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奴婢……」落芝跪倒在地,不停地磕頭,卻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面色蒼白,顯然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倒是一旁的於嬤嬤站了出來,盯著落芝看了幾眼,最終輕歎了一口氣,也跟著跪了下來,輕聲地開口道:「請十姑娘恕罪,落芝她不好意思開口,老奴就替她說。其實那送東西的男人是她的同鄉,偶然在外頭遇上了,後來……原本想求了大夫人給他們定親的,只是……」
方悅言聽了之後,臉上緊繃的神色並沒有緩和下來,相反更加嚴厲起來。
「同鄉?定親?嬤嬤好生糊塗,他們二人牽扯在一起有些時日了,為何一點兒風聲都不露給母親知道,相反只讓你一人替他們傳遞信物!」方悅言跺了跺腳,言語之中透著幾分焦急。
於嬤嬤聽她這麼說,臉上的神色不由得一凜。她看向落芝,眼神之中透著幾分難以置信。
「奴婢沒有,奴婢只是擔心大夫人的身子,奴婢不能立刻去成親……」落芝連聲解釋著,不停地「砰砰」磕頭,聲音聽起來又沉又悶。
「等你的那位同鄉帶上來,再與他好好對峙吧!我倒是不知道,落芝姐姐有這樣大的本事兒!」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了進來,方錦衡陰沉著一張臉,邁著大步走了進來。
落芝辯解的聲音戛然而止,聽著方錦衡用那樣冰冷的聲音對她說話,即使稱呼還是那樣親近,但是語氣裡卻沒了平日的溫和,只剩下濃濃的諷刺意味。
兄妹倆對視了一眼,方悅言直接躲到了屏風後頭。既然要讓他們對峙,必定是要見外男的。
片刻之後,只聽「咚」的一聲悶響,似乎有什麼東西被丟了進來。
「虎哥!」落芝一聲驚呼,顯然認識那人。
方悅言透過屏風的縫隙,將外頭的場景看得清清楚楚。一個穿著長衫的男人被扔在地上,臉上的神色蒼白,五官長得倒是不錯。只是嘴角掛著一絲血跡,身體蜷縮著,偶爾還呈現痙攣性的顫抖,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傷。
「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我全說,我之前根本就不認識你們府裡的丫頭,是有人找到我,讓我假扮的啊!每次那人都讓我送東西過來,你們府上就是這位嬤嬤過去拿的!」那個叫虎子的人直接趴在地上,連動彈都不能,不過嘴巴倒是不閒著,沒等旁人問就自動地招了,顯然之前經受了足夠的磋磨。
虎子在說這話的時候,提了於嬤嬤,但是對於跟他相好的落芝,他只是偷看了幾眼,卻是沒有直接提起,顯然是有些心虛。
落芝面色蒼白,愣愣地看著他,忽而像是反應過來了,發了瘋一般地衝到他面前,直接對著他開始抓撓起來。
「你究竟是誰啊!為何要來害我啊!還騙我要跟我成親,原來一切都是假的……」落芝徹底失去了冷靜,邊哭邊撕扯著躺在地上的男人,原本那張沒被打過的臉,立刻就被落芝的長指甲劃出幾道紅痕。
鬧騰了一陣子,落芝才冷靜下來,只是此刻的她已經顯得狼狽不堪,眼神黯淡無光。只是低聲匯報著那日包裹裡裝的東西:「那包裹裡多是一些街上賣的吃食和首飾,只有一封信、一張調理身子的藥方和幾包藥,說是讓奴婢吃了調理身體,日後——」
她說到這裡,不由得停頓了一下,臉上的神色更加難看起來。
「日後求著大夫人,讓奴婢出去成親,很快就能懷上孩子!當時還是早上,奴婢就煎了藥先吃了。後來大夫人不知怎麼了,就吐了血!那藥於嬤嬤看著奴婢吃的,根本就沒給大夫人碰,六爺和十姑娘可得相信奴婢啊!」落芝說到這裡,又嚶嚶地哭了起來,聲音哀戚。
十姑娘鬧了這麼大的動靜,無非是認為有人在大夫人的吃食或者藥上面動了手腳,落芝自然得撇清自己。
「爺,藥方已經找到了,方才就找了替大夫人治病的大夫瞧,說是這兩張藥方里面,有兩味藥是相剋的。如果完全混在一起煎藥,會致命的。不過如果接觸的少,一時之間不會有什麼大礙!」正說著,外頭就有一個小廝走了進來,手裡捧著兩張藥方。
方錦衡接過藥方仔細地瞧了瞧,只見一張藥方是蕭氏平時吃的,另一張陌生的應該是落芝那日吃的。每一張藥方上面都有一味藥被黑墨給圈了出來,顯然就是犯沖的那兩味藥。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曉!奴婢幫大夫人煎藥的時候,都有人在的!」落芝這下子是真的慌了,她的臉上露出驚詫和悔恨的神色,淚水流得更加洶湧了。
