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路燈照得顧惜有片刻的眼花。
她望著越來越近的陸靖驍,杵在原地,一時忘記做出任何反應。
晚上十一點多,三月下旬的天氣,空氣中的寒氣還是很重。
顧惜呼吸間,白色的熱氣從嘴裡出來,整個人早已被凍得僵硬了。
「我聽淮越說顧城出事了?」陸靖驍在她眼跟前站定。
他身上還穿著白天那件黑色大衣,裡面是低v領薄毛衣,像是剛從床上起來,來不及換衣服就套了大衣過來,顧惜看著陸靖驍露在外面的脖子和鎖骨,猜想他應該蠻冷的。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也許是下午的那個吻,讓她此刻看到陸靖驍有些微微地不自在。
「我帶你去醫院,淮越已經去找荀醫生了。」
陸靖驍接上她的話,路邊的射燈將他面容襯得更加英氣逼人。
顧惜詫異地看他,他怎麼知道……
「既然找不到霍湛北,你也可以打電話給我,在這裡等要等到什麼時候。」
顧惜決計不會告訴他自己已經把他的號碼給刪了。
陸靖驍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是溫熱的。
顧惜看了看旁邊目不斜視的警衛員,尷尬地想要掙脫。
如果這一幕被傳到軍區大院裡面,還不知道會鬧騰出什麼事情來。
可是,她越掙扎,陸靖驍卻握得越緊,他面上卻淡定自若。
「我……你……」顧惜一陣語塞。
陸靖驍卻緊了緊她的手:「坐我的車去醫院吧。」
顧惜望著自己停在一邊的豐田車,顯然不願意把車留在這裡過夜。
陸靖驍卻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拉著她到他的車邊,打開副駕駛座車門,將她推進去,俯低的身體離顧惜有些近,他的手伸到了顧惜面前。
「把車鑰匙放在這裡的會客室,我讓我秘書幫你把車開回去,淮越應該已經請到荀醫生,我們開一輛車過去會便捷不少。」
顧惜其實想要拒絕,但想到顧城,還是乖乖就範了。
陸靖驍溫厚地笑了笑,似乎很滿意她的配合,拿了車鑰匙就走去會客室。
顧惜透過車窗,看著陸靖驍頎長的背影走進會客室。
沒一會兒,他就出來了,手裡少了車鑰匙。
顧惜自然沒忘記之前那些警衛員行事不近人情的做派。
她好奇地看著駕駛座上的陸靖驍:「你認識這邊的警衛員?」
「不認識,今晚第一次見面。」陸靖驍回答。
「那你怎麼……讓他答應給你放鑰匙。」
難道是動用了他陸老司令員孫子的身份?
陸靖驍偏頭,淡笑著看她:「因為我開出的條件他沒辦法拒絕。」
「什麼條件?」
陸靖驍極為配合地靠過來,顧惜又一次聞到清淡的綠茶混合煙草的味道。
「我用一把槍指著他的腦袋,然後說,要麼留下這個車鑰匙,要麼是把你的腦漿留在這個會客室裡。」陸靖驍的手做成槍狀,指著她柔順的頭髮。
頭頂的觸覺異常地真實,顧惜望著陸靖驍溫暖的笑,慢慢別開了頭。
陸靖驍順手理了理她的頭髮,重新坐回駕駛座上,發動了車子。
……
顧惜跟陸靖驍前腳剛進急診樓,後腳徐淮越就拉著一個知性的中年女人進來。
「我說你小子毛手毛腳地做什麼!」
顧惜聞聲驚喜地回頭,就看到荀開陽醫生跟徐淮越在門口拉拉扯扯。
荀開陽訕訕地推開徐淮越,「顧惜?你怎麼在這裡?」
「您老人家還真健忘,剛才不是跟您說有人心臟病發作需要您老親自操刀嗎?」
徐淮越像是麻雀圍著荀醫生唧唧喳喳個不停:「您老不會沒做好進手術室的心理準備吧?我小弟……弟的命不是懸在褲腰帶上了?」
荀醫生一巴掌撇開徐淮越礙事的臉,問顧惜:「顧城來複診了?」
顧惜搖頭:「顧城晚上突然發病,現在在重症監護病房。」
荀醫生神色大變,什麼話也沒說,把包丟給徐淮越,就匆匆往監護病房跑去。
等看完晚上的搶救記錄,荀醫生忍不住責備顧惜:「我不是提醒過你們要隨時注意病人的身體狀況嗎?現在倒好,要不是搶救得還算及時……」
「荀醫生,你一定要救救顧城。」顧惜臉色蒼白,懇求地看著她。
「現在馬上進行手術。」
荀醫生歎了口氣,「顧惜,在送病人過來的時候,你就該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也不會延誤了最佳的手術時間,現在情況不容樂觀啊!」
顧惜心中酸澀,卻唯有沉默以對。
荀醫生不再多說什麼出去了,隨後帶著一干人推著顧城又進了手術室。
顧惜怔怔地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望著緩緩合上的手術室門。
「會沒事的。」一道溫厚沉靜的聲音響起在她的耳畔。
