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風一回王都,便有莫家下人來稟報,說夫人已經在數日前被王后娘娘接進宮裡小住,莫風聽完閉了閉眼,一拳頭捶到馬車的木板上,「莫風!」煙羅擔憂,看著他,不動聲色地將他的手握在手裡,怕他再做出什麼過激的動作,莫風深吸幾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我沒事……」
「不過……」莫管家有些為難,看了眼莫風,有看了眼煙羅,雖難以啟齒,但還是說了出來,「王后娘娘有一句話要老奴帶給將軍,可是……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莫風閉著眼,冷冷地問了句,「什麼事?」
莫管家踟躕了一下,看著煙羅頗有些為難,「王后說,若讓老夫人平安回來……需……需讓將軍身邊的這位小姐親自進宮去接!」莫管家說完這話場面明顯冷了一下,莫風睜開眼,冷冷地看著莫管家,那是他第一次,嘴角沒了笑容,莫管家心裡發怵,一把跪到地上,他不是傻子,王后這番點名去,只怕凶多吉少,可是……可是老夫人……「將軍,無論如何,你都要救老夫人啊!」馮後手段毒辣,是不爭的事實,王都裡都說王后執政之權取之不當,空穴不來風,恐怕,王都不會安寧了,況且煙羅公主與馮後素來不合,她如今身為楚後,定不會坐視不管,如今……只求能托一時是一時,保住老夫人才是要緊的啊!
莫風手裡的拳頭捏得死死的,這樣冷峻的模樣,煙羅還是第一次見,思慮過後,捏了捏莫風的手,聲音平靜,「莫風,我去!」避開莫風眼裡的痛楚,「馮姬擺明是針對我的,我現在算是想明白了,當初她放我走,也不過是將我避開,想取得執政之權,她,終究不會讓我好過……」
莫風拉著煙羅的手,搖頭,「阿煙,你……」不能去……話至嘴邊又難以出口,一邊是他的母親,一邊是他最愛的人,他要如何……如何才能兩全?
煙羅一笑,眼裡儘是理解與包容,她知莫風,正因知他,所以才明白,若老夫人出事,他這輩子都不會好過,上前一步,用只有他倆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已經修書給寧羅,如果她還……認我這個姐姐,還認她的弟弟就不會坐視不理,只是現在,我需要你拖延時間,我想不久,楚軍就會打過來……」說完轉身離去,走了兩步,並未回頭,看著那個她半生糾纏的地方,齊宮她還是回來了!等待她的是什麼呢?是馮姬日夜思盼的死亡,還是……
莫風一眨不眨地盯著煙羅離去的方向,忽然大聲吼了一句,「來人!」「將軍!」莫家心腹低著頭等待命令,明白將軍怕是按捺不住了,「將計劃提前,給馮姬施些壓力,讓她,放人!」馮姬,如果煙羅和我母親少一根頭髮,我莫風發誓,會讓你後悔莫及!
煙羅進了齊宮,便有人去通稟馮姬,馮姬的婢子看了煙羅一眼,嘲道,「公主如今也不必戴著面具了,莫不是當真見不得人了?」煙羅看著她,沒有動作,依舊站得筆直,那婢子自己討了個沒趣,不由得橫了她一眼,便自己在旁邊撿了個椅子,百無聊賴地坐下來,日頭當空,雖不是夏日,但秋陽依舊熾熱,煙羅就這樣站著,一動不動,就這樣過了兩個時辰,夕陽微沉,殿內才有人跑出來,說了一句,「娘娘醒了,進來吧!」
煙羅閉了閉眼,隨著婢子進去,室內的清涼與室外的熾熱行成鮮明的對比,陡然的清涼讓煙羅有些不適,室內似燃著熏香,在她頭昏腦脹的情形下聞著頓覺沁人心脾,她呼了一口氣,抬眼便見馮姬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支起斜靠在軟榻上的身子,看著染著赤紅丹蔻的手指,紅唇微啟,「煙羅?看來,你真的很在意莫風啊,連帶著他的母親,都能讓你搭上性命!」「說吧!你有什麼目的,要我怎樣,你才會放人!」煙羅不想和她廢話,她這樣的蛇蠍女人,她不想與她多待,前日袁娘被人下了毒藥,想來只有她了,她想滅了她的口,可是她不知道,袁娘在臨死的那一刻,說出了那個讓她致死的秘密,原來齊王不是久病,而是被她下了藥,毒發時間到了,被她囚禁起來只等著身亡,而袁娘正是無意間進了那個關押著齊王的房間,發現齊王早已腐爛的屍首,才惹了殺身之禍……
對於齊王這種結局,煙羅無作它想,但無論如何,他也是她的父王,這個仇,她母親的仇,就連她一直未能重見天日的王弟的仇,她都要一筆一筆地和她算!
