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邁巴、赫在高速路上飛馳著,霍湛北將油門踩到了極限。
一輛輛出租車被他遠遠甩到車後,像一道幽暗色的閃電劃出。
車子開到一處過江大橋邊突然煞車。
霍湛北整個人都狠狠地往前一衝,隨即他無力地靠在靠背上,閉著眼睛,胸口上下起伏著,江邊響起一陣陣汽笛聲,一艘大型輪船緩緩駛著。
霍湛北點了一根煙,狠狠吸了一口。
吐出的煙霧瀰漫了整輛車內,他揉著刺痛的太陽穴,身心疲憊到極致。13acv。
他這輩子很少有讓自己覺得後悔的事情。
當初和唐雨桐的交往,他沒有後悔,唐雨桐的背叛,他也沒有後悔,可是昨晚
他不該在唐雨桐背叛他後心裡還深愛著她!
短短十分鐘不到,整整一包煙就見了底,霍湛北心煩地將空空的煙盒子扔出窗外。
有早起晨跑的年輕情侶從他的車邊經過,女的滿頭大汗,男的故意慢下步速,拿了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為她擦臉,女的幸福一笑,兩人繼續往前跑去。
霍湛北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他突然很鄙視著自己,唾棄著自己,唐雨桐曾經是傷他最深的人,但他卻還深愛著她,在看到一些似曾相似的場景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她。
昨晚她抱住自己的時候他就應該狠狠地推開她,然後指著她破口大罵,可是當他看到她的淚水時,他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一顆心被揪得疼痛不已。
這個女人吃定了他,她吃準了他的弱點。
沒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弱點就是她的眼淚。
霍湛北狠狠抹了一把臉。
想到霍啟雲打電話給唐雨桐,他連忙摸出手機,卻發現手機不知為何居然關機了。
手機一開機,沒過多久便出現來電提醒。
他打開一看,一共有49條,全都是來自一個人顧惜。
紅色的未接來電符號佔據了滿滿的屏幕。
還有五條簡訊,也來自於顧惜。
「霍湛北,你在哪裡?顧城發病了,你能不能來第一人民醫院?」
「霍湛北,如果你有事,看到簡訊後能不能把荀醫生的私人號碼發給我?」
「霍湛北……」
心底某個地方被觸動了一下。
霍湛北的心有微微的疼痛感傳來,讓他有些莫名的心慌與心痛。色巴飛著狠。
他陷入了一片沉默,望著手機上的簡訊發怔。
爾後,他突然抬手一拳狠狠砸在車頭,手關節立刻紅起來。
「霍湛北,你到底在做什麼?你是有妻子的人,唐雨桐呢?算什麼,婚外情麼?」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婚外情?
酒精又開始作怪,霍湛北撐著頭,閉著眼睛,腦子此刻亂得像團糨糊。()
……
同一時間,同一座城市,四人不同的心情。
顧惜走在病床邊,擰乾水的濕巾輕輕地擦拭著顧城的臉。
霍湛北坐在車裡,一手掌著方向盤,沒有焦距的目光盯著江水。
唐雨桐靠坐在床頭抽煙,熟練地用指尖夾著煙圈,接連吸了好幾口,方才轉頭看向紗簾後的玻璃窗,白色的煙霧優雅地飄到半空中,讓她的視線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
陸靖驍正站在別墅的落地窗前,端著一杯威士忌,安靜地看著逐漸放明的天際。
……
霍啟雲悄然打開病房的門走進來。
「爸。」顧惜起身,拿了一把椅子給霍啟雲坐。
霍啟雲先到床前看了看顧城,「顧城醒過沒有?」
「還沒有,醫生說他的身體比較虛弱,應該要中午才會醒。」
「嗯,那就好。」霍啟雲點點頭:「你就先回家睡一覺,這裡我讓我的秘書照顧著。」
「不了,我剛才已經睡過幾小時,不累。」
霍啟雲沉吟了片刻,抬頭看著顧惜:「這件事有沒有怪湛北?」
「他沒有義務一定要幫顧城,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沒有能力照顧顧城。」
霍啟雲無奈地歎了口氣,「小惜,你還記得你第一次來霍家的情形嗎?」
顧惜一愣。
「我當時好像剛從法國回來,就接到湛北的電話,他說他有了結婚的對象,想要帶回家給我看看,最初我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那一天,他真的把你帶回了霍家。」
