
景青山站起身,不慌不忙走過去:「還能怎麼辦,跑!」晚歌還沒反應過來,景青山一把拉著她在竹林裡奔跑起來。本是在這般緊張的時刻,應該是全神貫注想著怎麼脫身。可晚歌被他牽著穿梭在竹林裡,身後是緊追不捨的野豬,晚歌忽然止不住笑了。
景青山側目,看晚歌笑得正甜,不由也是無奈地笑了。前面一個轉彎,景青山收斂笑容急道:「拐彎後躲到我身後。」晚歌照做。野豬的速度非常快,在他們一拐彎躲進一旁,野豬便沖了向前。景青山對準連開了三槍,野豬倒地還在掙扎著。
晚歌在他身後扯了扯他的衣服問道:「它不會再衝過來了吧?」
景青山回頭挑眉道:「那你再給它補一槍。」景青山遞過槍給她,她望著槍微微失神。這就是改變她一生命運的東西,若是沒有槍支走火,也不會有這一生抹不掉過去。這是她的心結,她沒法提起這一把槍的重量。
關於的她的過去,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這槍是她心中的陰影,她過不了心裡這一關。景青山忽然轉過身,直接繞到晚歌身後。拿起她的手握在槍上,而他的手就覆在她手上。
他在她耳邊輕聲道:「晚歌,不要害怕。若是沒有那一聲走火,不會改變你的命運,也就不會有我們的今天。也許上天讓你經過那麼多轉折,就是為了讓我們相遇。放下心中心結,不要再去牽念過往。我數到三,我們一起扣動扳機。」兩人的食指已經覆在扳機上,只需輕輕一扣,便能結束她噩夢的開始。晚歌望著他沉默良久,終於還是點點頭。
景青山輕聲數著三個數:「三、二、一!」一聲槍聲,結束了野豬的生命,也結束了晚歌的噩夢。
晚歌有些悵然得望著手中的槍,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不要再過去的噩夢裡徘徊,就要勇敢接受過去。晚歌忽然轉過身用力抱住景青山:「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謝謝你與我相遇,謝謝你走進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