顧惜逐漸冷靜下來,朝陸靖驍和徐淮越說了聲:「謝謝你們。」
徐淮越瞄了眼陸靖驍,一擺手:「要謝你就謝四哥,我就一跑腿的!」
顧惜看向陸靖驍,「如果沒有你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舉手之勞罷了,不用太放在心上。」
陸靖驍望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稍稍挽起了嘴角。
「那個……我還有些事,明天再來看顧城。以防萬一,四哥你留下來吧。」
顧惜:「這怎麼好意思,已經很晚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徐淮越瞟了眼陸靖驍,話卻是對顧惜說的:「怎麼放心留你一個姑娘家在這裡?不行,顧城現在這樣,必須得有一個男人在這裡主持大局。」
「其實沒關係,這點事我可以應付。」顧惜不想再麻煩他們。
徐淮越卻把陸靖驍往前一推:「四哥,我可把顧城和小惜交給你了,你得好好照顧他們。」
說完,一溜煙地跑了個沒影沒蹤。
……
顧惜回身,瞅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陸靖驍:「我一個人在這裡可以的。」
陸靖驍眼底滑過一抹很淡的笑意。
他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坐下,抬頭看她:「我坐會兒就走,你不用急著趕人。」
顧惜突然不知說什麼才好,有種被戳穿心思的窘迫。
手術室的紅燈一直亮著,顧惜站著腿腳發麻,才在陸靖驍身邊坐下。
陸靖驍雙臂交疊在胸前,閉眸養神,像是睡著了。
靳子琦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幾秒,才慢吞吞地收回視線,靠在椅背上閉眼休息。
不知道等了多久,顧惜開始打瞌睡。
勞累,不安,驚慌,一晚上充斥著她的大腦,終於在這一刻鬆懈了神經。
她的腦袋一點一點,然後慢慢地,身體傾向右側。
頂路片眼間。忽然一隻好看且有力的手伸過來,墊住她的右頰,在她摔倒之前。
男人的手指修長乾淨,指甲也修剪得整齊。13acv。
他微微地使力,顧惜就立即改變方向,往左側歪倒,靠在了一個寬厚的肩膀上。
陸靖驍偏頭,看著她,好像是真的睡著了。
他的掌心是她光滑柔軟的臉頰,連呼進口鼻的空氣都帶了淡淡的馨香。
陸靖驍靜靜地移開視線,重新閉上眼,然後保持這個姿勢。
……
顧惜是被玻璃杯碰撞桌子的聲響吵醒的。
她睜開眼,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窗外,天朦朦朧朧地,有些亮起來。
「小惜,醒了啊。」徐嬸的臉出現在她上方:「想不想吃點東西。」
顧惜怔怔地看著徐嬸,眨了眨眼睛,然後突地坐起來,「顧城……」
「放心吧,城城已經沒事了,現在正在病房裡休息呢!」
徐嬸眉開眼笑地遞過來一碗青菜瘦肉粥,「這是陸先生走之前買的。」
陸靖驍?
顧惜的大腦遲緩了幾秒,一些片段才在大腦裡拼湊起來
她坐在手術室外等顧城,可她坐著坐著就眼皮往下掉,最後沒了意識。
當時,陸靖驍就坐在她的旁邊。
「他……什麼時候回去的?」顧惜捧著粥問徐嬸。
「也沒多久,顧城做完手術確定平安後,陸先生買了粥就走了。」
顧惜低頭看著清淡的粥,心中不免動容,她讓徐嬸幫她把手機拿過來,打好了一條道謝的簡訊,卻在添加聯繫人時指尖一頓,她已經把陸靖驍的號碼刪了……
「小惜,怎麼,粥不好喝嗎?」
顧惜忙搖頭,淡淡地笑,喝了一口:「很好喝。」
……
「小惜?!」
顧惜喝完粥從房間裡出來,就看到走過來的霍啟雲和秘書。
霍啟雲頗為緊張地上下打量了遍顧惜:「我昨天身體不好,小何怕我被打擾就關了機,我開了機就看到你的電話,又打電話回江南一品問了,才知道你在這裡。」
顧惜看著霍啟雲關心不似作假的神色,微笑:「我沒事。」
「那顧城呢?」霍啟雲往手術室上方的紅燈看了眼。
「已經脫離危險了,現在在病房裡。」
霍啟雲鬆了口氣,「幸虧能聯繫到荀醫生,不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四下張望了一番,「對了,湛北人去哪裡了?」
「我沒有聯繫上他。」
霍啟雲一怔,「難道不是他聯繫的荀醫生?」
顧惜不想再聊這個話題:「爸,我先上去看看顧城。」
望著顧惜離開的身影,霍啟雲對秘書冷聲道:「把手機給我!」
霍啟雲走到角落,撥了霍湛北的號碼,果然是關機!
