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微薄的唇輕啟,「敷音……」他頓了頓,垂眉之間好像掩住什麼,然後一笑,很是輕鬆地安慰我,「別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眼睛一跳,看著他,苦笑一聲,「你是在騙我,你怎麼可能陪我呢?潼樞……」我低著頭,忽然發現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覺地干了,一愣,不自覺移手將大氅的一角握在手裡,不知為何,心裡有些安心……
月光溶溶,星光如碾碎一般,落了一地,這場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這甬道此刻格外幽靜,週遭透著陣陣清寒,水滴打在地上的積水上,滴滴答答分外悠長。
沐浴著柔和的月華,我偶然發現掛在自己胸前的七陵玉珮通體碧清,就著月華,隱隱有青光流動,帶著三分靈動與三分誘惑!
下一刻,我前方的月光被擋住,投了一片陰影,我抬頭,他眼角含笑,雖依舊是氣定神閒,但我卻可以感覺到他的安慰,「敷音,明天,我會陪著你!」
我抬眉,也笑看著他,「好!」今日,我本也是在發洩罷了,鬱積了這樣久,今日也不過是個突破口罷了,我發洩夠了,也明白再怎麼也是無理取鬧毫無理由。
武陵皇族,在外人眼裡,是何等的風光無限,尊榮永世的待遇,令人敬畏甚至忌恨,可是,世間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武陵隱脈分金木水火土五系,每任女帝皆出自其中,輪迴交替,不會有哪一系連出兩代,像姑姑是出自木系,而我卻是水系。
武陵每待女帝一出生,其父母便會被殺死,只是死法極其安樂,並無半分痛楚,武陵世代相傳下來,也對這規矩習以為常,虔誠接受,所以,我與歷代女帝一樣,一出生便沒了父母,一出生便注定孤獨。
姑姑與我,是兩個孤寂的人,她嘗了半世孤寂,身邊才多了一個我,我與她,是名義上的天定母女,她對我極好,極盡一個長輩對小輩的寵愛,只是那份寵愛,也是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莊嚴與寂寥,一如我對她的敬重,也許,我有時候猜測,我與她,終歸是少了份血緣的牽絆,以至於讓我們的這份感情,過於理智與淡薄,這是皇室自來的現象,與我無關,更與他無關。
武陵皇族自來血緣親情淡漠,大家只要系族之分,並無血緣親疏之別,也因此養成了淡漠世事的個性。
武陵女帝出自哪一族,便預示著接下來的幾年是哪一族當政,像姑姑是木族,後章年間便是木族當權,而我出自水族,我明天的上台,有兩件事,第一便是更替朝堂,將木族皆換為水族,這只是個儀式,因為每族都會照武陵制度培訓出一批官員,以待女帝接位時的朝堂更替,因此我並不擔心。
至於第二件事,卻真真切切與我自己的命運有關,明天我會在祭台上,抽出自己的命格,也就是當女帝的時辰,姑姑當年抽了三十二年,三十二年後的今天,她的女帝時代完結,與此同時,她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我躺在榻上,今日晚上,我沒有搬進女帝的寢殿,依舊住在我的帝姬殿裡,最後一次。
映兒見我回來,也不多言,將我伺候好後,便自徑整理了自己,然後鑽進我的被窩,學我一樣,將雙手交疊枕在腦後,然後對著天頂發呆。
「帝姬……」她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以前便對我說,哪怕將來我繼位女帝,她也只會喚我帝姬,在她心裡,我永遠是她的帝姬,而不是女帝……
我知道她是在害怕與惆悵,她怕我成了女帝后,便會不再是她的帝姬,而是像姑姑一樣,她以前總偷偷對我說,她同情姑姑的孤寂,卻也害怕她的權謀,她有一次撇頭問我,「帝姬,將來你會不會變得像陛下一樣?變得我不認識了?」我當時看著她,沒有說話,從她的神情裡,我知道這個想法在她心裡憋了很久,我心裡覺得有些暖暖的,因這她的重視。
我之所以沒有回答她,是因為我無法回答她,因為我不知道,畢竟將來的事情無法預測,畢竟人心,向來多變,我不能因為此刻的篤定就去輕易判斷我將來的想法。
「嗯……」我輕輕地應了一聲,頓了頓,然後對她說,「映兒,明天之後,你還是像在這裡一樣,好不好?」
「什麼?」她怔了一下。
我笑嘻嘻地轉過頭了,對她調笑道,「你可是孤的人,孤既悅你,賜你同臥龍床不好?」
她一愣,轉眼橫了我一眼,頗有些氣結,但嘴裡的話卻與她的表情不同,「那映兒……哦,不,妾便謝陛下厚愛了……」聲音酥麻入骨,我渾身一顫,她說完後也是一抖,然後喃喃地嘀咕,「真真受不了……帝姬,你說世間男人怎麼都喜歡這般狐媚的女子,我自是承受不了的……」言語間頗有些扼腕與不贊同。
我一挑眉,不覺中將手握拳抵在下巴下,思忖道,「嗯,這著實令人頗為費解,但那也不一定吧,唉……」我拍了拍頭,「這問題太高深,我輩著實想不出,便不想了……」
說實話這問題我還真沒怎麼想過,因為武陵女帝,終其一生是不能婚配的,生是清清白白來,死,也必須是清清白白走!
我與映兒又說了會話,漸漸地困意來襲,不知不覺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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