「小惜,你也應該看得出來,在我們這種家庭裡,很多時候,婚姻並不全由自己說了算,我跟湛北的母親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我並不希望自己的兒子重蹈我的覆轍。那日你來霍家雖然拘謹,卻沒有任何的逢迎虛浮,只是安靜地待在湛北身邊。」
霍啟雲頓了頓,遲疑了一會兒才說:「因為我跟他母親的緣故,湛北從小就不喜歡說話,性子也越來越冷,但他願意把你帶來霍家,最起碼說明他願意接受你成為他的家人,我一直希望有個善良懂事的女孩子能陪著他照顧他,這也是我從開始就同意你們結婚的原因。」
「善良懂事卻不一定是最適合。」顧惜說。
「湛北的內心很脆弱,很渴望被愛,很渴望家庭的溫暖。」
顧惜:「雖然我對他的過去所知甚少,但我相信他一直都有愛的人。」
霍啟雲有些驚訝地望著顧惜平靜的臉龐。
「我的家世不好,長相在上流圈子裡並不算出眾,可是霍湛北卻選擇跟我結婚,當他替我擋下板磚,站在我家門口的那一瞬間,我真的相信是愛情的魔力……」
顧惜迎上霍啟雲的雙眼:「爸,我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渴望有一個家,希望有一個疼惜我的丈夫,不會因為我的家庭而歧視我。也許霍湛北心愛的女人,當初因為某些原因離開了,但現在她回來了,我相信離婚對我跟霍湛北都是最好的結果。」
聽到「離婚」兩個字,霍啟雲有些焦急:「小惜,不要隨便說離婚兩個字。」
「爸,或許等您看過他們在一起的樣子會改變您的想法。」
「我怎麼沒見過?在他們身上我只看到悲哀。湛北傻,被感情蒙蔽了雙眼,我卻看得清清楚楚……小惜,爸自私地奢求你別放棄湛北好嗎?他現在沒有體會到你對他的意義,等他體會到了,他一定會更加珍惜你的。」
望著霍啟雲懇求的目光,顧惜搖頭:「爸,我……」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敲響,秘書進來。
「董事長,日本的佐籐先生已經到酒店了,希望中午跟你用餐。」
霍啟雲起身,看著顧惜:「爸還是希望你好好考慮考慮,再給湛北一次改過的機會,如果有什麼事你可以來找我,這段時間我都在國內。」
……
將霍啟雲送進電梯,等電梯下行,顧惜才轉身回病房。
對面的電梯門剛巧打開。
顧惜不經意地側眸,就看到霍湛北從電梯裡走出來。
霍湛北的臂彎裡搭著外套,身上的西裝扣子沒扣上,襯衣領口的扣子打開,他臉上帶著倦意,一手正捏著眉心,抬頭看到顧惜時,也怔住了。
兩個人都不說話,就這樣看著對方。
許久,顧惜才若無其事地抬腳朝著病房走去。
霍湛北卻突然拉住了她。
她回頭望著他,目光冷淡得讓他皺眉,「有什麼事嗎?」
霍湛北看著顧惜眉間的憔悴,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手足無措,想到昨晚上自己所做的一切,一陣負罪感突然席捲而來,他拉著她的手五指僵硬地蜷縮了下。
他嚥著唾沫,喉嚨乾澀難忍:「我上來之前,去荀醫生那裡問了顧城的情況。」
「哦,謝謝你的關心。」
顧惜想要拿開他的手,霍湛北卻不肯鬆開,反而握得愈加用力。
她不解地抬頭看他。
「昨晚我臨時有事去了隔壁市,沒聽到鈴聲,後來手機沒電了。」
一夜沒睡,他的聲音明顯的嘶啞。
「你沒必要跟我解釋這些,顧城已經沒事了,你回去吧。」
顧惜從他的手裡抽回自己的手臂,不再多看他一眼,回了病房。
霍湛北就這樣被她扔在身後,腦中嗡地一下,一片混亂。
……
徐嬸忙了一個晚上,在旁邊的空病床上睡著了。
顧惜重新坐回顧城的床畔,靜靜地望著顧城安靜而簡單的睡顏。
有時候,她真的很羨慕顧城,簡簡單單,很多事不用去想,不用去煩。
她在床邊趴著閉上眼,因為太累,想要短暫地睡一覺。
霍湛北站在病房外,望著緊閉的房門,抬手想敲卻猶豫了半晌。
他煩躁地轉身,倚靠在走廊牆壁上吸煙。
有幾個護士經過,義正詞嚴地指責他:「這裡不允許抽煙。」
霍湛北安靜地捻滅了煙,偏頭,又看向旁邊的病房門。
……
霍湛北開門進去,就看到顧惜趴在病床邊握著顧城的手熟睡。
他緩緩蹲下身,手指撩起她垂落在頰邊的髮絲,極其小心地捋到她的耳根後。
徐嬸從夢中醒來,一個翻身就看見霍先生蹲在顧惜腳邊,溫柔地替顧惜攏發,她的臉上一陣燒,悄悄地起身,套了鞋子,含笑地看了兩人一眼就出去了。
