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傍晚,霞染天宇,經過一天的研究,傍晚時分,元太醫的結果也已經出來了,蘇湄來到偏殿,看殿內擺設整齊有序,各個分類,不由問道,「元太醫,結果如何?」
老太醫看著蘇湄,將擬好的結果拿在手裡又斟酌了一番,「嗯……」他沉吟,「娘娘,殿下雖無性命之憂,但也有生存之患吶……」
「此話何解?」蘇湄問道,語氣雖然平淡,但搭在座上的手卻不由得緊了起來。
元老看著蘇湄,似是有些悲憫與無奈,「您可知殿下為何如此嗜睡,甚至手腳無力?」蘇湄不作聲,元太醫搖了搖頭,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世間竟有如此惡毒之人對一個孩子下這樣的手,「這毒,在本源上與秦王世子所中之毒一樣,殿下自小得娘娘藥養,所以不至死亡,但這毒甚是霸道,以另一種方式深入了殿下的肌理,以至……」
「以至如何……」蘇湄問道,淡淡的,冷冷的問道。
「額,以至於殿下會逐漸無力,直至軟骨……」
「軟骨!」蘇湄皺眉,心裡一痛,「那太醫,可有……可有什麼法子醫治?」蘇湄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軟骨之症,這是比死更折磨人的病啊……
「唉……」元太醫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從座位上起來,然後重重地跪在地上,「老臣慚愧,殿下之症,老臣無能為力,罪該萬死……」他面含羞愧與悲憤,如今已呈軟骨之勢,殿下……怕是無力回天了啊!
「哦?」蘇湄微微低頭,靜靜的看著他,面無表情,神色木然,「太醫,你真的……沒有辦法了?」看著他羞愧地搖頭,蘇湄微微垂下眼簾,似有清風拂過,帶著她的睫毛輕輕顫抖,良久,她淡淡啟唇,音調平和,「那麼……便罷了……」
她頓了頓,看著跪著的三人聽得她的話身姿輕輕顫抖,她有些倦怠地閉了閉眼,沉沉地歎了口氣,「殿下的事,就不用太醫再費心了,不過,太醫也無需驚惶,既然皚皚的事宜你們太醫院處理不好,那麼,秦世子呢?」
雖依舊是平和的聲調,但隱隱露著殺機,三人一怔,心知若是依舊如此,蘇湄必會毫不留情的處置他們,不過……還好!
「娘娘請放心!」老太醫急急地道,「老臣正有一事要稟報……」
「哦?」蘇湄側目,輕輕佻了下眉,「那麼太醫先起來回話吧。」蘇湄輕輕抬了抬手,示意他起來回話。
元太醫道了聲是,復坐在座上,說,「老臣雖不能治癒殿下,但有一發現,殿下之毒與世子之毒的毒源,老臣已經知曉……」他拱了拱手,「娘娘可否移駕?」
蘇湄淡淡掃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跟隨太醫一起,來到澄梧苑,這裡花香馥郁,萬艷爭妍,蘇湄站在苑中,見他朝一片角落走去,那裡有幾種花,難道在那裡?蘇湄心想。
只見他湊上去細細聞了一番,然後摘下一種中的一朵,復又朝蘇湄走來。
「娘娘,就是此!」他將手裡的東西遞到蘇湄面前,「據老臣所知,陳國並無此花,這種花,名曼陀羅,是楚國特有,於楚也是極為珍貴!」
蘇湄盯著那花,暗黃色的花,冶麗,妖艷,似花中舞姬,美得令人沉醉,「這花有毒?」蘇湄神情微冷,因為這花是宮媛留下的。
「回娘娘,此花,極為稀少,即使在楚國,花本身無毒,但卻可以調成千萬種毒,老臣猜測,殿下與王妃該是被別人動了手腳,才會中毒,至於其他人,此花並無害處。」
蘇湄點頭,頭腦中浮現出那日她替皚皚沐浴時看見的傷痕,就是那吧?她閉了閉眼,世間萬事,皆不由自己掌控,也許偶爾的一瞬,自己便失去了阻止釀成大錯的機會,而這的代價,是皚皚的終身癱瘓!
「下去吧!」蘇湄背對著眾人,擺了擺手,她一生厭倦陰謀陽謀,可是還是被其所害,家族三番四次求自己幫助,可自己置之不理,甚至有意遏制,現在想起來,真是不該,她一心只想自己所願,一心只想自己與景熠的愛情單純點,可到頭來,折了自己的雙翼,如今只能任人宰殺!
