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打在我的臉上,順著的我臉頰劃過,眼前的一切皆已經模糊我將手貼在城牆上,微微抬頭,青黑色的牆頭,即使在雨中,依舊是莊嚴肅穆,冰冷的雨越下越大,似是要衝散一切痛苦與污濁,我抬著頭,微微睜開眼,有雨水打進我的眼睛裡,很疼,卻不及心裡的萬分之一,突然一下子沒了雨,我微微瞇眼,看著頭頂上的墨青色的傘,沒有動。
「你還要待多久?」潼樞淡淡的道,我從未看透過他,也從未想去看透他,可是,這種沒有看透他的感覺,從未從我心裡淡去過。
「你來幹什麼?」我依舊保持著望天的姿勢,不去看他,「你這樣聰明,應該明白,我現在,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你!潼樞!」我恨恨地說著,也許此刻有些身子不濟,少了幾分氣勢!
「哦?」他的聲音依舊漫不經心,他從來都是漫不經心,好似從來都沒有將什麼放在心上過,好像什麼,都在他預料之中,提不起他的半分興致,「如果我不走,你就打算一直保持著這個奇怪的令人發笑的姿勢?」
我心裡窩著火,他絕對是故意的,被他這樣一說,我覺得我脖子很酸,很疼,可是卻不能拿下來,天知道我現在有多後悔保持著這個姿勢,「你走!我不想看見你!冷血的傢伙!」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身邊半晌多沒有聲音,可是頭頂的傘依舊沒有放下,我閉了閉眼,眼睛有些發酸,又過了一會兒,頭頂的傘依舊沒有挪開,身邊的人依舊沒有出聲,我動了動嘴,正要出口,雨水砸在我臉上,他,將傘拿開了,不知為何,我心裡有些不舒服。
身邊響起腳步聲,由近到遠,他走了,由於地上有積水,聲音在空蕩的走道,打得特別的響。我看著上面,漆黑一片,突然有些想哭,一定是雨水打進眼睛裡了。
我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淚,此時腳步聲沒有了,他一定走遠了,離開了。我恨恨地想著,也好,姑姑如今也逝了,明天我將繼位,那麼,他的帝師生涯也該結束了,很好!很好!
我抬手將手搭在脖子上,慢慢地揉著,然後慢慢的低下頭來,過了好半天,才將脖子轉了轉,心裡卻在罵他,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整我!
一陣冷風吹了,我打了個哆嗦,這時才發現,雨絲不知何時小了,微微細雨,如鋪在世間的一抹輕紗,我搓了搓膀子,想著還是不要和自己過不去了,打算打道回府,畢竟,姑姑之事已定,我縱是再怎麼不願,也成了事實,我想,我也許只是不肯接受,我最敬愛的姑姑是潼樞親自將她送進墓地,一想到這個想法,我一愣,使勁搖了搖頭,轉身卻定住!
他就那樣站在離我不過二十步的地方,即使現在是黑夜,即使是剛下過雨,但依舊沒有減損他的悠然自在,蘭芝風,他撐著一把墨青色的骨傘,右手挽著一件淡青色的大氅,定定地站在那裡,也許是雨夜的霧氣太重,我隔著薄薄寒霧看著他,竟覺得他那樣淡漠的眼裡似是淌著溫和的笑意,也許,我真的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看見我看見了他,也沒有動,依舊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裡,長身玉立,斂近風華,雨霧沒有消折他的風度與氣韻,反倒更是添了幾分朦朧縹緲。
恍惚之間,在這長長的寂靜的甬道之中,週遭廖無人聲,我與他,彷彿隔了萬古歲月,帶著亙古寂寞,他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我,而我,就這樣偶然的一回頭,就這樣看見他,不過十幾步的距離,不長不短。
「嗒嗒……嗒嗒!」他朝我緩緩走來,如閒庭戲步,他腳下濺起陣陣浪花,打在他的衣擺上,應該已經打濕了他的衣擺,可是我看不清,因為太黑,因為太遠。
他定在我眼前,眼神頗有些無奈,握著傘柄的手微微一翻,傘自動定在了半空中,對於這樣的事,我已經見怪不怪了,因為這個人是潼樞,與他相處的這十年裡,他已經讓我震驚和疑惑太多次了。
他自顧自地鋪開大氅,然後將手挽在我的身後,我習慣性地退了退,卻被他的挽在身後的手給抵住,我皺眉看著他,袖子下的手微微握緊,他似輕輕笑了一聲,然後無視我的動作,在我身後,將它披上,然後不動聲色地將手收回,站在我面前,一動不動,我挪了一下,想離他遠一點,這樣近的距離,我有些不喜歡。
誰知他輕輕一笑,左手一揮,在傘朝下落的時候穩穩地接住傘,邊對著我說,「敷音,你究竟還要鬧多久?」
我一愣,然後猛地抬頭,瞪著他,「你覺得我是在鬧?你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呵……」我猛地將他一推,他猝不及防向後退了兩步,然後抬頭看著我,微微皺眉,「敷音……」
「你不要跟我說話,我不想聽,潼樞,」我瞪著他,眼裡不知不覺流出了淚,「我受夠了!潼樞,我真的受夠了,什麼狗屁帝姬,什麼狗屁女帝,我從不想當,誰要當給誰!」我狠狠抹了一把淚,看著他,「這樣的規定簡直是荒唐,以前就荒唐,現在更是荒唐,我不是女帝,我是木偶,我是傀儡!我如果我的命都不屬於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他神情複雜地看著我,眼裡閃過一絲幽光,但是轉瞬即逝,極輕極淡地歎了口氣,「敷音,夠了,我會一直陪著你,走完這段路……」
「不會的,不會的,你騙我,你是在騙我,」我哭著對他說,「姑姑已經死了,我馬上就是女帝了,你不會再是我的帝師了,接下來的日子,我將是一個人,數年之後,下一任女帝出現,她的帝師也會像你今天一樣,親手將我送進墓地裡……」我不是害怕死亡,可是這樣的規矩,即使傳承不知道有多少年,我接受不了!這樣的規矩,好荒唐!
「潼樞,這樣的規矩很好笑不是嗎?」我看著他,「姑姑還那樣年輕,她明明可以做得更好,更長久,可是就因為當初繼位時抽了三十二年的命數,她就只能做三十二年的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