霍湛北掰開顧惜握著顧城的手,然後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來。
也許是一晚上沒有休息,顧惜在他懷裡沉沉地睡著,沒有醒過來。
她兩道好看的秀眉卻始終緊皺在一起。
霍湛北往房間裡看了看,除了徐嬸睡過的床和顧城的床,還有另一張空床。
他將她輕輕放到那張空床上,顧惜卻在夢裡囈語了一聲,手像是要抓住什麼,緊緊攥住了他的衣服,就像一個執拗又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霍湛北的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頰,目光繾綣卻又複雜,看不穿他的心思。
他在床邊坐下,然後又將顧惜重新抱起,放坐在自己腿上,雙手緊緊地抱著她,下頜抵著她的頭,洗髮水淡淡的清香撲進鼻子裡,讓他心神一振,身心溫暖。
思緒漸漸模糊,霍湛北緩緩地合攏眼皮,昏昏睡去。
晨風透過半開的窗戶吹來,淺藍色的窗簾輕輕拂動簾角,有細微的沙沙聲。
床邊的兩人傳出平緩的呼吸聲,偶爾伴隨著顧惜輕輕地呢喃。
……
顧惜在睡夢裡反轉了個身,卻感受到手背觸碰到的一陣溫熱。
她睜開眼,入目的是男人的白色襯衣,還有擱在她腰上的一隻手。
陽光沿著窗簾縫隙照進來。
顧惜睫毛眨了眨,抬頭,映入眼簾的是霍湛北冒著青色的鬍渣的下巴。
霍湛北察覺到她醒了,睜開眼,眼底是一片幽靜的微微波瀾。
「醒了?」他放開她坐起來,然後穿鞋子下了床,去了洗手間。
顧惜還坐在床上,聽著洗手間裡的嘩嘩水聲。
然後她看到霍湛北出來,他拿了外套打開門:「我出去買午飯。」
霍湛北走了沒多久,徐嬸就進來,笑吟吟地瞅著正準備下床的顧惜。
「我去打壺水,你先洗洗臉。」
顧惜折疊好床上的被子,去洗了把臉,徐嬸提著一壺水進來,表情有些難看。
「怎麼了,徐嬸?」顧惜倒了一杯水,遞給徐嬸。
徐嬸卻沒有接過杯子,而是攤開了自己一直緊握的左手。
「剛才在樓下遇到一個女的,讓我把這個給你。」
一隻勞力士男款腕表安靜地躺在徐嬸的手心。
「她說……她說……」
顧惜盯著那只腕表,「她說什麼?」
「她說,早上霍先生……霍先生離開得太匆忙,忘記戴上了。」
昨晚我臨時有事去了隔壁市,沒聽到鈴聲,後來手機沒電了……
霍湛北的解釋一遍一遍迴響起在耳邊。
顧惜握著杯子的手指不由地曲起,「她人呢?」
「她把手錶給了我後就走了……」
徐嬸擔憂地看著顧惜,猶猶豫豫地說:「是個看上去很漂亮的女人,戴著墨鏡,打扮得也很時尚,我看她全身都穿著名牌,還開著一輛火紅色的跑車……」
顧惜沒有接手錶,而是轉身到病房的窗邊,俯瞰著樓下醫院大門口。
有一輛火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停靠在花壇邊。
似乎在等待什麼人,跑車一直都沒開走。
大約五分鐘後,霍湛北的身影出現在顧惜的視線裡。
他拎著一個快餐店的塑料袋子,卻因為跑車鳴笛聲止住了腳步。
霍湛北在原地站了會兒,就繞過車頭坐進了副駕駛位置。
顧惜在樓上望過去,看不清那個坐在跑車裡的女人長什麼樣子。
那個女人從駕駛座探身,側過臉似乎想去親吻霍湛北,霍湛北沒有閃躲。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片刻後,跑車的車窗緩緩地搖上,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跑車停留了沒多久,很快就開走了。
顧惜回過身,心情卻平靜如水。
「小惜……」
徐嬸一方面替顧惜憤憤不平,另一方面也擔心她做出什麼傻事。
顧惜走到床邊坐下,替顧城攏了攏被角:「我沒事。」
「也許這裡面有什麼誤會呢……」徐嬸說出的這話連她自己都不太信。
顧惜衝她淺顯地笑了下:「徐嬸你先回去休息。」
「那我傍晚來跟你換。」徐嬸一步三回頭地看著神色正常的顧惜。
顧惜點頭,目送徐嬸離開,她才深深地吸了口氣。
床櫃上的咖啡有些涼了,她喝了一口,卻發現苦澀得很。
再裝作若無其事,都可以感覺到心尖像是被什麼碾過一般,隱隱的痛竄了上來。
上次,她在某本言情雜誌上看到過一句話
「當一個人還願意騙你,至少證明他還在乎著你。」
可是倘若他真的愛你,又怎麼會欺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