他臉色驟然變黑,從通訊錄裡翻出了唐雨桐的號碼,然後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嘟嘟」地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
「你好,請問是哪位?」電話那頭唐雨桐清悅的聲音傳來。
霍啟雲也不肯她拐彎抹角:「湛北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這邊唐雨桐微一皺眉,疑惑地問:「姐夫?」
「是我。」霍啟雲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告訴我,湛北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唐雨桐沉默著不說話。
霍啟雲只覺得自己的心臟有些難受,不由提高了聲量:「他真的和你在一起?」
「沒有。」唐雨桐失口否認,「我們沒有在一起。」
「是嗎?」霍啟雲顯然不相信。
「不相信姐夫可以親自過來看看。」唐雨桐語帶嘲弄。
「沒在你那裡最好,算是我打擾你休息了。」
霍啟雲正要掛電話,唐雨桐又問:「姐夫,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這麼急著找小北?」
「不是你該多問的事情,好了,我掛電話了。」
掛了電話,唐雨桐還在出神地想霍啟雲這通電話的目的。
身後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唐雨桐轉身看去,卻見霍湛北衣衫不整地站在門口,手還在扣著上衣的扣子。
她微一皺眉,很快舒展開來,走上前去問:「醒了?」
霍湛北臉色十分難看,沒出聲,因為昨晚喝了太多酒,現在頭還很痛,扣紐扣的手有些不聽使喚,扣了好幾次都沒有把扣子扣對。
唐雨桐欲上前去幫忙,霍湛北向後退去,冷著眼看她。
唐雨桐伸出一半的手有些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霍湛北低頭繼續手上的動作。
可是該死的紐扣好像存心跟他作對,怎麼扣都扣錯,他有些不耐煩,眉心緊皺成一個川字。
唐雨桐不再上前自討沒趣,靜靜地站在原地,雙手抱於胸前,看著他英俊臉龐上流露出的孩子氣,覺得有些好笑,想到昨晚兩人的激情,他還是像從前一樣熱情似火,心中被甜蜜灌得滿滿的。
這一次她沒有賭輸,霍湛北依舊愛著她,深愛著她!
「剛才你爸爸來電話了,好像有事急著找你呢。」
唐雨桐不緊不慢說著,像是說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唇邊是一抹譏諷的笑。
「你和他說了什麼?」
霍湛北一臉防備地看著她,最後一顆紐扣終於在他的咒罵聲中扣上了。
「我能說什麼,他問你和我是不是在一起。」
唐雨桐看著他的表情變得更加冷了,忍著笑繼續說,「我說我們沒有在一起,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這通電話多少是想為顧惜出頭吧?」
霍湛北從沙發上拿了外套,轉身朝著套房門口走去,準備離開。
唐雨桐追了兩步,從後面叫住了他:「霍湛北。」
霍湛北的腳步一頓,卻不轉身看她,拿著外套的手緊緊地握緊,手背青筋突起。
唐雨桐苦笑,眼底閃過一絲疼痛:「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霍湛北終於回頭,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你想我說什麼!」
「我想聽你說愛我,像昨晚你抱著我時一樣,一遍一遍說著愛我。」
唐雨桐一字一句地說著,目光緊緊鎖住眼前男人的每一個表情。
霍湛北一步步走向她,眼中帶著濃濃的憤怒,語氣冰冷:「唐雨桐,不要讓我恨你。」
唐雨桐毫無懼地迎視著他的眼睛,臉上的笑也漸漸退去,只剩下滿臉傷感,她說:「你恨了我五年難道還不夠嗎?」
霍湛北不語,緊抿著雙唇,下顎的曲線變得僵硬。
他不再和她繼續糾纏下去,頭越來越痛,像有無數雙手在撕裂著他大腦的神經。
他快步走到門口,打開門,不再回頭:「唐雨桐,從今往後我們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
門被彭地一聲關上。
唐雨桐回到臥室,望著一屋的凌亂,嘴裡喃喃著說:「不會再有交集是嗎?」
回答她的唯有一屋子還未曾散盡的甜膩帶腥氣息。