三年的事不關己,何嘗不是另一種逃避,她想與世無爭,別人卻不見得會遂了自己的願,如今蘇湄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付出了這樣沉痛的代價……
百里城的消息依舊如初,兩軍對壘,卻都按兵不動,像是在靜候一場暴風雪後的廝殺。
浩瀚天宇點綴璀璨繁星,是誰,在操縱著這場盛世棋局?
如夜星空,有利刃劃破蒼穹,帝星隕落,是為國殤!
蘇湄從未想過,自己會聽到景熠的死訊,以這樣的方式,那年他藍衣清俊,那年他眉眼如畫,那年他笑意清淺,那年,他們相約白頭,此生不變,可是如今,生死隔開了他們,粉碎了誓言,她甚至還來不及問他,他的心裡,是否有過蘇家阿湄?
噩耗傳來陳都的第二天,陳後蘇湄,攝政王景煜率陳國三品以上的大臣前往百里城,陳都空,國政動盪。而與此同時,蘇湄命婢子槿闔攜皚皚前往三生谷,由另十五名影衛護送……
楚王宮斐聞陳王景熠已逝,重整三軍,三日後攻城,陳軍失去君王,士氣大減,潰不成軍,有城破之勢!
正在百里城岌岌可危之時,蘇湄與景煜趕到。
這時蘇湄才知道,景熠甚至連遺骸都沒有,怎麼回事,蘇湄再也撐不住,一下子癱在地上。
「嫂嫂!」景煜蹲下來扶住蘇湄,又抬頭狠狠地瞪著陳軍主帥,「怎麼回事?皇上的遺骸怎麼不見了!」
那人一跪,「啟稟娘娘,啟稟王爺,那日陛下逝後,末將遵陛下吩咐出去,可是第二天再進殿後,陛下的屍身便不見了,榻上……」
「榻上什麼?」蘇湄一手撐地,顫顫巍巍地問,雙目腥紅,有淚落下。
那人也在顫抖,似是悲憤,「榻上已無陛下,只餘……」
「只餘什麼!」蘇湄一把抓過那人的胳膊,「嫂嫂……」景煜扶住蘇湄,眼裡也是帶著眼,「你不要這樣……」
那人朝殿外拍了幾下手,只見有個婢子托著一盤進來,裡面,承著一件衣服,腥紅如染,瑰麗無雙,「陛下那日,手裡便拿著這件衣服,臣第二天去看時,便只餘這件衣服,倒是這衣服上,似是血跡……」
蘇湄緩緩起身,靜靜地看著那件衣服,一步一步走近,拿起那件衣服,貼在心口,眼淚順著面頰而下,打在那件紅衣之上,暈開一團。
「你們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會兒……」蘇湄沒有抬頭,低低地道。「皇嫂……」景煜擔憂,「別擔心,我不會想不開的……」
殿內寂靜無聲,蘇湄將紅衣換上,鏡中人,面目冰冷,紅衣傾城。
她推開大殿,殿外已經站滿人,與她隨來的朝臣,還有景煜。她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沉沉的問道,「諸位可知,本宮要你們前來,所謂何事?」眾人不語。
景煜有些驚心,他三年多不見蘇湄著紅衣了,這件,他見過,不是在方纔那婢子呈給他們看時,而是,三年前,在皇兄那裡……
「皇嫂……」景煜喉嚨發緊,看著蘇湄,心裡哽咽。
蘇湄看著眾人,輕輕一笑,「陛下已逝,然國不可一日無主,本宮與陛下之子瑜,因患頑疾,不可擔此大任……」
她看著驚駭的景煜,微微一笑,「諸位皆知,陛下只有阿瑜一個兒子,然阿瑜如今無法繼承大統,那麼兄終弟及,本宮以陳王景熠王后之名……」說著她從衣袖中拿出一枚印章,赤金龍紋,這是……陳王印章!
在眾人驚訝的表情中,蘇湄鄭重其事的將它交給景煜,景煜瞪著那枚印章,抬頭看著蘇湄,有些難以接受,「嫂嫂……,」
蘇湄顏色微冷,並不看他,語氣更是不容拒絕,「攝政王還不接下印章,難道是想抗旨不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