「你前後煎了兩副藥材,是用同一個砂鍋嗎?」屏風後面傳來一道質問的聲音,方悅言緊蹙著眉頭,面色不善。
「奴婢……」落芝不再磕頭也不再求饒,只是彎下腰精神變得十分頹靡,像是忽然被人抽去了身上所有的力氣一般。
顯然她沒有換鍋子,兩副藥材肯定還是有所融合的。
「是奴婢害了夫人嗎?奴婢該死,夫人,奴婢這就去陪你!」豆大的淚珠子再次從落芝的眼裡滾下來,她幽幽地念叨了一聲,直接就往一旁的桌子上撞去。
幸好中途絆了一腳,沒有撞到桌角,但就是這樣也撞破了頭,直接暈了過去。
「把他們都抬出去,這個男人送官。落芝——」方錦衡看著地上那灘鮮血,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眼神轉向昏迷不醒的落芝,歎了一口氣,猶豫了片刻低聲道:「落芝就送去柴房關起來,能不能活看她的造化了!」
兄妹倆從梧桐苑出來的時候,臉上的神色都十分不好看。方錦衡已經撿著重點把審問虎子的事情說了,讓虎子勾搭落芝的人,根本就沒找到,給出的住處
和姓名都是假的,人臉倒是記得,可惜又不是什麼出名人物,這偌大的京都,往哪兒去找這種平頭百姓。
線索到了這裡,竟是完全斷了!況且蕭氏的死因,肯定不是這麼簡單,大夫都說了少量的犯沖藥材混合,並不會致死。落芝還沒那麼大的膽子,直接混合藥材害死蕭氏!
這背後不知道又會牽扯出誰來?
「六爺、十姑娘,前頭人來報,說是大老爺的車馬已經進京了,再有半個時辰就該到府裡了。老夫人讓您二位收拾一番,到時候去樂康院說說話!」一個小丫鬟邁步走了過來,輕聲匯報了幾句。
方悅言二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冷意。
作為娘親的夫君,還真夠姍姍來遲的,蕭氏的頭七都已經過了!
老夫人的院子自然永遠都不會冷情,方悅言邁步走近的時候,大老遠就聽見裡頭的歡聲笑語。特別是廖氏湊趣說話的聲音,不停地往耳朵裡鑽。
「姑娘,待會子大老爺回來,您可得繃住脾氣!」薛奶娘生怕方悅言耐不住性子,直接當著眾人的面兒,甩臉色給大老爺看,所以這回親自跟了過來,不停地勸說著她。
方悅言扯了扯嘴角,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低聲道:「奶娘,我知道了,都聽你說得耳朵起繭子了!他是我爹,當著祖母和嬸嬸的面兒,我當然不會胡鬧!」
主僕幾人進了院子,自然有小丫頭來迎接。
方悅言依然是一身素服,頭上連朵絹花都沒帶,就只用頭繩將頭髮紮了起來,瞧著素淨極了。
雖說裝扮有些礙眼,不過她一進去,就是一臉笑意,一副嬌憨的模樣。而且說話做事兒,都挑不出毛病來,甚至還著意孝順老夫人,對於廖氏偶爾刺耳的話根本不接茬,明顯就是來示好的。老夫人感到十分滿意,也樂得扮演一個慈祥的老太太。
內室裡完全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只是這等到的半個時辰,被無限制的延長。眼看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依然不見大老爺的蹤影,老夫人就笑不出來了,板著一張臉。
「派人去瞧,大老爺究竟到哪兒了!一家子娘們兒都在等他,他倒是會磨蹭,路上難不成有什麼稀世珍寶!」老夫人招來了個婆子,語氣不善地交代了一番。
不過片刻,那個婆子就回來了,臉上堆滿了笑意道:「大老爺說路上出了點兒情況,回來用晚膳,到時候再跟您負荊請罪!」
老夫人挑了挑眉頭,明顯是對這個回答感到十分不滿,室內的氣氛頓時為之一僵。
「大老爺一定是想法子給您找好東西,想著孝敬您吶!五夫人和幾位姑娘等在這裡許久了,估計都餓了。老夫人,您看是不是讓廚房把膳食擺到樂康院來?」方嬤嬤連忙站了出來,輕聲問道。
「就擺到這裡來,等賢兒回來,一定要說他!去把二夫人和八爺也請過來,沒得只讓他們娘兒倆單獨吃的道理!」老夫人揮了揮手,明顯是不怎麼在意。
倒是方嬤嬤的面色極其難看,趁著人不注意,跟著方才回話的那個婆子出去,似乎有什麼話要問。
方悅言一直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剛出了門,就依稀瞧見方嬤嬤拉住了那婆子的手,面上的神情緊繃,顯然是有什麼事情發生。看到這裡,她不由得眸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