「哈哈!煙羅,你還是那樣自以為是,如今……你還以為你能做得了什麼?」馮姬起身,走到煙羅面前,刻意的嘲諷,「我如今,就連動手殺你的**都沒了!你還不知道吧,在你站在殿外的時候,我就將莫夫人送回去了……我只是想看看,看看跌在水溝裡的所謂的鳳凰如今是個什麼模樣……」
哼!煙羅冷笑一聲,挑眉看著她儘是不屑,「哦?是嗎?既然如此,那你為何要費盡心機地把我逼回來呢?又是什麼讓你這樣寢食難安呢?」
「你胡說!」馮姬猛地將長袖一甩,狠狠地瞪著她,見煙羅神色自若,轉念一想,又挑了挑眉,「沒錯,我是討厭你,也巴不得你不好過,可是,你也只能受著……」
室內幽霧繚繞,夕陽西下,天光接近尾聲,夜幕已經降臨,殿外突然跑進一個婢子,在馮姬耳邊耳語幾句,馮姬聽後別有深意地看了眼煙羅,冷哼一聲,回到榻上,懶懶出聲,「既然天色已晚,公主就回去吧!聽說……」勾起一絲不明的笑,眼裡閃著幽光,「公主在阜野有功,那麼,本後就了了你的夙願,替你和莫將軍賜婚,也算是我這個繼母對你的一番心意……」
煙羅看了馮姬一眼,退了出去,心裡卻疑惑馮姬怎麼這麼容易就把她給放了,滿腹疑慮無從解答,心下盤算還是與莫風商量算了……
馮姬看著煙羅出去後,冷哼一聲,起了身,慢慢地踱到香爐旁邊,暗金色的香爐煙霧繚繞,白煙清淡,她打開香爐,冷冷地笑了起來,邊問旁邊的婢子,「那巫師的藥了放進去了?」「是的,娘娘!」那婢子心驚膽戰,跪在地上連忙答道,馮姬瞥了她一眼,看著煙羅離去的方向,現在讓你死,可不怎麼好玩,莫風向著你,就連羯寰的朗奕都……好!好!我想,你一定會非常喜歡我的禮物的,我要讓你,樂極……生悲!
千蚓子的母蚓,是不會與子蚓寄生於同一體中,若死去的那個女孩兒身上有多處寄生孔,那麼你身上,必定有母蚓……這香……正是牽動你體內毒素的藥劑!
煙羅出了齊宮,遠遠便看著莫風等在不遠處,月華流光,越發襯得他俊朗無濤,微微一笑,走了過去,牽著他的手,輕輕歎道,「馮姬怎麼輕易地放了我……謝謝你……」莫風沒有說話,只是捋了捋她的頭髮,看了看滿天星辰,「回去吧!母親……」轉眼捕捉到煙羅眼裡的愕然,失笑,「別擔心了!她在家裡等你……你今天作的,母親她很感激你……」牽著煙羅的手,踱步在潼緇的大道上,晚風微涼,帶著些許寒意,但煙羅卻不覺寒冷,耳畔又響起他的話語,在寂寂黑夜裡,「母親雖一心為國,難免以前對你的行事頗有微辭,但如今形勢,她也不是不懂,她讓我接你回來,是真心的……」煙羅偏了偏頭,明白莫風是怕她對她母親心存芥蒂,輕笑,「我知道,夫人……也是為了你好,為了莫家,」只是,我卻不知道,即使如此,她會不會接受我……
走過莫家正門,一路上經過蜿蜒的迴廊,重疊假山石林,終於來到了莫夫人所居住的院落,只是房門緊閉,讓煙羅摸不著頭腦,畢竟,在莫風母親的面前,她從無自信……正在她出神之際,莫風握住她的手,入目的是他溫從容的笑,「信我……,」
這一刻,她沒有避閃,因為從莫風的眼裡,她這次能輕易地捕捉到明朗與堅定,她沒有回答,只是低頭回握住他的手。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打開,可出來的卻不是莫夫人,「嬤嬤!母親她……」莫風愕然,怎麼母親還是不肯見他麼?還是不肯接受煙羅?不……這沒道理啊!
「公子!」嬤嬤看了莫風一眼,微微施了個禮,笑得無懈可擊,「夫人只有八字讓老奴交給公子!」莫風沒有說話,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萬事隨心,莫家為上!」老嬤嬤說完,看了莫風一眼,又掃了煙羅一眼,沒有任何透露,又回到房裡,關了門。
煙羅看著莫風,明白莫夫人是默許了她與莫風的事,可是,同時也可以看出,經此一事,莫夫人恐怕已對齊國失望,從此斷不會再理世事了……
馮姬動作很快,第二天便下了懿旨賜婚,讓煙羅想對付也不成,世人皆知莫風此次得勝多虧了有一位戴面具的姑娘相助,但都不知是本國帝姬煙羅,只道她與莫風是患難之交,傳成佳話……
「你在擔心?」莫風見煙羅接了旨後神色寂寂,不免出聲問她,煙羅搖頭,可是心思依舊不平,「沒有,我只是不知道馮姬為什麼這麼慇勤,」她失笑,眼裡有淡淡嘲諷,「我只是怕黃鼠狼給雞拜年,會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著了她的道!」
莫風負手立在她身邊,看著滿天月華流瀉,「沒事,既然她願意給,我們就接著,你也明白,前日楚王宮斐就已經昭告天下,說齊政無道,要替王后清理門戶,如今已經發兵,馮姬不會好過的……」煙羅點頭,歎了口氣,朝莫風淡淡一笑,「也是,況且我們還有張王牌,出師有名,」煙羅看著天際,滿天星羅棋布,一如如今的武陵,星子雖多,但璀璨的也只是那幾顆而已,而縱使如此,也是改變不了眾星拱月的局面,只要齊國尊楚國為霸主,那麼……楚宮斐一定會幫忙,畢竟,這是宮斐想要的,而她,照如今局面,照齊楚之勢,她也只能將齊國保下來,將江山遞給燮兒,以後的事,該是燮兒的!守不守得住,能將基業守得如何,都不是她能操心,可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